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再见。你微笑。我微笑。下一分钟,你还在,我们再次看见。擦肩过去,我们又说:再见。明日,我又看到你。微笑。伸手可及,温度适宜。
再见。握着电话。你说。我说。放下电话,我在南,你在北。我在这里,你在天涯。没有见,怎么再见。隔天电话响起,你在我耳边。摸不到看不到。装着欢喜相见。然后说再见。依然未看见你的脸,我的眼。
再见。隔着栏杆。你说。我说。转过身,人来人往,世间繁华似锦。从此,你是鱼,我是鸟。再也不见。
再见。挥手。你记起的是某年某月某日?白衣飘飘。白发飘飘。弹指过。那年的雨落在七厘香上,那年你在篱外走过,那年正起风,那年正美丽……。时间帮你说再见。那时还有歌道:宛如挥手袖底风,幽幽一缕香。
再见。场境虚设,情节虚拟。相见泪千行,你是好的,我是好的。高山流水,闲云野鹤,阳关三叠。翻过一页书,原来所有风云际会只是一片水墨。你在句首,我在句尾。没有起承转合。也只是一曲广陵散。不过是一寸声色,一寸灰。从此世间不复有。
再见。你正渡水来,我正穿云去。恨不相逢。诗经。唐诗。宋词。元曲。笔记。散文。小说。诗歌。到处都写着你的前尘,我的后世。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原来也只是一城风絮,风吹雨打去。捻指一笑。
再见。你年华正好。我容颜未老。干净。纯白。衣袂为你飘,袖香为我舞。卖花担上买得春一枝,我敢比娇颜。你正听雨红楼中,敢纵陪我醉三万场。怎奈晚来风急,只记一句:去年天气旧亭台。
再见。对的时间遇见错的人。错的时间遇见对的人。前者远比后者振振有词。在时间前,万物若尘。既入红尘,则请尝七苦。花花世界,鸳鸯蝴蝶。在人间已是癫,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千年修得共枕眠,容易嘛。呵呵。
再见。ade,我的蟋蟀们!ade,我的覆盆子们和木莲们!再见。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再见。卿本佳人。再见。侬本多情。再见。爱人。再见。怨家。再见。日月。再见。蔷薇。再见。香樟。再见。众香。再见。尘土。再见。温暖。再见。词语。再见。寂寞。再见。忧伤。再见。欢喜。再见。华发。再见。青丝。再见。你。再见。我。……
再见。再次相见。再见。再也不见。归去,归去,江上一犁春雨。再见不再见?
《淡青》
四月结束。也许它早已一厢情愿的结束在某种文字中,从最初的开始或者未成开始。大多时候,因为文字的过于虚张声势我们有意或无意的退入落花流水春去也。
江南的春天,也许是昆曲中的后花园。低徊,庞盛,艳绝,摘花,胭脂,袖香,糯而精巧。然而唱的这样扯连不断,欲断还休。屏着气想一想,有词:独自莫凭栏。
雨下的久了,坐在房里都似乎能闻到青苔爬上墙篱的味道。一路寂灭的前进,不小心拐了个弯,春天就断线般腾身而去。四月结束,终于舒了口长气,有些美薄如蝉翼,担当不起。没有它,却也无法痛快明亮。
这样清脆,这样分明的季节,却不能安全放心大胆的喜欢。的确教人惆怅。然而也只不过因为太善于自怜。喜欢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而不是某种酝酿。大多时候,我们仅因为喜悦于文字的鼓点而跌荡于这种自毒般的一面之词。
喜欢。简单到只是一页淡青的纸,朴素的,轻质地,微薄的担待。知晓也罢,永不相告也罢,此刻对象只属于我手中的那笔水墨。这是私人的,纯正的感觉。说与你听,是绿色。独自守口如瓶则是柠黄色。一如阳光落在玻璃上,灼人而糅合。
我们都有理由与依据找出自已喜欢的事物。坐在这种感受里,就像在灯火里回忆起的某场风声,某个花事,某种淡香。无法言传,只可意会。这是最奇妙的美,隔着距离,因误会而生醉意。同样,它也是讨厌于明白无误的描述。
这是仅用来保持的神秘感。宁愿所有的美好只是对岸之物。这是延续的方式,或者手段。区别并不大,在这件事上。
色彩清淡。这是它的表情。就像路上独自走着,树上停着叫声熟悉的灰鸟,停下来抬头看它,看到树梢上钻出一牙绿色。
《饮酒听风》
比如灯影上的桃红,眼看着它一点点散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入了眼,只有你,只有我。当下此刻。心生欢喜,潦长春草。不说,就是我一个人的。
短墙残垣放在纸上是美的,沧海桑田,陌上花钿。因为远,因为不可触碰而生忧伤之美。居留之中,刹那灰飞烟灭凄风苦雨。字词里,一切变得昨夜小楼,帘卷西风。然而,总是要为此停下脚步的。你是。我亦是。
现在,我来。你在。一起饮酒听风。
饮酒听风。是纱窗上的梅枝,披着月色黯然浮动。说一说,更像拍响寂寞门环。重重庭院,空响递云时光次弟,琴声,流云,桃花逐水。其实更像你来过。我想说的是:你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停一停亦是饮酒听风。
在这里假装我们一起。世间水上,莲花初展。我说了什么,你亦当懂得。你看,下午的光线依然诚实妥当。信不信,水珠正从叶上滚落,仿佛一首词才过清明。可是,分明布谷鸟又语:不如归去。
假设求证,把所有情节洁净的有根有据,只怕春意阑珊明日天涯。自在飞花轻似梦,有时候总是要懂得拿捏尺寸的。如同听江南小调,想及那兰花质地的女子,从小巷深处来。纤巧细眉未言有暗香盈袖。当然,人不见。
风很细但是此刻它吹开门扉带出一声很轻的依呀。是洗白的粉色,最深,最远,最怀旧,像蔷薇开在宣纸上,黑白的,凉静的。但是你敢说它不是玫红的?细想也像一首擦掉首行的诗,随风散散,足以消受掉半个午后。现在,你是否能读出被我隐藏起来的原意呢。或者我想说的是笑已不闻声渐悄,你信么?
风云际会也只一片水墨。现在,我终于又说到水墨。你是红色。我是棕色。人间四月芳菲尽,零落不堪看。我信其实更像点墨入水,一丝一丝,淡如清水,薄如轻云,无可凭依却又这样清明的存在。也许某一日它们还是我十万软尘里的陈旧芬芳。
多少天的从前我就相信一人成城。各自斑驳,各自琵琶反弹,各自云烟。宠溺自已的天空。与自已的字词平等相爱。都有藏在唇边的某一朵清浅的微笑,也许是时间不能改变的唯一印鉴。琴声铮琮,那些太远。然而还是为此放缓了日影西斜。你若饮酒之时,也许能闻见香动四野。
一样希望会有一个琉璃般的故事。内外明澈。门外有细雨初过。
《很淡》
微雨。绿色植物。青苔。栏杆。闲草。鸟声。昼长。我的江南,当然,你定当来过。把它们拍下来,时间就长了。君生我未生,我不喜欢下一句,多余的意思,留存下来,仿如藏在枕下的青草花,细细索索好像细雨。听了,总要藏着的吧。
欢喜的来过,却做不出热忱的表情。想想,会懂得。简单成清明的风景,打伞路过,或许就是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姿态。亦是花半开,月半笼,酒微醉。还有放下笔想起某朵花,它开得很淡。
有种女子像雨天的皮肤,纤白清冷脉络暗藏,比如她。需要距离,是描在青瓷花瓶上的那笔深蓝。有居高临下的忧伤,一直在对岸。偶尔抵达,心事潮湿。喜欢,自已知晓。
掩在词语的颜色大多时候很淡。水红。湖色。莲青。水绿。月白。秋香色。其实也是旗袍的浮影,缎,绸。滑腻静止。取出一截时光来,打控它们的细节,便是另一种天长地久。午后有雨,黄昏斜辉,只怕也是可以轻易抵得过委屈与不甘。
开在雨天的花,如果要取下来说与人听,当记其名。说了就罢,不可细致描述。这也是恰如其分的慈悲,比如她病了,煎药,日影投进来,草香整屋,是闲启半窗看暮雨。安静的白日,世间的和美。
洗圣女果。倒在白瓷盆里,被水养出一种惊心动魄的颜色来。实在意外,就像,就像舞到尽头的水袖,折过去就要盘旋委地。也像好花刚开,生得最美,总是要调谢的,当不得真。然而总是这样疑心,真是心怀绝望。圣女果味道很淡,有时候忽然吃到一颗很浓烈的甜,只怕也是不高兴的。就像同情过头,不免带出某种轻视。
或许。也许。但是。然而。只怕。还有。其实。问号。写字的时候,它们出现的越来越多。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转弯抹角?假设,明白,承认,打翻。这并不好,而我仍然像一枚被风吹斜的影子,柔肠寸断的靠在了这些词语上。自欺的相信渔樵问答。
它们本是用来起承转合用的。而我懒于这种表达方式,大多时候,我只差别着没有在段前加上标签。总是胡乱的堆放,有单薄的着急,纤细的娇嗔。初见鸡犬相闻,事实上老死不相往来。再貌似闲云野鹤也多荒凉。驾驭,是件不问自知的事。
绝望的时间似剔除了颜色的图片。清醒,理智。用来割舍以及面面俱到的忘记,久不写诗。而所有的景象:素衣,白脸,细腰,长眉,明眸,密鬓。依然语惊四坐。掩蔽了性别,我被你慵散的表情很淡地击中。栀子开了。
我在书上流连。使许多时辰开出蔷薇色,体面而雅致的幸福。时间在初夏定居,彼有摘花之人。雨水打在青苔上。很静,很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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