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书店2002年版《槐聚诗存》中,七三年诗《偶见江南二仲诗因呈振甫》云:
同门才藻说时流,吟卷江南放出头。
别有一身兼二仲,老吾谈艺欲尊周。
原诗在“别有一身兼二仲”后注曰:“挚仲洽、钟仲伟。”这是明显的误注。“挚仲洽”即挚虞,《晋书》卷五一:“挚虞,字仲洽,京兆长安人也。父模,魏太仆卿。虞少事皇甫谧,才学通博,著述不倦。郡檄主簿。……虞撰《文章志》四卷,注解《三辅决录》,又撰古文章,类聚区分为三十卷,名曰《流别集》。各为之论,辞理惬当,为世所重。”
“钟仲伟”即钟嵘,《梁书》卷四九:“钟嵘,字仲伟,颍川长社人,晋侍中雅七世孙也。父蹈,齐中军参军。嵘与兄岏、弟屿并好学,有思理。嵘,齐永明中为国子生,明《周易》。卫军王俭领祭酒,颇赏接之。举本州秀才。起家王国侍郎,迁抚军行参军,出为安国令。永元末,除司徒行参军。……嵘尝品古今五言诗,论其优劣,名为《诗品》。”
原诗所呈的人是著名“钱学”专家周振甫先生,作者与周氏有很深的交谊,如同书中,四七年写有《周振甫和秋怀韵再用韵奉答君时为余勘订谈艺录》:“伏处语草虫,虚期金翮健摩空。班荆欲赋来今雨,扫叶还承订别风。臭味同岑真石友,诗篇织锦妙机工。只惭多好无成就,贻笑兰陵五技穷。”相赠,四八年写有《谢振甫赠纸》:“只办秋蛇春蚓,几曾铁画银钩。三真六草谁子,君莫明珠暗投。”及“子安有稿在腹,子野成文于心。真惭使纸如水,会须惜墨似金。”二诗,七五年又写有《振甫追和秋怀韵再叠酬之》:“扬云老不悔雕虫,未假书空且叩空。迎刃析疑如破竹,擘流辨似欲分风。贫粮惠我荒年谷,利器推君善事工。一任师金笑刍狗,斯文大业炳无穷。”一诗。
原诗一二句说“时流”,说“放出头”(欧阳修《与梅圣俞书》:“读(苏)轼书,不觉汗出,快哉快哉!老夫当避地,放他出一头地。”),明显是说的当代人的,则所谓“江南二仲”就绝不可能是千余年前的挚虞和钟嵘,就是很明白的了。
此注据称非作者自注,乃编辑者所为。笔者寡闻,于《槐聚诗存》的所谓作者手订线装本、杨绛手写本等未尝阅目,仅就三联本为证,以为不管是作者也好,编辑者也好,这个注释都是错误的。
那么,真正的“江南二仲”究竟是谁呢?“二仲“一词,始见于陶渊明《与子俨等疏》:“但恨邻靡二仲,室无莱妇”。“二仲”指的是汉蒋诩(字元卿)归隐后,屏绝交游,只与邻人羊仲、求仲二人往来。时人称为“二仲”。陶渊明用的就是这个典故。属于“时流”的“江南二仲”究竟是谁呢?《当代诗坛点将录》曰:“王瑗仲、钱仲联当年合刊《江南二仲诗》时,尚未及而立。然已教老宿缩手。江南二仲自此诗名满天下。后王瑗仲‘去为古文辞’,于诗词一道,不甚措意。腾空之龙,一入云端,见首不见尾也。”则“江南二仲”当指王瑗仲、钱仲联,与挚虞、钟嵘无涉。“别有一身兼二仲,老吾谈艺欲尊周”,是赞扬周振甫的“艺”可兼“江南二仲”之长,故作者欲推尊周氏。
据此而言,作者肯定不会误注,当是编辑者的错。不过,作者订而未正,也难辞其咎的。因此不揣简陋,拈出以供同好钱诗者。
2007-5-29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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