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人真是怪东西,尤其是女人。
老溯这个瘦不拉肌,早近不惑之年,脸上跟黄土高原似的。这把年纪按说完全可在家抱抱孙子,上山打打猎,下河钓钓鱼,或到老年活动中心去玩玩扑克搓搓麻将下下象棋打打高尔夫球。
但老溯上有父母下有妻儿,虽说大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但有一闺女还在电大读书,。顺理成章,他与那些个游戏没缘,他理所当然得在这世界上滚打几年,等挣够了银子再说。可老溯有一个嗜好,将挣来的银子一分一厘不花在酒上,不花在烟上,不花在赌上,却全花在了女人身上。
要说女人,他家中的黄脸婆也是女人,经常的衣冠不整蓬首垢面跟个老巫婆似的在他面前招摇得脑壳发胀。当今时代的一些迷人的语言用在她身上跟用在母猪上没有两样。要说性感二字,在老溯的印象好象没这回事,有这么回事的也是在外面的世界里。
然后,老溯却不是那回事。他经常的西装革履,油头粉面,香水味十足。加之他有一张如簧巧舌,能把死马说成活马的本事,难免不引起多情女郎的青睐和顾盼传情。因此,这个家庭暗藏的危机,就如同岩浆在地下运行,总有喷薄成雅拉威苏火山的一天。
这天的到来,好象是遥遥无期的事。至少我现在还没有看到,看到的只是他的风光。
那天,半夜里起来。窗外星光灿烂,老溯一点睡意也没有。于是,他摇醒了睡在旁边的老婆,说:“丽蓉,现在全国上下都在搞民营经济,我们也不能落后啦。昨天,村里的胡明邀我一起搞一个电子厂,怎样?”
“搞就搞吧,这半夜喊天光,你烦不烦。”老婆惺忪着一双水泡眼,迷迷糊糊的嘟囔着。
“我想跟你商量商量。”老溯有点低声下气,“我和胡阳各占50%股份,每人投资30万元。”
“什么?30万。我们哪那有30万啊。”她这会睡意全无,惊得象在街上突然发现一起交通事故。
“不够可以再找亲戚朋友借点。”
“你吃错药了?我们的那点钱可是拿来给女儿读书找工作将来办嫁妆。”
“这个我懂。但你想想,这钱放在银行也放在那,就生那么一丁点利息,合算吗?如果拿出来投资,一年后,它就不是这个数了。50万、100万甚至你连想都想不到。”
“天上会掉馅饼?”
“我说嘛,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也不看看当前形势。现在上至国家领导,下至我们县里的头头脑脑,那个那天不在讲民营经济,讲剌激消费。讲加入wto……”老溯一堆新名词说得老婆一头雾水。
“我管不了那些大气候小气候的,我知道,那钱你不能动。动了我就跟你没完。”他老婆只认一条死理。那钱就是她的命,命可以给你英曹溯民,但钱你休想从我这儿打主意。
尽管老溯嘴皮子磨破了,终究没能说服老婆。这一点,是他一生中的一大憾事。
电子厂没有老溯的加盟,胡阳也一个人办起来了。
当然,胡阳没忘记老溯,尤其没有忘记老溯那一张如簧巧舌。胡阳的交情有这个必要,这电子厂跑上跑下也离不开老溯的鞍前马后。
老溯于是堂而皇之地坐上了电子厂业务副厂长这把交椅。
这个头衔不算大,也不算小,跟这个刚刚出生的电子厂差不多,厂里厂外,老溯站着坐横直是个人物。刚刚从泥田里放下裤管,一跃进而成掷地有声的业务副厂长,换也之,也是半个老板重量级人物,这个转变,在我们今天看来,跟当年刘帮斩白蛇起义没什么两样。我们的老溯他能不飘飘然昏昏乎。
老溯那夜与老婆的形势分析一点没错。
电子厂在半年之内,就跟当年希特勒占领欧洲似的,一夜之间其产品就占领了邵阳市场,又很快向周边的衡阳、娄底、怀化等地扩充势力范围。与时俱进的,还有胡阳口袋里的钞票。
当然,这功劳有老溯的一份,他的银子也就没忘记老溯。老溯给家的贡献也就愈来愈多,先是21英寸的康佳彩电,容声冰箱、小天鹅洗衣机……后又给家里的房子装修了一番。他总算没有对不起老婆。尽管他并不爱她,甚至有点怨恨,当初就是这个女人阻扰了他与胡阳的合作,不然的话,今天可能更加风光。
那是个阳光灿烂的下午,老溯穿着一身名牌西服,打着领结。脸上的黄土高原在一夜之间也仿佛发生了一次大裂变,那层老化的角质不见了,取而代之是清清爽爽的容颜。
老溯年龄不是奋勇向上攀升到知天命,却大滑坡到而立之年,这得归功于他口袋里的银子日益丰盛和当今美容技术的高超。
那天,他刚从长沙出差回来,发现自已的办公室里加了一个写字台。他顿时怒火中烧。这胡阳狗日的,真不是东西。老子在前线为你卖命,你倒好,在背后却给我放冷枪。
他气鼓鼓地正要出门,找胡阳胡老板胡王八蛋算账去。却迎面碰上一个水灵灵娇嫩嫩的美人儿。老溯顿时烟消云散,满脸堆起笑来。
“小姐,你找谁?有事?”
“哦,你就是曹副厂长吧。我是胡总请来的,配合你一起跑业务。”
“哦,原来如此,这个胡阳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对不起,胡总原来打算给你讲清楚,但这会他人市里去商标注册去了,他说等你回来就跟你说。”她的声音听起来特舒坦。
“贵姓?”
“免贵姓赵,贱名琳琳。”
“姓赵?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人。”老溯眼睛发亮。
“对,五百年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她展齿一笑,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幸亏这没城,是乡村。
“多大了?”老溯问得有点唐突。
“文革第二年出生。”她狡黠地说。
老溯象个小学一年级学生似的屈指算了算说,“23岁?还没成家吧?”
“没,高中毕业后就一直在外打工。曹厂长,我们年轻人经验不够,工作中多指点。”
“哪里哪里?只是我们跑业务的,这办公桌几乎没得坐,成天东奔西跑的,你一个女孩子吃得消吗?”
“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保证完成任务。”
她那纯情的模样,惹得老溯大笑,他将刚才的恼怒已忘得一干二净。
老溯单枪匹马闯江湖的生涯也从此画上了个句号。琳琳的倒来,给他的工作也带来了润滑油。旅途的劳顿没有了,有的是欢歌和笑语,谈判的紧张和沉闷没有了,有的是轻松的愉快……
那天在湘潭出差,谈完一笔生意后,又和对方在怡园多喝了几杯。天色已经很晚了。老溯坚持要坐taxi,但琳琳把他拽了回来,说坐公交车省几十块钱,到厂里照样报销。老溯于是醉醺醺地摇晃着和琳琳上了末班公交车。
车上人真挤,老溯心想,要是地球上人将来也这么挤,真没劲。街道两旁偶尔漏进几缕斑驳地橘黄色的光线。人潮的冲浪,不断地向老溯压来,他伸手吊住了吊环,困乏无力的身子几乎全压在了琳琳的身上。
她,似乎美得令人心摇魄动。长发用一根飘逸的发带扎着,披垂在肩上,一股浓郁的幽香,让老溯有点把持不住。家中的黄脸婆好象从来就没有浓妆或者淡抹过。
车颠簸了几下,老溯摇摇欲坠。一双纤细温暖的手搂住了他。该死!这时候想起黄脸婆来,真不是滋味。有滋味的只是那双柔荑般的手仍搁在他的腰际,这双温温柔柔的小手,让他感觉得如同睡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迷迷糊糊,又醉意朦胧。
老溯有点怯意。20年的年龄差就跟一头猛虎似的横亘在他与她之间。这个,老溯心里清楚,也一直是老溯的一块心病。
但人的欲望却似洪水猛兽,它的力量却足以战胜七只猛虎。
回到宾馆里,老溯吐得一塌糊涂。琳琳没有走开,却细致而温柔地给他又是擦这抹那,倒茶喂水。
待老溯清醒过来时,琳琳主动关了窗帘……
两人之间的年龄差也就在湘潭的这幢宾馆楼里扯得平平整整。
回邵以后,厂里人都知道老溯还有个名字,因为琳琳总管老溯叫“猴哥”。大约,老溯在琳琳眼里他与孙悟空的本事差不多少。
背地里,老溯管琳琳小姐叫“甜心”。琳琳倒底里酸是甜,我想也许只有老溯尝过。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如果有不透风的墙,老溯和琳琳的爱情演绎也就平平淡淡,我的故事也就没了下文。
那天,老溯和他的甜心合当有事,他俩正在办公室里相吮相吻卿卿我我昏天暗地之际。办公室的那扇门被人擂得山响,跟发生一场八级地震差不多。
“曹溯民,你个狗日的。你跟我开门!”是黄脸婆挥戈纵马过来了。
两人顿时慌得足无措。老溯穿上了甜心的内裤,害得琳琳满屋子找内裤。
“琳琳,动作快点!我家母老虎来了。”猴哥这会真是猴急猴急的。
“猴哥,我的内裤呢?”琳琳也只好拿起老溯的内裤套上,将裙子也反穿了,拉链在前,那样子无比狼狈。
门打开了。夜母虎张牙舞爪冲了进来。
“臭b*子,年年轻轻你不学好样,学偷男人。我打断你的腿!”母老虎一棒槌打过来,却没有击中臭b*子。臭b*子躲在老溯的背后,象老鼠见了凶狠的猫似的,只是胆怯地躲在背后,静观事态的发展。那一棒槌落在了老溯的头上,红红的鲜血从头顶一直往下流,流到脸颊边时,便一滴一滴往下滴……
母老虎一棒槌没打中臭b*子,却把自已的男人打得血淋淋的,便丢了棒槌委顿在地哭天抢地起来:“曹溯民,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在家里辛辛苦苦累死累活为的谁呀?你却倒好在外面养起情妇来。你是人吗?……我不活了……”
趁着母老虎嚎啕之际,琳琳溜之大吉。老溯却一声也不吭,木然地站在那里,跟个死刑犯似的。
门口围上个水泄不通。胡阳挤了进来。
“嫂子,这事我知道,老溯这人我清楚,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回到家里再教育。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影响也不好。”
“胡老板,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曹溯民不是人啦。自已家闺女都比那骚货大了,他还有脸做人吗?真是现了我们曹家祖宗十八辈子的丑啦……”
“嫂子,你听我胡阳一句劝,现在就给我回家,有事回家去说。就是天塌下来,这会你得给我一个面子忍了。”胡阳一句话掷地有声。
丽蓉哭哭啼啼地被人拉起来,脸色比死人还要难看。
回到家里,丽蓉坐在电话机旁,电话都快要被打爆了。电话的那头是她的娘家人,她一会要死要活,一会又痛陈老溯的滔天罪行。
傍晚时分,老溯的大姑三姨小舅子坐满了一屋子,都是围绕着老溯晚节不保的问题而谈。丽蓉的话丢在那里,你老溯如果不痛改前非,她就上吊跳河喝农药,叫你曹溯民不得安生,变做厉鬼也要找你麻烦让你生不如死。
老溯怕了。他下定决心改邪归正重新做人。
那一夜,老溯在老婆床前跪了整整十二个小时,直到天亮,他又指天发誓,如有再犯我曹溯民天打雷霹汽车压红刀进白刀出出门没得回变鬼不得超生。
她老婆这才破涕为笑。老溯也跟着笑。
风波平息后,老溯没去上班。因为胡老板一天不辞了那狐狸精,他老溯就一天不准去上班,引车卖浆面朝黄土饿不死人。
可老溯却不同,突然失了业,跟没了魂似的。他心里想啥谁也不清楚。打那以后,落下个失眠的毛病。深更半夜,他老婆呼呼噜噜的鼾声,叫他浑身上下起一层鸡皮疙瘩。
一天半夜,他又摇醒了睡在旁边的老婆,说:“丽蓉,当初我说与胡阳合伙搞电子厂,你不让,你看,胡阳这几年不是发了么?小洋楼盖起来了,桑塔那开着。后悔了是吧。”
“后悔什么?你就是这个命。”
“你再想想,胡阳置起这份家业,靠的谁?还不是靠我曹溯民,没我曹溯民他只有跳楼的命。”
“瞎吹!”老婆白了她一眼,好象今晚她了无睡意。
“……目前的形势你也是看到的,尤其是我们这地方盛产煤炭。大大小小的煤窑几十座,哪个不发了?”
“你今天不是想跟我说想开窑吧?”
“不是。这时候开煤窑等于拿钱去打水漂漂。打水漂漂还起几个泡,投资到煤窑里连个影都没有。你知道现在的精洗煤是多少钱一吨吗?350!原煤才多少100多一点。如果把他们挖出的煤做一点加工,再卖出去,这利润比挖煤要来得快……”
老溯的一番话说得他老婆有点心动。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能不叫人心动。那就是煮熟的鸭子等着你去饱餐呀。
“可那得多少投资啊?”他老婆傻傻地问。
“多多少少都可以干。”老溯爬进来点燃一枝烟,深吸了一口,仔细地看着老婆。“我细细算了算,先期投资约10万元就够了,原煤完全可以赊到。”
“可现在我们全部家当也就那几万元。”老婆面有难色。
“找亲戚借点,不就得了。”老溯轻描淡写地说。
“甜心”没到电子厂去上班,据说是怀了老溯的种。这事,黄脸婆不清楚,清楚这事的只有胡阳。要是知道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准会爆发。
黄脸婆也为老溯收心做人而感到高兴。她这几天东奔西跑地为老溯筹措资金办精洗煤厂。
东挪西借又七拼八凑,终于凑足了十万元钱。当她乐癫乐癫地把那一崭崭百元面值钞票交给老溯时,感到特别的骄傲,觉得自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老溯拿了那十万元,跟老婆打过招呼说是去衡阳采购机器。他老婆那天早晨给他打理得光光爽爽,千叮咛万嘱咐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家花不比野花差。
老溯去衡阳半个月了一直不见不回来的意思。害得家里的黄脸婆天天到村口的榕树下张望。
一种不祥的预感使她觉得无地自容。当然,老溯这人不象可能被人谋杀,或者遇了车祸,要是那样的话,公安也早就来报信了。可一直不见公安的影子。先一阵子她害怕穿制服的人朝村口走来,后一阵子又盼着穿制服的人向村子走过来。但一万种假设都是不成立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青天白日的,真就是怪了。
唯一的一种可能性,就是跟那个狐狸精私奔了。
为了证实这个事实,她千辛万苦跑了一趟衡阳,又找到了狐狸精的洞穴。狐狸精确实也在半个月前失了踪。她的父母听到这件事,气得当时就吐血。这个小骚蹄子天下的男人千千万天下的好男人万万千,偏偏找了个妻子儿女一大堆的臭男人,这么摆着给赵门祖宗脸上抹黑吗?
这一场有预谋的有计划的游戏气得黄脸婆一病就是半个月。她天天以泪洗面,她恨不得操起老溯曾杀猪用过的屠刀,将这对狗男女宰了。
然后,老溯却管不了这么多,他一去杳如黄鹤,留下孤单单的黄脸婆和正在上电大的闺女及一屁股的债负远走高飞了。
那天,老溯在湘运汽车公司门口远远地看到了琳琳那魔鬼般的身材。琳琳向他跑过来时,张着双臂,象一只飞舞的蝴蝶。
“猴哥,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知道吗?我在等你,我一直都在等你……”甜心的话让老溯昏乎乎的。
他伸出手,一把抱住了他的甜心,嘴里狂呼乱喊,“甜心,甜心,我也在找你,你不管躲到哪里,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视线……”
“解放啦,猴哥,我们解放啦!穷苦人的日子终于熬到头了。”她天真地笑。
“甜心,我们到湘北去,那儿熟人少,我们就在岳阳开一家饭店,过上好日子。”
汽笛一声,载着他们的梦向湘北驶去。
在岳阳五里牌一家“琳琳饭店”顺利地得以开张营业了。老溯从一个堂而皇之的副厂长降格为一个火头军;而琳琳成了老板娘,又是服务员。这其中的滋味,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琳琳高兴,老溯也高兴。每天晚上数着挣来的银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样最快乐的时光,没能维持多久,生意就日渐萧条。
那些浪漫的生活好象也如同生意一样,渐行渐远了。
时间跟流水似的,一晃就是两年了。为了生意琳琳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或者还有其它的一层意思,我们是不清楚的。
最终因为生意不善,他们也只好关门大吉。亏损也刚好是老溯带来的那十万元钱。琳琳不肉痛,老溯却心有不甘。
有一段时间,琳琳总是说想自己的家,想爸爸妈妈。那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刷刷地往下落。老溯一见到这情形,也有点想起家中的黄脸婆来了。不知她好吗?不会因为那些钱而去跳河吧。还有上电大的女儿,这会也该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
“猴哥,我们还是回去,这样名不正言不顺也不是个办法。”
“只是我们无脸见江东妻儿子女了。”老溯一声叹息。
“猴哥,我是爱你的,永远都会爱你的。不管将来我是什么样子,我这颗心永远都是你的。”琳琳泪流满面。
老溯回家的那天,一副落魄的书生相,谁见了都会可怜,更不用说与他朝夕相处或者说相濡以沫的黄脸婆了。
他只是耷拉着脑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黄脸婆数落了一阵,又哭了一阵,最后在他背上擂了几拳,你个杀千刀的这阵子都跑到哪去了就不要这个家不要我们娘儿三了,呜~~~~~~~~黄脸婆再一次原谅了他。
琳琳回家以后,她的父母更是受苦人见到了红太阳,没有半句怨言。托了个远房的亲戚帮忙,最后,在湘运汽车公司找了个活干。她成天往返在邵东至邵阳的路上卖票收钱。
女大不中留。琳琳的父母曾痛切的体味到其中的辛酸。依了媒妁之言,把琳琳嫁给了本镇的一个木匠。人到了这一步,也没得选择。琳琳生平第一次听了父母之命。
婚礼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老实而勤恳的木匠对琳琳没得说的,好象他家八辈子没讨个老婆,把琳琳当着一碗油捧着。洗衣扫地做饭卖菜他全承包了。
琳琳对他没有爱情。
她心里想着惦着的还是满脸皱纹的猴哥。
在一个寂寞的午后,她又给猴哥写了一封情意绵绵又情深意浓的情书。
那封据说空前绝后的情书我一直没有见到。只知道,老溯每天拿着那封情书下酒当饭吃。以致最终只皱巴巴的一行字:“为什么相聚的时光总是那么短那么短,而相思却又那么长,我只有泪流满面,期待与你再次相守的缠绵……”
再次相守已成黄梁一梦了。她已是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那份伤痛,苦涩老溯的后半生。
老溯老矣,尚能色否?
在后来的一年半载里,老溯似乎安份了不少,这只是他黄脸婆的感觉而已。骨子里的老溯仍然是那么回事。
这一阵子,邵阳城里下岗成了一种流行病,国企纷纷落马,经济超前不景气,景气的却是娱乐产业。夜总会、按摩院、美容美发厅、酒吧、歌厅……跟雨后春笋似的,噌噌噌地往上长。
老溯的女儿电大也毕业了,自然在这样一个大前提下,一无背景二无靠山要找一份工作比登天还难。她却单枪匹马走沿海去了。每月付回一千元的生活费给老溯作家用。
老溯回来后,胡阳又三顾茅庐,官复原职。于是,他时不时地跑邵阳,并且悟性很高地学会了跳舞唱歌喝酒。
老溯倚在舞厅的吧台上,手里捧着一杯扎啤,望着从眼前晃过去的穿着极其单薄又性感直露的女人们,口水咽个不停。
啤酒的滋味跟女人的滋味差不多,丝丝浸润着他的五脏六腑,就象琳琳的抚摸。
一个着一袭低胸露背、裁剪合身的紫色旗袍裙的女人,穿过狂热的人群,坐在高高的吧椅上,把身子拉到最后,顺着胸部到臀部把浑身的曲线暴露无遗,摆出一副性感撩人的姿态。
“小姐,请跳一曲!”老溯的姿态显得很绅士很君子。
女人将一只纤细手交给了他。
优美的乐曲将他俩的慢三演绎得天衣无缝。老溯那只不安份的左手从女人的腰际开始滑向她的臂部,她没有反感的意思,反到是微阖了双眼,一副陶醉的模样。
在谈话中,老溯摸清女人的底细。男人在去年送货时出了事故,车经雪峰山脉时,一个跟斤斗,滚下了山坡,也滚进了阴曹地府。她吃着丈夫的遗产,拉扯着一对女儿,也不好移花接木,就这么着凑合着过吧。
女人一双高耸的ru*房正不停地摩擦着老溯,他感到一股久违了的能量开始在体内燃烧。女人已早过而立,眼角的皱纹有明显地用脂粉修改的痕迹。
曲终人散。外面已是大雨滂沱。
“我送你回家吧?”
“谢谢。”女人的媚眼抛过来,把老溯醉得半死。
两人落汤鸡似的逃回她的住所,已是湿淋淋的。湿淋淋的女人更显得性感了,那颀长的大腿、那深邃的乳沟、那白皙地藕臂、那殷红的嘴唇……对,还有那叫人心动加速意乱情迷的肉体的香味,让老溯再一次有点把持不住。他真想跨前一步,这个活生生的美人,就在自已的掌握之中。
“呃,你今晚回不了家了,只能委屈你客厅了哝。”女人莺声燕语。
她从室内抱出一叠男人的衣服,那是他前夫的,老溯哭丧着脸,心里跟吞了只苍蝇似的。
“孩子呢?”老溯问。
“都送到他娘那去了。我这个喜欢清静,喜欢自在,孩子在身边有很多事不方便……”女人的笑里包涵一种什么成份在里面,老溯一听就明白。
外面的雨声吵得老溯心里跟揣着一千只欢蹦乱跳的兔子似的,总是不能入睡。女人的卧室里亮着灯光,他便披衣而起,想和她再聊聊家常。有没有另外一层意思,只有老溯心里最清楚。
他迳直推门而入,眼前的春光让他吃惊不小,女人大半个白嫩的身子坦露在被褥的外边,那条半透明的内裤下面的#¥%*在粉红的壁灯下格外惹人眼目。
老溯这时血液的收缩压肯定在200毫米汞柱以上,他感到有股血腥的东西直冲脑门,就快有喷薄而出。
老溯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那张瘦长的嘴巴粘在那条雪白而清凉的大腿上。女人醒了,拉过被子,做着轻微而无力的反抗,象征性地反抗。老溯心里明白,这种女人这种情形需要的是什么。
“不,不要嘛。”她的呢哝有一种甜蜜的况味,她的身子跟条响尾蛇似的粘上了老溯干瘦的身子。
天公作美!老溯提起那个女人,总是颠三倒四的用这个词语感慨。
久旱适甘霖,女人久未得到润泽和身子,这会饥不可待地和老溯粘在了一起,而且兴致特别昂扬,整整一个晚上,他俩就翻天覆地翻来覆去地做着那同一件事。
老溯的这段恋情没能维持多久,沿海的房地产来象注射了兴奋剂似的勃然而起。内陆城市的大款们手提密码箱,怀揣汇票,数十万、百万、千万……的款爷们趋之若鹜。沿海一带的地价于是风起云涌、涨幅惊人。
老溯下海淘金的动机,一是替胡阳跑跑腿,挣个几千元一月的薪水,也好还清当初屁股后面没擦干净的屎;二是想到沿海做作掮客,提点篮子,得个几万元的中介费。
老溯下塌的地方叫着珠海三灶镇泰安新村11栋。那地方也正在轰轰烈烈地搞开发。钢筋水混构成了一曲时代的交响。
胡阳来这不久,他的资产便实现了党的号召,翻了两番多。
老溯来这不久,房地产信息却跟个瞎子没什么差别,倒是对三灶这地方的色情场所了如指掌。两只泡鱼眼似,对某某街某某咖啡厅某某舞厅某某发廊某某夜总会却如数家珍,烂熟于心。并且,还练就一特异功能,只要陪他喝过酒跳过舞唱过歌或者传递过某种意义的眼神的女郎的名字能够倒背如流。
老溯终究没能谈成一笔象样的业务,并非他不是做掮客的料,而是他一门心思全用在女人身上了。
胡阳赚了钱也没亏老溯。老溯行则是“皇冠”,有时也有卡迪拉克和奔驰,最低也是桑塔那;坐则高级意大利真皮沙发,抽的是万宝路、箭牌;喝的是轩尼诗人头马马爹利之类的xo和vsop;穿则是金利来、皮尔。卡丹,俨然一副大款的派头。这也难免不让一些女人把他当老板看待。一个个象粘了糖似的甜腻腻地围着他。老溯在特别开怀时,也会将三四百元的小费塞进她们丰硕的ru*房中。
老溯风光得不知自已姓甚名谁了。前呼后拥,跟皇帝出游似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美女如云,乐不思蜀,将在家的黄脸婆忘得一干二净。
老溯在百无聊赖时就从街上租一些“色带”回来独自欣赏,也有时带一两个染着金发的川妹子关起门来模拟训练。那咿呀之声撩拨得人全身发痒。
华远经济技术开发公司公司里的一位公关小姐,风姿绰约长得却实迷人。有几回也来向老溯换带,兴许是接受了录像中太多的教化,有一回与老溯在洗漱间就干起了那事。
自从认识那个自称是某大学毕业的公关小姐之后,老溯也大有从良之势。兢兢业业地帮胡阳干了几件实质性的工作,也算是对胡阳知遇之恩的报答。
然而,那公关小姐并非凡妇俗女非等闲之辈。在老溯跑了一趟淡水回来之后,那女人原由老溯牵线与胡阳公司谈的一笔白沙镇香蕉园业务纯属子虚乌有,骗了胡阳30万元逃之夭夭。
老溯当时气得就要跳楼,幸亏胡阳宽宏大亮放了他一马,真要是逼出人命来,他胡阳能有好日子过吗?于是,胡阳只好把老溯安排到井岸镇上一条发廊云集的街上居住。一来怕见到老溯就想起那30万而肉痛;二来也好让他到那接触一些内地来的大款,达园酒楼还时常住些港澳同胞。
老溯的风光于是一落千丈。他气恼,恨不得操把屠刀宰了那y*妇骚货。
只是那y*妇一直没有再在珠海这块地面出现过,好象从地球上蒸发了。
老溯到井岸规矩了一段时间,终因耐不住寂寞,一个华灯初上的夜晚,他走进了一家名叫绿梦的发廊。
在井岸的发廊大都装潢得富丽堂皇,金碧生辉;但十有八九臭名昭著,一提起这些发廊就让人想起宋朝的青楼。
给他洗头的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穿一件风情万情皮开肉绽的晚装。她在给老溯洗头时,老溯清楚地看见了那一双突兀而饱满的ru*房和深深的乳沟,每当他的肩靠在那对柔软而温暖的ru*房上时,老溯就感到全身酥软。
在狭隘的冲洗房里,老溯终于情不能自禁地将一只长满了皱纹的手,伸进了那女人薄如蝉翼的裙中。
“老板,别这样啦,让人看到多不好意思。你想按摩等会上楼去啦。”女人扭怩着。
老溯抽出手来,在那对硕大的ru*房上捏了捏:“小姐,你的波好大哟。”
“老板,想玩吗?”女人嗲声嗲气。
“想,想,想……”当年甜心给他取的“猴哥”,真他妈的活灵活现。
这是一间低矮而狭长的按摩房,扯淡,这也叫按摩房。房子里什么也没有,地上扔着一床脏兮兮的草席。一台电风扇呼呼地吹着。
好在老溯已经习惯了这种龌龊。
一关上门,老溯便猴急猴急地把自己从头到脚脱得个精光,却不见女人宽衣解带,只是伸也一只手来,说:“老板,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先付钱,后放炮。”
老溯便掏出钱包,从里面抽出一张老人头。女人摇了摇头,说:“三百!”
“打劫啊?”老溯有点不大情愿。
“老板,小女子才是第二回,没这个数就只好给你打飞机了。”女人很色情地一笑。鬼才信她的胡扯。
老溯又只好掏出两张,从她的裙带下塞了进去。说:“满意了吧。”
女人在他满脸的皱绞上亲了亲。然后就玉体横陈,任凭老溯的摆布。
这个自称阿丽的女人,确实一双勾魂摄魄的眼睛,还有那双长春藤般的小手,这是老溯最难以忘怀和控制不住自己的地方。
老溯有几回又把阿丽带回住所,包了几个晚上。从阿丽身上,老溯更多的了解了女人,尤其是每一位“鸡婆”的身世与遭际、存款与情人,甚至连一些嫖客的权势与地位、老婆与钱财她都很清楚地知道。
只是最后一次,阿丽顺手牵羊,牵去了他的金表、项链和手机,一切值钱的贵重物品,她一点也没有放过。然后,就在绿梦发廊消失了。听“绿梦”的鸡头说,她已经回江西老家了。老家在江西哪地方,鸡头不清楚,老溯就更不清楚了。
大气候真是说变就变。泡沫经济初现端倪,国家及时果断地调整了金融秩序,一批批大款就跟冲锋陷阵的士兵一样纷纷翻身落马。刚刚还热火朝天的房地产业也一夜之间变得凄凉起来,投资商们也纷纷掉头转向。
红极一时的胡阳更是措手不及。几千万的资产全押在地皮上成了一张破纸。
胡阳整天坐卧不安。
老溯更是捉襟见肘。
老溯嘴巴上的“万宝路”什么时候也换成了白沙。有女人问起,他只说“还是家乡的烟抽起来过瘾。”女人只是哧哧地笑。
在说出这句话的一月以后,他换了说:“吸烟有害健康,为了革命本钱,还是戒了好。”
老溯后来与女人们的“业务往来”也渐渐地减少了。偶然有同情他的老相识,也会在某月某日某夜,在跟老溯云雨之后,不但没收他一分钱,还扔给他几包烟钱或一餐夜宵费。
老溯贼心不死,依然每天逡巡在发廊门口,一些年轻的“鸡婆”在他落魄后不名一文的今天,一改往日的灿烂笑容,换成了白眼相向。
老溯对天长叹曰:“戏子无义,b*子无情。”“青楼一觉珠海梦,留得身后薄幸名。”
胡阳在见到他这副模样时,顿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给了他两千元做生活费。有了这两千元,老溯首先想到的就是去一趟发廊。
有如酒吧间昏暗的灯光下,在那间不足30平方米的地方,竟然人满为患,环肥燕瘦的洗头妹,或倚或坐在男人的怀中,相拥相搂,卿卿我我,挑逗调情的浪笑及嗲声嗲气不绝于耳。
“老板,你这有新妹妹吗?”
老溯是这里的常客,对厅里的洗头妹太了解了,几乎能够准确地说出她们的腰有多细腿有多长胸有多大。
“老板,你真有艳福,我这店里刚从中山过来了一个,有港姐利智的魔鬼身材,水灵灵的,花容月月貌,老板你有了一次,保证还想第二次。”
“真的吗?不会是王婆卖瓜吧?把她叫来。”
“你先上楼上包厢里坐坐,就过来。”鸡头的笑容老溯感到恶心。
整个包厢也就是一张床而已。
老溯就在那张床上坐下,打开电视等着那女孩子的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浓郁的香水味扑鼻而来。老溯打了个寒颤。
那女人怔在那里,跟根木头似的。
老溯也怔在那里,跟根木头似的。
老溯刚才的激情等待,象突然被人浇了一头冷水,彻骨寒透。
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已的女儿曹莉。那一身浓妆艳抹%¥¥¥,我无法形容老溯当时的感受。他只是感到一种天昏地暗。
“啪!”一声脆响,曹莉的脸上便突兀起五根血色的指印。“你不要脸无耻下贱……”
“爸……爸……”曹莉哽咽起来。
“不要叫我爸,我不是你爸!……我是嫖客!你也不是我女儿,是妓女是b*子是鸡婆!……”老溯气得吐血。
曹莉捂着脸甩开门冲了出去。
老溯抱头痛哭:“报应!真是报应啦……”
在那样的场合那样的时间那样的灯光下与莉子碰面,老溯的心一下子降到了零下48度。
老溯追出去的时候,曹莉已经不见了。
接下来的日子,老溯都在打听莉子的下落。他跑遍了珠海市的角角落落,灯红酒绿的地方都没找到。
老溯万念俱灰,一阵子他真想从金沙滩的礁石上跳进海里,了却了这一生。
又找到中山,在中山打听了莉子原来干过的发廊,也不知她的真正去向。
老溯于是变了一个人,见不得年轻的女人,一看到年轻的女孩子,就想起曹莉来。
老溯终于孤零零又两手空空地回到了邵东。
黄脸婆仍旧忙上忙下忙里忙外,为偿清老溯当年欠下的那笔孽债,比以前更显得苍老了。老溯回家的那一夜,抱着自己的老婆流了整整一夜的泪。老婆也抱着自己的男人陪着流了一夜的泪。俱往矣,还是一起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吧。老婆这样说。
老溯也已经老了。这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老。女儿的事他一直没有跟老婆谈起。老婆有时也跟他谈起。为什么女儿一直没有来信,也没有汇款回一。老溯只是心里闷,一言不发。
回到邵东的老溯已不是老溯。是另外一个人。五毒俱全,但五毒俱全的老溯,比那个不抽烟喝酒的老溯更象个东西。
老了的老溯一直胡子拉茬,头发也懒得理,乱蓬蓬的似一堆杂草。衣服也是原来在胡阳电子厂时穿的,现在又穿在身上,显得很不合时宜。皮鞋上总是沾满了泥土。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跟个判了刑的罪犯没有区别。
那天,老溯到邵阳帮老婆卖菜。挑着满满的一担大白菜,吭哧吭哧满头大汗满身是泥。
“老人家,请卖票。”一个甜蜜的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老溯抬起头来,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琳琳。比以前更显得漂亮了。
琳琳也睁大了眼,发现眼前站着的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猴哥,但物是人非。
“猴哥——”琳琳一声惊叫。满车厢的人都向她张望,象张望一只侏罗纪的恐龙。
老溯将一张皱巴巴的伍元人民币递给琳琳。琳琳又将它塞了回来。
琳琳还想说什么,老溯只是低头漠然地把自已的担子往后挪,那些曾经相逢的缠绵悱恻都烟消云散在天的尽头。
一滴清泪,挂在琳琳的脸上,象一颗透明的珍珠……
打那以后,老溯再也没见过琳琳。
打那以后,老溯再也没碰过女人。
三年后,曹莉回来了,带回了一大包钱,也带回了一身的病,原来清纯天真的脸没有了,有的只有脸上手上那大大细细的红疱疹。见过世面的老溯心理清楚地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曹莉一进门,就跪在地上,抱住她娘的腿,嚎啕大哭,也不说什么,嘴里只是一遍一遍地喊娘。娘也伸出了一双干瘪的手扶住女儿,心理说不清是惊是喜是忧是痛,也只是跪下来母女俩抱头痛哭。
老溯疯了似的,操起那个包包,把花花绿绿的钞票倒在地上。咆哮一声,把钱向天空扔去。
在老溯的咆哮在屋后的山谷里回响,谁也听不清他在嚷些什么,空谷回音也只有起起伏伏的两个词:“……女人女人女人…………钱钱钱……”
老溯的两眼满是浑浊的泪水。
那钱在夕阳的回光返照里,象千百只花蝴蝶,飘飘悠悠,纷纷扬扬……
那钱终究没能挽住小莉子那朵灿烂的生命。
凋谢的不光是小莉子那朵灿烂的生命之花,也包括老溯的心和欲望。
曹莉死后。老溯变得更加苍老了,五十几岁的就跟行将就木似的。老溯那张能把死马说成活马的嘴现在连把活马说成死马都不行了,终日紧闭着,象是加了一把枷锁。
每天都要到村口的榕树下坐着,一坐就是半天,眼睛直直地望着村口的那条小路,老溯当初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的,小莉子也就是从那条路回来的,她还会回来吗?那个扎着一对羊角辫,背着书包,欢蹦乱跳地放学回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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