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流着眼泪,回想着去年的这个时候。夏天也许就是她的劫难,为什么每到这个时候,就会……为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恨自己的丈夫,她知道丈夫是爱她的,只是……她又很恨自己的婆婆,如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接二连三的遭受这样得罪。有时真恨不得她快点……但善良、软弱的她在面对婆婆时还是照顾得无微不至,狠不下心不去理会她。
她无数次的请求丈夫,告诉他自己的身体不允许,也许她会因此而死掉的,请求为她着想一下。但每次丈夫的回答都是,没事的,你的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出状况呢……
每次听到这些,她都好恨,有时真想一死了之,可面对自己年幼的女儿和年迈的父母,又怎能忍心呢!想要离开,然而女儿高额的学费以及生活费,她又退缩了。她不想女儿跟着自己受苦,也不想女儿留在这,留在这女儿不会快乐,健康也得不到保证。她知道丈夫和公婆是怎样的人,在他们的心里,小孩子不听话,就的打,更何况是公婆都不喜欢的女孩。想想,为了自己的女儿生活得更幸福、更快乐,她决定忍着。也许这就是命。
“孩子,吃饭了。”母亲端来了她最爱吃的糊辣汤。
这一段她只想吃这个,别的什么也不想吃。母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听到母亲的声音,她跟忙擦掉泪水,笑脸盈盈的“嗯!”了一声。
这是第几次,她已不清楚了,每次都不想让母亲为她操心,可自己实在是没办法,不然真是只有等死了。
“芸,你喝着烫吗?烫的话,放那冷会再喝!”母亲捋了捋慧芸的头发关切地说道。
“嗯,冷会再喝吧!”慧芸少气无力地说。
“你看你怎么总是那么不小心呢!这样很伤身体的!”
看起来乐观,开朗的慧芸,其实在她的微笑后面藏着的是满腹的辛酸与伤痛。她在心里对妈妈说:“我也不想啊!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慧芸微笑着对妈妈撒娇说:“妈,没事的,你放心,你女儿的身体很好的,不会有什么事的。再说现在的医院很方便,技术也很好,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母亲看着虚弱,调皮的女儿,眼角涌出一丝泪水,趁女儿不注意时偷偷地抹掉了。
“你呀!”母亲疼爱的在慧芸的额头上深深的留下一个吻。
慧芸幸福的抱住母亲,依偎在母亲的怀里,像婴儿一样沉醉在母爱里。也许只有在母亲和女儿那里,她才能感觉到一丝温暖、亲情、幸福。她是多么的爱她们,甚至是为她们牺牲掉自己的生命,她也在所不惜。也只有她们才会真正的爱她,永远不会抛弃她。
寂静的夜里,夫妻俩翻来覆去,谁也睡不着。
“你说,怎么这么点背,检查说是女孩,怎么流下来的是男孩。”丈夫气愤难平地说。
慧芸没有去理会他,她听到这样的话感觉到恶心。
她不止一次的对丈夫说,虽说她的身体比有些女人的要好,但经常做人流术,还是很危险的,还给丈夫举了很多生活中的例子。但丈夫并没有放在心上,还很不耐烦地说,我敢保证,你肯定没事的。再说有了一个女儿,总不能再生一个女儿吧!
慧芸每次都肯定的回答,不管是男是女她都只再生一个,绝不会因为是女孩就流掉。可每次都经不起丈夫的软磨硬泡,检查出是女孩就不要了。
丈夫口口声声说,他最喜欢女孩了,不喜欢男孩。可每次都听信母亲的话,坚决要生个男孩出来,否则就是不孝。一边是妻子,一边是父母,他还是倾向了父母。他不想让年迈的父母临死也完不成心愿,落个不孝之名。他在心里想,慧芸会没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流产,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女人好似天生就是生孩子的工具,为什么女人来到世上就这么的难?为什么女人始终逃不脱男人的手掌心?为什么……一连串的为什么。慧芸的泪水湿透了大片的枕头,她多想丈夫能够发现,给她温暖,为她想想,能够紧紧地抱着她。可这一切只是空想,丈夫从来不会替她擦掉眼泪,说几句宽慰的话,即便是说了,也是带刺的,更让她伤心的话。
她对丈夫的感情也是复杂的,有时自己也不知是爱他还是恨他。爱的时候喜欢他的一切,恨的时候,恨不得他立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的感情是矛盾的,也是真实的,真的不掺杂一点杂质,那么的透明。
每到这个时候,慧芸就会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夜整夜地流泪。总想离开这,离开这个令她伤心欲绝的家。然而每次等到身体恢复之后,她就又犹豫了。离开后自己能给女儿幸福吗?现实的问题她又不得不面对。
想到好多次自己差点因此而丧命,丈夫只是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给自己一点安慰,保证以后会好好爱自己。但过了那段,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过,早已被遗忘。
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是什么,她也不敢想,她只想祝福自己的女儿和父母永远健康、快乐!只有他们才是自己最重要的人!
丈夫问她时,她没有撒谎,她如实地回答了他。
她说她最爱的人只有女儿和父母。
丈夫说:“那我呢?我就不是你的亲人吗?”
她说:“夫妻之间的感情和孩子与父母之间的感情是不一样的。感情好时,他们也许是最亲密的;但很多是经不起考验的,一旦不好了,不爱了,他们会分离,也许会变成最痛恨的仇人。而父母与孩子之间是任何事物或人都无法斩断的,他们不会,永远都不会。”
丈夫没有再说什么,他们谁也没有再争论。
说这话,慧芸是痛苦的,通过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她的心已烙上了深深的印记,已经麻木了。面对丈夫的行为,她不再想挽回什么。
丈夫并没有外遇,他只是想生个儿子孝顺父母,完成他们的心愿,不想父母为自己的事情整天烦恼。然而他却忽视了妻子慧芸的感受,忽视了慧芸的健康。他以孝顺为名,残害了妻子的身体与心灵。也许他们都是封建思想下的悲哀灵魂吧!
年轻的心不会永远沉浸在悲伤中,时间能抚慰一切无论如何剧烈的痛苦,在时间的河流里总能得到清凉温情的沐浴,只留下淡淡的让人感伤又让人难以忘却的疤痕。她还是那么的健康、快乐,那么的爱笑,一点都看不出曾经在她身上所发生过的。
不知是老天故意捉弄,还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还是命中注定。慧芸再次怀孕了,在一家私人诊所里检查出这次还是女婴。
油光满面地男医生问她的婆婆:“这次还要吗?她的身体已经不可以在做人流术了,这样会很危险的。”
“不会有事吧!以前的人生都生十几个,流产怕啥!”贪婪、无知的婆婆说道。
此时的慧芸真想上前给她一耳光,可她是婆婆,长辈。
她掏出电话,想要丈夫能给自己做次主,把这个可怜的孩子生下来。
“喂!是我!”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像瀑布一样奔涌而来。
“怎么了?你别哭啊!有什么事情告诉我。”丈夫看似关切地说,心中已感觉到不妙。
关不关心,有时慧芸也搞不清楚,她不知道丈夫到底爱不爱她,也不知道丈夫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反正现在对于她来说,和他在一起总好过自己一个人过,所以就将就着过吧!
悲痛的慧芸关掉手机,跑了出来。她不想再面对他们,不想看到那一张张的嘴脸,她恨!恨!恨!
“喂!喂!慧芸,你听到了吗?到底怎么了?”丈夫焦急的问,可那头已经挂掉。
这也许是这个夏天的第三次了,她讨厌夏天,她想说服丈夫把女儿生下来,但这可能吗?她知道不可能,她要试一试,尽量保住这个久经摧残的孩子。
晚上,一家人坐在餐桌旁,气氛异常的紧张,压抑。
婆婆带着轻蔑的口气对丈夫说:“又是个女娃,不是我非要你们生个男娃,那也是为你们好。等老了旁边有个人照顾。”
“妈,现在是什么年代了,男孩,女孩都一样。再说我们也不靠他们来养活。”慧芸望着丈夫生气地说,她希望丈夫替她说几句。
“哎!你看看你老婆,用什么态度给我说话,今天下午去检查,当着医生的面哭着就跑了,把我当什么了,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
“我早就受够你们了,你们把我当作人看了吗?你们为我的健康着想过吗?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慧芸哭着跑到了自己的卧室,紧紧的关上了门。
此时的她,真想杀死他们方才能解恨。
都怪自己太软弱了,都怪自己意志不坚定。她好恨,好恨自己。
“开门,快把门打开。”丈夫厉声吆喝道。
慧芸苦笑了一下,行尸走肉的打开了卧室的房门。
丈夫走了进来,一脸的不高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妈说话,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上次因为你的一点小情绪,她都哭了整整7天7夜,你现在还这样对她。”
慧芸只是苦笑,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思想,没有了自由,没有了眼泪,她只是一件工具。既然是一件工具,还说什么呢!
“你还总觉得自己委屈,人家生在农村的为了要个男孩,什么苦没受过。你受了这么点罪,就开始在这骂爹骂娘了……”
听着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慧芸的心彻底碎了。以前丈夫也经常这样说,但他们都是打打闹闹,很快就忘了。而这次,就在自己这种情况下,丈夫没有带给她一点安慰、关爱,给的却是……
她没有反抗,按照他们的吩咐,他们的意愿,继续做着伤害自己的事情。
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的心中除了女儿和爸爸妈妈,没有了其他人。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恶魔,都是上天派来伤害她的魔鬼。她不清楚这是第几次了,但她感觉到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永远都不会了。她感觉到了世界末日的来临,她知道自己不会总那么幸运的。此时她是多么地想念他们,她最爱的人。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没有了意向,好像死神已经带走了她……
等她醒来时,她以为自己已经到了天国,到了另一个世界。
“妈妈,醒了!妈妈,醒了……”女儿稚嫩的声音回绕在她的耳边。
她摸了摸女儿可爱的小脸蛋,无力的点了点头。看着女儿开心的蹦着,她留下了幸福的眼泪。
老天对她是不公的,同时对她也是眷爱的,那么多次,自己居然还活着。
“是呀!为了女儿,她要离开这个家,好好的活着。女儿不能没有母爱。”慧芸望着女儿想。
当她把离婚协议书放在丈夫面前时,丈夫流下了愧疚的泪水。
丈夫拉着慧芸的手,惭愧地说:“芸,我知道,以前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你可以原谅我吗?以后我们只要女儿一个,绝不再要了,好不好,你就留下吧!看着女儿的面,留下吧!”
看着苦苦哀求的丈夫,慧芸冷笑道:“不会的,每次都是这样,每次还不都一样,我了解,再不走,我会死在你们手里的。”
“不会的,真的不会,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好吗?”
“不可能,我已经受够了,你放开我!”
慧芸领着女儿离开了那个曾伤害过她的家。除了女儿,她什么也没要,她只想和女儿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真正属于自己的日子,即便是前面的路有很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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