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帝有一爱女,名叫女娃。女娃游于东海,与仙女竞游嬉戏,不料至深海溺水而死。炎帝闻讯,悲痛欲绝,随即下令实行三项海禁政策:不许百姓出海打鱼,不许寻仙之人去往扶桑、蓬莱等异域,不许开展海洋贸易。女娃死后,变为彩首、白喙、赤足的小鸟,随父狩猎,绕飞林中,悲鸣声“精––––卫––––”,炎帝举弓欲射之,随从方士禀告:“此鸟乃陛下之女所化!”炎帝心中一惊,放下弓箭,不禁泪水盈眶,久久不能自己,许久之后才说:“就赐小鸟‘精卫"之名吧!”精卫在父亲的头顶上盘旋了几个时辰,不肯离去。炎帝作歌曰:
精卫鸣兮,天地动容!
山木翠兮,人为鱼虫!
娇女不能言兮,父至悲痛!
海何以不平兮,波涛汹涌!
愿子孙后代兮,勿入海中!
愿吾民族兮,永以大陆为荣!
精卫听得父亲“海何以不平”的歌词,遂下决心,填平大海!于是,她每日衔西山之木石填于东海,木石虽瞬间即被浪涛冲走亦不气馁罢休。据说,精卫填海之石头便取之山西省长子的发鹫山。
――题记
走进发鹫山
山道是大山的经脉,也是历史传承现实的路径。我们被遥远的传说所牵引,一路风尘而来。
当我们的车从狭窄的油路转向一条颠簸的土路时,我明白此刻我们开始进山了,脚下已经是发鹫山的土地。这条路有多长,是何人何年第一个踩踏,我们都不知道,只知道它连着一座人迹罕至且尚未被开发的寺庙,连着一个悠远凄迷的神话传说。
路越来越难行。不单没有峰回路转,反而急弯陡坡,几次惊险象环生。即使平坦路上也不时有被雨水冲击之后留下的深深壕沟。我们的车小心翼翼,走走停停,同事不得不几次下来到前面探路。因为路途遥远,我们不敢早早弃了车步行。
在一片稍微开阔平坦的地方,我们的车又一次停了下来,一位同事去前面探路,我们等后面拉下的车。
我下车走向了路边的松林。
鸟鸣林越幽。五月清亮的阳光散漫洒在了山间,除了鸟儿清脆的叫声,就是风过山林枝叶间偶尔触碰的沙沙声。松林里铺满了厚厚的积年的松树的落叶,上面还落满了空空的松果壳,踩到上面感觉异常绵软舒服。细细的松叶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叶落叶生,才能积攒到如此的厚度。我一度以为松树是常绿乔木,不会落叶,现在看来松树叶片的更新竟然也是年年岁岁的,只不过不太明显罢了。阳光透过茂密的松林投射到地上一些斑驳的光斑,这些茂林收集着阳光,收藏着山间的温热和寂静,然后让山风缓缓抒情。走在松林之下,感觉着滋润大山的温良和风,心情也异常爽朗和宁静。
穿过松林我来到山边,一丛丛不知名的花正开得绚烂。我小心地摘了一朵。那是一种淡黄的五瓣花,简单的花萼,淡淡的香气,与大山的寂静安详形成了一种浑然天成的和谐。花和树是大山的衣裙,尤其这个时节。遥看茫茫峰峦叠嶂,那种渗透生命骨髓的颜色正在大山的古老苍茫里尽情展示着季节的优势。这样的季节,无论是沉郁的凝绿,还是稚嫩的鹅黄,在大山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轻易找到。
我们继续前行。在一个叫阎王鼻的巨石下,一个狭窄而陡峭的长坡拦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们决定下车步行进山。
我率先登上了陡坡。
不用极目,整个大山已经横亘眼底――雄浑的大山一直绵延到了天际,层层叠叠,烟绕雾霭,青烟漫锁。面对眼前辽阔的空旷,我感觉到心在随山壮大、膨胀,一种放松欲飞的情愫让我刹那产生了对着大山歇斯底里呼喊的欲望。这里没有城市,没有嘈杂的喧嚣,没有明争暗斗,也没有许多繁杂的眼神。倘若我在城市里这样喊叫,一定会惹来无数驻足的目光来观赏我发神经。而这里是大山,大山的胸怀可以包容一切!
我放开城市里锁惯的喉咙对着大山使劲大喊了一声――喂!我的声音在大山里被风撕扯得竟然那么苍白无力。因为开阔,我的声音没有被大山回应。我方明白,自己的声音不过如山林里鸟的一声渺遥的啁啾。而我其实也不过偶尔掠过大山的一只小小鸟儿!大山可以接受一切,包容一切,化解一切,包括人类在人群中不能发泄的愤懑、忧伤和狂躁,还有我这只飞来飞去希望寻找到奇石的鸟。
走近传说
“精卫填海”成就了发鹫山的历史。发鹫山精美的石头也成就了遥远而美丽的“精卫填海”的传说。
脚下还是那条山路,一头连着一群寻找刺激和新奇的年轻人,一头连着充满诱惑的传奇故事和一座古老荒凉的庙宇。
不同的是,刚才我们是用一种现代化的方式来丈量脚下的路,此刻,我们是用原始的行走方式――双脚来弹奏山路崎岖的旋律。
脚下躺满了沉默了不知千年还是万年的石头。我们踩着一块块石头前进,也踩着一地不知名的故事前行。当然我想有一天也会有别人踩着我们的足迹走上山去。
我们的行程是幸运的。当我们攀上山梁看到那座没有经过修葺的石庙时,我们意外地遇到了两位护林工人。
石庙依山而建,分为几层。庙宇多为窑洞,构造与山下的民居相似,三间连在一起成为一座庙宇,中间一间大的,两边是两间小的。神位设在中间,中间墙上挂着一些红色的被面和大红的布。说是庙宇是因为这里供奉着神仙的牌位――几座大小不一的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白色瓷质的菩萨的神像,神像前摆放一个香炉,香炉里还有似乎刚在昨天烧过的香火。
我走进庙宇,清凉的感觉瞬间传遍了全身。这里应该算得上是我所见过的最简陋的庙宇了,简陋得竟然连一座泥塑的像样的菩萨都没有。尽管如此,旺盛的香火还是依稀可辨。走出庙宇,我看到两位护林工人就坐在庙宇前的空地上,就过去和他们攀谈起来,并得知那两位林业工人一位叫吴建林,一位叫和晓宏。
这是两个农民装束的人,年龄在三十来岁,一位皮肤稍黑,略为壮实;另外一位皮肤很黄,看起来也很瘦。他们淳朴的外表让人非常容易产生亲切感。果然,两位护林工人非常平和。让我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非常健谈。他们滔滔不绝地告诉我,我所在的位置是南牙宫,这里还有许多非常有名的景点如皇姑坟(也就是尧帝的女儿精卫的坟墓)、彭祖庙、九窟十八洞、玉皇殿等。不过,发鹫山其实主要是供奉灵隐候的。我问灵隐候是何人,他们说是一位济世的神医。如此看来,无论何朝何代,在老百姓的心里,神仙其实大都是那些庇佑和拯世济民的普通人所化。
在云彩洞外,一位工人指着一块巨大奇异的石头告诉我,那石头叫云堆石。我一看,那略带赫红的巨石的确像极了云堆,层层翻卷,层层重叠,高大而曼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单在这块巨石上就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那位工人说,一到冬天,尤其下了雪,那块巨石下的一个洞里就会冒出团团白云,非常神奇。我俯身一看,看到了他所说的一个并不大的洞口。遗憾的是,我们来在炎热的夏日,是不会看到白云团团喷吐而出,缭绕于青山之间了。
那位工人又指着石上红赫色的石癣告诉我,这些石头的历史应该非常悠久,因为石头上长石癣是很少见的,一般需要很久很久的时间才会长成这个样子。我用手抚摸着那些看起来茸茸事实上很坚硬的石癣,耳边仿佛传来了从遥远世纪飘摇而落的凄厉风雨声,又仿佛看见了洪荒造世的豪迈和铿锵。我回过头去,天很蓝很蓝,山野松柏,野花飘香,蜜蜂翩跹于朵朵细小的野花花蕊,一切那么美好那么祥和。
沿着整齐但狭小的石阶(听说是后来修葺的)往上走,我们又到了一排石庙前面。这些庙都很小,里面大都没有什么泥菩萨,有的会有一个北方大炕一样的半米多的高的台。
和晓宏主动承担了导游的角色,从石庙出来他带我去看老方山的主庙灵隐候寺。沿着山路往上走,我们登上了发鹫山方山的峰顶。极目远望,一览众山小让人刹那产生了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大多数同伴在石庙顶上开阔的平台上席地而坐,开始了野餐。几个年轻的小后生在一颗老松树下开始了煞有介事的“打坐”。阳光下,群峰逶迤,青烟淡淡围绕着苍松翠柏掩映下的苍山。美美地舒上一口气,豪迈与惬意在群山间回荡。
我和和晓宏顺着山路向一座非常破旧的庙宇走去。
我们先走进一座座南朝北的叫四角庙的庙宇。和晓宏告诉我,这个名字源于庙宇的四个屋角向上翘起。我站在庙宇的中央,不用四下看,庙宇的结构和陈设已经尽收眼底。这里如同刚才的几座庙宇一样,简陋地除了一尊小神像和神像之后的大红布以及一些香火外,几乎什么也没有。和晓宏说,其实原先这里并不是这样的,都是后来给毁掉了。他指着台子边沿的字让我辨认,我没能全部读出来。他接了我读的几个字全部读了出来“大海碧波万丈深”。中间的“碧”字已经缺失,是用两块砖来补充的。我想和晓宏应该是倚赖记忆或者听别人所说来读出这几个字的。最让我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的是,在中国的大地上,大多数庙宇都是座北朝南的,为什么这座小小的庙宇却反之而建?我没有找到答案。当然,世间有许多事情是不可能找到答案,何况有些答案或许本来就不存在。我环顾四周,发现洞与洞之间的墙竟然近一米之厚,难怪这里冬暖夏凉。在侧洞里,我们还看到了一块残缺的石碑。我和同事及和晓宏辨认了好久,也没能看清石碑的内容,只依稀辨认出这是一块清朝早期的石碑,认出了上面刻碑人和捐款刻碑人的名字,其余的内容大都因为时间的久远和我们的仓促行程而成了一个谜。
走出四角庙,和晓宏指着一处垒满石头的地方说,那是皇姑坟,也就是精卫的坟墓,可惜现在只剩下了一堆石头。“我听老辈人讲,那里的条石上刻满了非常精美的花纹,可惜现在大都丢了……”和晓宏的口气里满是遗憾和惋惜。面对消失的往昔繁华,我的心里也有一种隐隐的痛。历史总是在创造着新的文明,同时也毁灭着一些旧的文明。我没有走近,因为残破的庙宇群落已经让我感到了一种无以言说的沉重。
在灵隐候大殿遗址外,一颗树冠达六米之大的核桃树正寂寞地开着绚烂的花。繁杂的花朵越发显出了大山间的幽静和富足。和晓宏说,山里其实有很多这样天然生长的果树,到了秋天,谁都可以来采摘果实。确实如此,沿途我们就曾遇到了许多结了小小青杏和桃子的果树。我想起了在平原上看到的果树林,大都有人看守,或者喂养一条很凶猛的狗。大山真的非常慷慨,来到山间的都是客人,它会毫不吝啬地将一年的丰收送给你,只要你肯亲近它……
大山主人
和晓宏打开了灵隐候寺庙的门――两扇非常破烂且没有什么特色的木门,我随他走了进去。这里哪里还有寺庙的影子,不过山间的一座小小的三合院,很古老而破旧的一个三合院而已。
和晓宏指着门口的一块新鲜的泥土说,这里原本有一座塔,可惜文革时被毁掉了。我们每年要在这里种点菜,这样住在山上就有菜吃了。我呆呆注视着那块空地,泥土还是当年的泥土,岁月却不再是当年的岁月。在一年一年的风里,草枯草荣,无限细小的生命一直在默默繁衍,而泥土上的建筑,却没能禁得起岁月变幻的风云。高高在上的也许永远比不得默默在下的永恒,它曾经荣华也必将招致历史的毁灭。
这个院子到底经历了多少故事?我想和晓宏也不可能说得清。他给我讲述了许多关于院子的故事:这里曾经办过林业工人培训班,所以屋子里才会留下一个大炕;这里曾经有许多僧人住过,后来也逐渐迁走了;这里还曾经住过河南逃荒的人,他们呆在山上,靠开垦一块土地为生,头发留了老长,看起来像野人,后来因为孩子要接受教育等问题在政府的帮助下逐渐迁下了山……大山默默迎来送往,对于大山而言,没有谁不是来去的过客……
和晓宏他们四个护林工人就住在灵隐候的石庙里。这座石庙与我在此山所见的庙宇一样,没有一尊佛像。古老而残破的石阶下,几株萝卜花正幽幽散发着白色的光。
和晓宏非常热情地邀请我进去参观。我拾阶而上,走进他们居住的“石屋”。正对门口,我看到了几块垒叠一起的红布,和晓宏说,这是神仙的神位。我先走进了右边的一间石屋。石屋里有一个当地曾经非常流行的砖垒的火台(做饭的炉子,现在大都已经不用这样的火炉),上面放着锅碗,还有一个陈旧的茶壶,再后面是一张空床。我穿过过道来到左边的石屋,这里是和晓宏几个人的宿舍。宿舍里交错放了四张床,靠窗户的木桌上放着一个十四寸的电视机。
你们在这里能看到电视吗?
能。现在这里也有了信息发射台,再加上地势高,用天线收的话,能收十几个台嘞!
你们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巡山,对吗?
是的,主要是巡山。尤其这阵子,天太干,森林防火就更重要了,天天都得巡山,以防万一……
那你们在这里能住习惯吗?
和晓宏和吴建林都笑了起来。他们悠悠地回答,除过太寂寞外,这里其实还是挺好的,鸟语花香,空气清新。要说不好的地方,就是没人说话,一年也见不到多少人来,有时候闷得要发疯,除了鸟就是树和石头,连鸟语他们现在都快听得懂了。尤其到了冬天下了大雪之后,山路很难行走,山里几乎杳无人迹,大雪覆盖了一切,到处都是白皑皑一片,非常美,也非常寂寞,寂寞地即使遇到一只鸟都想聊会……人是群聚的动物,有许多时候,总嫌人世嘈杂,但真正让一个人独处在遥远了人烟的地方,几人能受的了呢?
我问他们为什么这里还要设立神位,且放在中间,他们笑了,本来我们就是住在庙里啊。再说这里每年还有一个庙会的,每年的三月初一,其实也就是二月三十日晚上,就会有许多神婆神汉来这里颂经烧香,非常热闹。有时候还会有说书的来。那是山里最热闹的两天了,香客不断,香火也非常旺盛。
庙里本来应该住着神灵,但今天这里却住上了看山护林的普通工人。他们与“镇守”大山及一方水土的神灵共处一室,是为了白日里能逡巡在大山之间,森林之间,守护森林生灵的家园,保卫国家的财产。哪里的树倒了,山林里有什么动物,哪里需要修防火墙,他们心里了如指掌。就连冬日里大雪压断几颗松树,那里有几块石头,他们都能如数家珍。
他们是太普通的人,普通的就像大山的一块石头;他们又不是普通的人,他们肩负着大山交给他们的重任。他们似乎是大山的过客,但大山的主人又是谁呢?是那些享受着香火和虔诚叩拜却永远默不作声的虚幻的神灵吗?
大山悠悠旺盛着苍翠而恣意的生机,默默繁衍着一代一代无忧无虑的生灵。我们对于大山而言,是旅人,真正旅人。但那些将生命将青春交给大山的护林工人,他们是什么呢?
我想,他们才是真正的大山的神灵!
本文已被编辑[恋尘叶子]于2007-5-31 7:51:3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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