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牙齿和与牙齿有关话题

——罗春会

我曾写过一篇关于牙齿的文章，现在我仍然想以牙齿为题写一篇关于牙齿的文章。

没有人比一个牙医更了解牙齿。

过去的日子，人是以满足基本的生存而大大忽略了牙齿，太多的人一旦牙痛，最先想到是把病牙拔掉，再镶制一颗塑料牙。这是医学科技迟缓的缘故。而今天的牙科医学已经非同昔比，但许多的农村人和许多的城市人依然将还可以通过治疗而能保留的牙齿连根拔除，这是不幸的，但不幸的不是想把自己身上的器官清除掉，而是钱的问题。

现在有钱的人太多了，没钱的人也太多了。有钱的人可以种植牙齿，这是需要高昂的经济材料来作铺垫，种植假牙的材料只是较为昂贵的一部分，高昂的原因还有技术。可也并不表示种植的牙齿可以与自生的牙齿媲美。没钱的人只好糊弄自己的口腔和肠胃。有钱的人可以让牙医富起来，没钱的人是因为自己不富而牙医同样可以富起来，那是患牙病的人太多。

人都是穷给整的，什么原因都可以拿穷来搪塞。看病交钱是理所应当的，但我们中的许多人没有交费的习惯，特别是那一颗小牙，居然要花费掉好些钱就让他们想不通。前几年有一个银行的女人，不是找我看他家老头的牙，老头不知道她女子的意图不是让我为他治疗，可这女人还没到，老头却已经听我看完了。这女人一来发现不是他想找的人。拿着我开的交费材料单不想交钱，要等另一个人来为她免除。我当然是毫不客气的，如果都是这样，那我们的工作还只能搞下去。我很生气，催了几次她才终于把钱交了，这种人，天生的爱占便宜。当然了，因为了我的关系好关系我是不能收费或者收的少，人活在世上，那能没个人情，有时也是避不开世故的，而且我能为我的关系解决牙齿问题也是自己可以做到的，我没有其他什么能力。碰到很贫穷的人我也会减轻或者减免他们的钱。我以为对可怜人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一件好事，而不想交钱的人我就得强行让他去交，哪怕破了面子。

我所在的牙科是一个县级医院的小科室，不知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以至于我们的牙科还停留于世纪前，而外面的牙科甚至是私人牙科诊所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但这并不影响每天来看牙的人要等待许多时间才可以轮到他坐在牙椅上，但就这我们的收入并不与有这么多患牙病的人有什么关系。这也没什么办法，是社会体制造成的原因。

可这些与我没什么关系呢，我只负责看好每一颗牙。我是一个牙医，没有病人的牙被我诊治，就象一个农民没有土地种庄稼，这是很痛苦的事。

想到自己一生的工作都与牙齿打交道，是多么有趣的事情。而且没有牙齿，我将怎样活命。我没有学会在土地上种庄稼为自己能把生命延续下去混一口饭吃却跟牙齿结上了缘分。

我是不看人的，我只看牙齿。我一直认为治好一个牙齿就是治好了一个人的病，收费是理所当然的。但好些人的牙好了，心却病了，嫌我的收费超过了他的想象，于是心里怪不舒服，脸上有不悦的成分，往后但又有了牙病，那是坚决地不再叫我看，寻一个熟人去让另一个医生，有时还拿眼光给我过不去。我知道这多半不会再收他的钱，他太乐意了，就产生了对我十分不满的念头；有的人干脆就想这钱根本不应该收，因为他没有交费的习惯。这是些当官的人，有些关系的人，或者什么都不是却非常自负的人。我曾经给好些看过牙病的人，后来见了居然象仇人似的。我并不与他有过什么交情，仅仅是为他治过牙病。这不知是什么缘故，至今我都整不明白。但我也不想整明白，也许是有些相干的人使坏，也许是并不明白病人的心理，或者是我的技术，我都无法揣测得到。这世上，搞不明白的事太多，搞不懂的人太多，什么样的人都有，我搞得过来吗？

去个球，我懒得去理会！看十个牙病人，有一个不存这样的心思，我也知足。

我有时也想，一个牙病导致的人病，对他其实并不好。比起人病，牙病其实是小病的，而人病会折磨得身心都不舒服！这太不好了！

我做了十多年的牙医，看了十多年的牙齿。对待人的牙齿，我就象一个判定牙齿是否犯罪的法官。是死刑，还是有期待徒刑，还是无期？或者劳教！

对待那作恶多端，兴风作浪，救治无益的牙齿，我的标准是枪毙——拔掉；象那种还可以治疗却时常闹出毛病的牙齿，我就一次性处理教它永不再犯或者给它一段时间的安抚，救治牙齿有时也和救治一个人一样需要手段和方法。

以牙观之，有时牙齿就代表了一个人和一个家。那牙齿上牙石斑斑、肮脏无比的多是那些生活还很困苦的人，而他的家还不富裕；有时间有条件把自己的牙齿保养得很好的是那些富裕的人。整洁而好看的牙齿是一些年轻人、学生，那七零八落的牙齿是许多老年人，象生命的晚年孤单形吊。

如今独生子女享受了最优厚的待遇，口腔发展也为他们搭建了一个打造美丽牙齿的平台。过去我们的牙齿长成什么样就永远成什么样了，地包天、奶嘴牙、大象嘴。现在那简直是千篇一律的美唇靓齿，整齐得让人羡慕。而他们的美也造就了牙医的富，没有富起来的就象我这个倒霉蛋！还不知道搞钱来打造家庭富裕的顶棚，却在夜晚的荧光灯下电脑桌前对着电脑烟熏火燎地写这没用的文字。有人说我不会用手里的技术，就好比当官的人不知道使用手里的权为自己谋福谋利。

这也没什么，我们的政策是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别人富裕了品性也会高起来，我的日子也会好过起来，反正我的责任是看牙病。看好为原则。

牙齿的生命过程也是人的生命过程。但凡都是一口细小整齐的牙齿，那只是人的生命处于幼小的年龄，牙很小很白很整齐就象这个小生命的履历如纸张一样纯洁无暇。生命是需要磨练和锻造的，所以牙齿也需要一次更新和换代，这是人体里非常特殊的器官，不象一双手，不象一颗心，不象头颅可以第二次再生，它们只有一次，就象人的生命是一次完成一样。人的本身是不能再生一个象自己的人，再生了就不是人。从另一个概念解释再生则是制造一个新生命，这只能算是一种特殊行业。而牙齿是不同的，它需要两次才能成长。我有时很纳闷，为什么人的牙齿可以重复两次，而生命不可以重复，但这种问题只能以生理知识来解答。我也想到也许是牙齿承担了为人生命继续延续而需要不断地劳碌，一副牙齿是不足以完成人一生的使命，需要第二副牙来继续为人效命。“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身体特儿棒！”是很形象地一句赞美牙齿的解说词，就象给牙齿做宣传的广告。而且这牙齿还得是人肌体里发育最坚硬的器官。

人的牙齿先乳牙后恒牙，由少到多，再慢慢地减少。牙齿多而健康时是人最年青的时候，年轻，风华正茂；牙齿开始减数逐渐变少，年龄却也不断地增加，健康指数低，人自然就到老境。

丝毫不患牙病的人很少，健康而丰满的牙齿代表了年龄的优势，经常患牙病的人与他们的体质、素质、习惯和经济有一定关系，这不由年龄所决定。因为牙病而不断地看也在不断拔除的，多半是人到天命，身上不断地出现这样那样的病就象牙齿不断地出现故障，那有不病的道理。嘴里零零星星地残留一颗两颗或者滞留许多残根，那只能说明人已步入老年晚年了。牙代表的是年龄，“老得掉牙”，“老得没牙”，焉有不老的道理。古人相马也是看牙口，牙好说明马正是一匹健壮年青的马，而没牙的马则是一匹没用的老马。

我想到生活里有许多有趣的关于牙齿的喻语。如“打掉牙齿往肚里咽”，真是天大的委屈无处申诉需要把活生生的牙齿敲掉；“打得满地找牙”，可见这架打得也够狠！而有人因为仇恨到极点而表现出异常愤怒的情形，“咬牙切齿”或是“恨得牙根痒痒”就完全可以理解；“唇亡齿寒”是一种生死相依的关系；但凡有人说某人“齿牙落嘴”就是在指责他说话难听。

虽然我以一个非常责任的牙医想为每个牙病患者诊治，但我发觉许多有牙病的人并不买我的帐。他们是看我不象一个医生呢，还是我不配做医生，我不得而知。我没学过心理医学，不知道病人的心理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其他病种的病人又是什么样的心态，但我发现患有牙病的人似乎并没有一个正常的心态，他们宁愿去找实习学生或者一个没有经过严格的医学正规化教育的半路学徒，他们从我跟前走过就象没有我这个可以为他们治牙病的医生。鲁迅先生曾经说过“救治一个人的灵魂比救治一个人的身体更难”，在现在这个社会，说灵魂有些大，说救治也不妥，但起码纠正一个病人的心态真的比治疗一个人的身体更难！这是我们的通病，通病也是病，是心理的病，很难根除！

既然是这样，我倒索性坦然起来，我不是神仙和佛主教牧师，我没有纠正心灵心态的能力，这也不是我的职业范畴。我的职业是看好来让我为他看牙的病，但我不能扯起病人的袖子硬把病人往治疗台上摁，或是撬开他们内的嘴巴，强行拔掉他们的牙齿。病人不相信我我没办法，病人有选择医生的权利，医生没有选择病人的权利，医生也没有强行为患者治疗的权利，那是出力不讨好的，而且自讨没趣，旁人会偷偷地甚至是明目张胆地笑，有时有可能“笑掉大牙”，谁也说不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