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父亲打电话对我说,母亲和他吵了一架离家出走了。电话那一头父亲在抽噎,电话这一头的我早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母亲埋怨父亲没有本事,至今没能给儿子作成一庄亲事,让老二在外面四五年也不回家。我用沙哑的声音对父亲说:“您这么含辛茹苦养育我们兄妹三人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您还拱了一个大学生,在我们的心里您是英雄,在农村在亿万朴实的农民中,在我们的万年村您是最了不起的父亲。在外面我常常以有您这样的父亲而感到自豪骄傲。”
“我在走门串户的时候村里人总是问,你家老二在外面还没找到老婆啊?”我听的出来父亲心里很难过。村里的闲言碎语让父亲抬不起头来,家里两个小子,一个三十了一个也二十六七了。先不说我这个八十年代后出生的人和五十年代的人的思想,单单是让父亲整日面对旁人的闲话,就让我这个做儿子的感到自己十分的不孝。我说:“大,您说您儿子像找不到老婆的人吗?以后村里人再说,您就说我儿子是干大事的,男人三十才成家立室。”尽管我知道自己的斤两,尽管我知道自己的性格在外面混吃不香。想想本来请人家吃顿酒,或者去沐浴按摩一番一年就能赚十几万的事硬是挺着性子不肯做,还有什么前途可言。我亦然在老父亲跟前说了违心的看似孝顺的话。
我知道父亲这辈子太不容易了。我的家谱要从震惊世界的‘花园口事件’说起,爷爷那辈人跳着担子携着家人从河南逃难到陕西,来到异乡求生,无粮无地,住在村外的土窑里。只能有力气的卖力气没力气的讨饭,并且到处受地主恶霸的欺压,祖父们就是在欺压与抗争中艰难的活着。陕西有部著名现代秦腔剧《血泪仇》就是我的奶奶的姨姨故事,在陕西人眼里的‘河南担子’也就是这么来的。父亲两三岁的时候,爷爷因为被地主家领养的二伯让养父打伤了,他到乡上评理没人肯做主,回到破窑后吐血而去。从此奶奶领着我大伯和父亲到处流浪乞讨,直到父亲十三四岁的时候,在一位河南老乡的介绍下奶奶再嫁,从此父亲做了王家的儿子。记得十几岁的的时候我去离我村十几里地的村子玩,碰到过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也许是我和父亲很像,他看我就问你是哪个村的,我如实回答后他就对我讲了很多很多关于父亲大伯和奶奶的流浪生涯。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父亲小时候吃的最多的不是白面馒头更不是荞麦玉米或者其他杂粮作成的食物,而是棉花壳,玉米芯豆子杆等磨成粉用水一煮来充饥的。那位老大爷对我说的时候我哭了他也哭了,其实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是父亲从没有对我们兄弟俩讲过过去的生活,我只知道每次完吃饭他都会到厨房把碗和菜碟舔的干干净净。
母亲离家出走了,家里人都着急的很。我说我要回去,父亲说我让你舅舅到附近的村子找找看。他说你安心的工作,没事的说不定你妈去哪个亲戚家去了。
过了几天,我的手机上显示了来自北京的电话。一听是母亲,我惶惶不可终日的心才像石头一样落地。母亲五十岁了,到了每一个女人必须经历的年龄--更年期。母亲对我说:“她心里很烦燥,想到外面走走散散心。我找过你姨,你的一个表哥在天津开了一家小饭馆,但你姨姨没让我帮忙而是找了另外一个人。”母亲就这样去了北京,她说她在一家饭店给人家洗碗。我在电话里对母亲说:“妈,您要是不习惯就回来吧!”“我还能干活,这活又不重,我挣一个算一个也能给家里补贴一点。”母亲就是这种性子,她想做的事没人能够阻止。一个勉强能将自己名字拼揍在一起的农村妇女,只身去北京打工。做儿子的心里会好受吗?“妈,您要注意身体,有时间的话您让别人领您去天安门,看看毛主[xi]的遗容。”母亲乐呵呵的笑着:“我会去看毛主[xi]的。”当时我的心就像被凌迟,心坎的肉像被什么东西一块一块撕下来一样,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这个不肖子。
曾经的海誓山盟成为泡影,一直心爱的女孩不知道为何躺进了别的男人的被窝。尽管事后她悔意浓浓,恳求原谅,我梦想中的那片净雪落入斑渍。伤痛欲绝后我离开东莞,又一次漂泊在陌生的街头。三四年来,我见到女人就害怕,除了工作的客套以外对于女孩我是退避三舍,思想就这样禁涸在一个人的世界。改革开放了,窗子敞开着。除了引进了先进的知识外也飞进了不少苍蝇臭虫。在报纸杂志上看到性欲生理是人的本性,我看人的思想能控制一切行为。我的身边的不少风流哥们,有的叫我去玩(叫鸡),有的叫我去泡妞。可能是阴影太深,也可能是性格问题我都一一拒绝了。从此闲言碎语动不动传到耳旁:现在的人要是硬把自己往死里‘憋’,那些做小姐的也快下岗了;也有的人说那家伙是心里有问题还是生理有毛病……面对这些我除了忍在无它法,因为承受过的只有我自己知道,当然了还有一个水性扬花的女人。
父亲和母亲最想看到的就是我成家立室。因为在他们二老的心里,大哥虽然没成家,可是上完大学后现在读研究生,不用操那么多心。老二在农村是耽搁不起的,一年长一岁,最重要的是和我同岁的人小孩都会打酱油了。面对父亲的电话里的声音,母亲离家出走的始因。我掂量了我的婚姻在父亲在母亲心中的重视程度,尽管我的心里还有阴影,但我决定放下所有的思想负担奔赴新的生活。
天下没有哪一个父母亲不是为自己的子女着想的,在这里我又想笑了。
大前天我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母亲突然问:“你现在给你谈对象了没有?”我的天啊,我的思想刚刚复苏还不到一个月,母亲这样问,哭笑不得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在这里认识一个女孩,很本分又很秀气。我给她说了,我有个儿子在广州打工,人绝对没问题。敦厚善良又聪明。要是你没意见我介绍你们认识。”母亲在电话里唠叨起来了。“你不能再耽搁了,过了这个年龄就不好找了。”
“妈,世上哪有这样夸自己儿子的。”
“我生的儿子我知道。”母亲很严肃很认真的对我说,显然母亲很自信,很信任自己的儿子。
是啊,不管受过多少委屈,不论生活多么艰难,我都没有做过对不起任何人的事。
过了一个星期,就在前天中午。我的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0106176……一接电话我就叫了一声:“妈!”电话里传来很甜美的声音:“您好,你是王建峰吗?”
“我是……”
“请问您是……”
“是这样的:阿姨,她人好的很。她说她有个儿子敦厚本分介绍给我认识。”女孩说。接着她说:“我是甘肃永昌的……阿姨说你好的很,是不是真的。”
“天下有几个母亲不夸自己孩子好的,我喜欢睡懒觉,在家的很多时候都是我妈用笤帚把子叫我起床的。”我嘿嘿的笑着,眼角的鱼尾纹也跟着一紧一松。
“是吗?……”电话的那一头传来的呵呵的笑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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