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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打开手机电话簿,这个号码和他主人的名字,总会出现在最前面。
每次按下发射键,我都会听到相同的声音: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停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候再拨。
尽管手机里面10个多月的回答始终不变,但,这个声音却来自天堂,它的主人在那里采访。
一:拜师学艺
1996年的最后一天,我离开了6年的团委书记岗位,来到文人、才子聚集的宣传部任职。因为从来没有从事过宣传工作,我分管了新闻,因此也就结识了性格特异、绯闻不断、文笔锋利的他——我的新闻老师:人民铁道报驻哈尔滨局记者站记者刘英贵。
我是在进入宣传部三个月,工作没有任何起色的情况下,被领导送到他那里去的。走进他的办公室,刺鼻的烟臭味包围了我,烟灰缸内的烟蒂已经淌到了桌上,1米6几的个头和他那没有表情的面孔,给我的感觉他就是一个农民。
他微微欠了欠身,就算表示了对我的欢迎。没有说一句话,走到靠窗的卷柜前,从里面拿出一个编织袋,放在了沙发上,说:“先看看这些,如果不够老师的资格,别耽误了你。”
话很冷,表情也很冷。
编织袋里面是他70多本新闻获奖证书和他写的新闻手稿。
收好了编织袋,将新闻稿码齐,我说:“我学”。他又冷冷地说出了一句:“前三天,看稿,第四天,写稿,一周内如果没有在报纸上刊登,我也不能耽误你。”我感觉到后脖梗发冷。
学习的第四天,一篇只有100多字的稿子在《人民铁道》二版很不显要的位置刊发了。但它却是我学习下去的条件。
1997年4月11日,我花38元钱,请他喝了拜师酒。
余下的时间就是和他采访、写稿、喝酒、聊天。同年7月18日,我回到了分局宣传部,在学习期间,我在《人民铁道》发稿24篇
二:新闻事件
在此后的时间里,我仍然是他的学生,并成为他的挚友。我从一个对新闻没有丝毫感觉的门外汉,成为了全路“百佳通讯员”,获得了全国产业报好新闻评比全路唯一的一等奖,10余篇稿子被评为全路好新闻,2002年12月,我被《人民铁道》报聘为特约记者,并担任了分局新闻中心主任的职务,那一年我33岁。
也就是在这一年,我被卷入了一个漩涡,我能游出来,朋友的说法是,我所拥有的人格魅力。
2002年6月,分局要推出一个营销典型,香坊站的一个营销员进入了我的采访视线。在我与刘英贵和《哈尔滨铁道报》另外一名记者的采访中,我们听到的大多是营销员的苦衷,见到的是他的泪水和他的无奈。凭着新闻记者的良知,采访的初衷被渐渐的改变了,脱离了领导确定的报道方向。
当我们将成稿送给领导的时候,领导大怒,强烈要求将此稿扣下不发。领导让我们讲政治,但我们认为新闻的真实性是最大的政治。不久,这篇题为《一个营销员的苦旅》的稿子,发到了北京。此稿引起了刘志军部长的高度重视,不仅作了批示,还要在南昌即将召开的全路客运服务质量年工作会议上,印发到每名会议人员手中。领导们急了,反复与铁道部汇报沟通。
领导让我写出采访经过,并向铁道部进行汇报。我一次又一次地写,始终没有过关,不是写不好,是没有按照领导的意图写。其主要内容是刘英贵改变了采访意图,文章上署上了我的名字,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由他写上去的,我并不知情。
出于良心,出于我的做人原则,我仍然坚持着。采访意图的改变,我没有能力控制,文章作者有我的名字我是知道的,我参与了全过程的采访。
爱护我的领导苦口婆心的劝说我,“你的身份担不起这么大的事。”但我已经做好了降职降级当工人的准备。
尽管在这个新闻事件不久后的南昌会议上,这篇计划印发的稿子被取消了,但在会议资料的目录上仍然出现了《一个营销员的苦旅》的字样。
我的老师、挚友由此也成为了哈尔滨分局不受欢迎的人,直至他病逝再也没有来过分局,在他住院、出殡,分局只有我一人到场。
所谓的新闻事件发生后,我一直很低沉,甚至有了离开新闻行业的想法,干新闻太危险了。因为在这起事件中,我始终没有低头,没有懦弱,部分领导对我有了新的看法,我不仅成为他们的好部下,也成为了他们信任的朋友。
这场人格的赌博,我赢了,换来的是特约记者的身份和新闻中心主任的职位。
三:天堂采访
就在新闻事件渐渐被人淡忘的时候,他的腰骨酸痛渐渐地重了。铁路医院的诊断结果是类风湿。
2002年12月11日,我参加了《人民铁道》工作会议,我以全路通讯员发稿第一的名次,在分局的推荐下成为了特约记者。当我走上主[xi]台,从报社副社长、总编辑郑全庭的手中接过记者证的时候,我的老师为我鼓掌,他在笑,但却是病痛带来的苦笑,很难看,但却是最开心的笑。我向台下深深的鞠了一躬,给我的老师。
我落泪了,当时知道他病情的只有4个人,他的妻子、弟弟、路局新闻科的石磊和我。肿瘤医院的诊断为:骨癌晚期。
在领导会议讲话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力气坐直,他拿出一张方形印花的餐巾纸,在上面为我写下了他最喜欢的《满江红》,在我的要求下,写下了他的名字:刘英贵于2002年12月11日北京。他哪里能体会到我的心情和不敢示人的用意啊。
从北京回来后的第三天,我把他送进了医院。
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的病情不断恶化,我每周将《人民铁道报》送进他的病房,听他对一些新闻稿的评析,继续象往日那样给我讲同一篇新闻的不同的写法和视角。
2003年除夕夜,我们将他接回了家,我留了下来,和他共度属于他的最后一个除夕夜。正月初二,他又回到了医院。正月十五,在病房里他对我说:“去年十五还是我们两家在一起过的那,今年他妈的却留在了这个鬼地方。你喝酒,我抽烟就算陪你喝酒了。”我喝了三瓶啤酒,他抽了三支烟。有我在,他感到很知足。
除夕之后,我赴江西和厦门采访13天。回来后,将在报纸上刊发的《检点锤敲出奉献歌——哈尔滨分局41名检车员支援南方春运纪实》带给了他,他看了几行,将报纸递给我了说:你念,我看不清楚。我知道,他的病情加重了,昏迷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家庭的变故为他脖上的绞索又紧紧地勒了一扣。这个期间,来看望他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将他撰写成书的《刘英贵新闻作品选》送给大家作为纪念。
2003年5月18日,他很痛心、赌气地走进了天堂。将家庭各种纷争留给了曾经是他最亲的妻女。
我与他的哥哥、弟弟作主,将他剩余的资金全部为他买了墓地。墓地的位置只有我们不足10人知道,他的妻子也不知。
2004年除夕夜,我与妻为他烧了纸,其中还有数份《人民铁道》报,并拨通了他的手机。
天堂的那边答道: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停机或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候再拨。
如果你向听到来自天堂的声音,那就请拨打这个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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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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