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老张就起来了。
也许是昨天喝多了酒,回家倒头便睡,也不管老婆怎样的破口大骂,昏昏沉沉,梦见许多奇异的景致,他竟裂嘴笑了。醒来时,老婆还在呵呵地打鼾。他悄悄地下了床,来到院子里。这是一个明媚的秋天的早晨,微风中还夹杂着一股收获的喜悦,庄稼已经收割入仓,当务之急是弄点柴火,所以他来到拖拉机旁,摆弄起机器。
“村长,给你请柬。”一个声音向他传来。老张正在紧一个螺丝,被这声音惊得险些把手里的工具扔了。扭头一看,是村里的会计小王。“哎呀,吓我一跳,谁的呀?”“是镇卫生院合作医疗开业。”小王回答。“开业?开业也下个请柬,他妈的,敛财呢!”老张端详着红红的请柬,嘴里嘟囔着,小王早已没了踪影。这时,婆娘也起来了,衣服上的扣儿还没来得及系,就来到老张面前。“这个死鬼,干啥呢?孩子来电话了,让给邮点钱,你多会儿去呀?”老张有两个孩子,很给老张争气,都在南方的城市里念大学。这几年,老张也是没命的干,去年又被选为村长,更忙了,只是有个毛病,爱喝酒,昨天正好村里有事,完事后,老张给张罗了一顿,只喝的天昏地暗,最后,都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难怪老婆会骂他。“明天吧,”老张温和地说。“不行给我做点饭,我先去弄点柴火。”
被收割的田野,颜色有些发白,山坡上,微微有些没有褪尽的绿,羊在静静地吃草,牧羊人哼着小调,在阳坡弯里尽情享受这大好时光。老张在地里忙碌着,不一会,车上已经装满了柴火。老张很是惬意,但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明天得给孩子邮钱,可钱在哪儿呢?借吧,这几年就是这样,孩子念书当紧。
一车柴火很快就卸完了,这时已过了晌午,老张刚进屋,婆娘不知从哪儿回来,哭丧着脸。“又怎么了?”老张急切地问。“唉,他老爷又病厉害了,今天我们去看看。”婆娘眼里闪着泪花。老张瞥了一眼放在床上的请柬,也叹了一口气。“要不明天吧,等我给孩子邮钱回来再去,我得先做席去,你说不去总归不好吧,”“天天做席,不是这家开业,就是那家开业,让别人给捎上吧。”婆娘显然有些恼怒。“唉,这会儿该去的都去了,让谁捎呀,再晚,席快散了,你先去他三伯家借点钱,好吗?老张已经是哀求的口气了。“看你这窝囊样,嫁给你算倒霉了。”婆娘无可奈何地说。她是通情达理的,这席怎么也得做,又是村长,这是脸面的事。老张象领了圣旨似的,连衣服也没顾上换,包括那双有些张嘴的布鞋。
从家到镇上有一段路,走上几公里,就是柏油路了,直通镇上,这条路刚刚修完,只是不宽,仅容两辆车并行。当老张赶到时,饭店门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摩托车、轿车摆满了院子,老张找了个僻静处把车停下来,向礼房走去,做席得先买饭票。正好临村的一位村长也来了,和老张打了个招呼。老张悄悄问:“随多少?”“一百”那个村长也小声地说。
酒席间推杯换盏,左呼右唤。老张喜欢这种气氛,在酒场上,他是员战将。他一一敬酒,别人也一一回敬。老张的话也多起来了,村里村外,东长西短,他说他这辈子是很苦的,唯一让他骄傲的是那两个考上大学的孩子。
当老张从饭店出来,太阳快落山了。他摇晃着身子来到车旁,他感觉头有些晕,还好,头脑很清醒,只是似乎没有多大力气摇车了。这时东家走出来,看到他的样子,劝说他住下。“没事,来,帮我摇一下。”老张很自信,他没有忘记明天的事。
车响了,老张很熟悉这种声音,这辆车是去年买的。干各种农活少不了它,没车时,求爷爷告奶奶,什么活都落到最后,一咬牙,买一辆吧,东借西凑,终于,象迎接宝贝似的把它接了回来,的确也出了不少力,象温顺的小毛驴。老张抓住靠背的横梁,一使劲坐在了座位上,向送他的的人们郑重地挥挥手。
这时,天已暗了下来,老张打开车灯,尽管不是很亮,但足以照到前方的路。车缓慢的行驶着,老张心里清楚,不能快了,他很清晰地记得,那次,就是因为喝多了酒,骑着摩托摔了一下,摩托摔坏了不说,现在腿有时还隐隐作痛。一阵凉风吹来,老张感到胃里的什么东西在向上翻滚,他想停下来。这时,迎面驶来一辆车,车灯贼亮,一下子晃在老张那张憔悴的脸上,老张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眼前白茫茫的,他本能地想去踩刹车,可腿发软,车依然是缓慢的斜斜的向公路边滑去。
不知过了多久,老张终于醒来了,他感觉胸口象堵着什么东西,头晕晕的,模模糊糊地看见车歪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想爬起来,一使劲,从嘴里涌出一股液体,他用手一摸,粘粘的,是血,一种恐惧感从他心底涌来,布满全身。难道这就完了?他想再次爬起来,可是浑身疼痛,力不从心。他呼喊着,呼喊着,月光映照着他充满无助的脸上,冷风魔鬼般向他袭来。公路上,不时有车辆穿梭,但有谁会想到,有谁会注意到,在公路的下面,一个灵魂在苦苦挣扎。
老张闭上了那双含满期待的眼睛,此刻,在离他不远的村子,一家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午夜十二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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