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的哀愁——鱼泪
这世,我为何要为鱼,我不知道;这世,我为何要修炼为妖,我也不知道,但见识了这凡世的繁华后,我开始高兴。这样的我,我喜欢。
行走于凡世的街道上,观望俗世的女子,暗暗窃喜,我的容颜,该是倾城的了吧!这倾城的容颜是福还是祸?因为这容颜,我被带到了柴府,成为柴府少爷柴千寿的丫鬟。少爷他教我喝酒,为我戴花,替我画像……我醉了,所以,我心甘情愿的留在了这里。但我不明白的是,凡间的男子,不是该去爱他的妻,爱他的妾的吗?那柴千寿已经妻妾成群了,可为何又要如此的疼我。只微微的疑惑,浅浅的皱眉,少爷的柔声已在耳畔响起。
“怎么了?”
我摇头。他的唇向我靠近了,我躲开了,少爷笑了,捏着我的鼻子,问我:“小美人,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名字,我叫什么名字,我只是一条小鱼,不过拥有了数百年的道行而已。曾经生活在无名的河域,那今天我该以何命名,从前的记忆,唯剩下我游动时水四周渐渐所泛的涟漪。
“涟漪,我的名,是涟漪,少爷。”
少爷哈哈大笑,连赞好名字。但我所察觉的却是:屋外有人。我从少爷的怀中起身,说告辞,便向外赶,我看到的是,形色匆匆,急急离开的絮柔。
絮柔,也是少爷的丫鬟,比我早来到柴府,现在与我共住一间下人房。她为何要偷听我与少爷的谈话,这是为何,开始疑惑。
如豆的灯苗,扑腾扑腾的乱跳,絮柔紧紧拉着我的手,叫我涟漪,叫我妹妹。
“涟漪,你该知道,柴千寿是怎样的人啊!他是个公子哥,是个不把我们当人的花花公子哥,涟漪,你要明白,你如此,最后受伤的还是你啊!”
絮柔,这就是你要偷看我与少爷的理由吗?那么,现在少爷对我的好,都是骗人的吗?他的笑,都是虚假的吗?絮柔,你是在骗我的吗?那为何有泪从你的脸颊滑过?对水,我是多么熟悉啊,可是,对于泪水,我是一无所知,但为何我会心痛,好痛!
日落了又升,起了再去,柴府又多添了好几名丫鬟,我开始忘却,少爷的笑究竟能有多明媚了。我的心开始惆怅,可絮柔很高兴,说:“涟漪,你度过了一劫。”劫,什么劫?
少爷很少再找我了,一下子发现生命中空出了好多时间,于是常常的,我与絮柔并排紧紧的挨在床头,听她讲她的从前。那是多么长的故事啊?这个故事,让我知道了一个人——展漠尘,这个故事让我知道了:絮柔,你的心,有多悲哀。
那一刻,絮柔,我以为你解脱了,可你为何如此害怕,那个马上面的人,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展漠尘吗?他的到来,除了宣告柴府的终结,不是为了你吗?
“絮柔,你为什么不出去?”我问。
“涟漪,我无颜见他,我已不再是漠尘的絮柔了,我不再是漠尘冰清玉洁的絮柔了,我的身,早已被柴千寿……涟漪,你出去,让我静静,好吗?”
我不语,凡人的世界,或许我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我默默的退出,关门,在空旷的花园里随意走动。
“姑娘,请问一下,你知道这有个名位絮柔的丫鬟吗?”
是他,展漠尘,絮柔,你可知展漠尘从未忘记过你,可是,我该告诉他吗?现在的你能接受他吗?那我该……
我轻轻的摇头,看见他眉宇中的失望。不会的,展漠尘不会失望的,我不会让他失望,我要去告诉絮柔。
门推开的刹那,我发现妖居然也是会有泪的,絮柔,你这是为何?只一束白绫,已足够,絮柔,你死后,展漠尘会有多悲哀,你知道吗?
我轻轻的揩去泪,轻轻的走到展漠尘背后,轻轻的唤他的名,任他紧紧的将我抱住。以前,柴千寿也曾如此抱过我,可这次,我的心为何会跳动的如此厉害?
展漠尘有着好看的眉毛,他的眼睛是会笑的,他的嘴角是该上扬的,他是不该拥有悲哀的,所以,我变成絮柔的模样,来到他的身边。
展漠尘将我带走了,他告诉我,自从絮柔被柴千寿抢去后,他日夜练武,终于考上了武状元,当上了将军,好庆幸,还来得及,将絮柔救出。我多想告诉他,什么都已经晚了,絮柔已经死了,但是,我不能。
展漠尘对我很好,他要娶我,可是,我怎能够,展漠尘,你是絮柔姐姐的,她那样爱你,我怎能嫁你,所以我拒绝了。我说我如此的身份,只做你的小丫鬟就已心满意足,我再次看到他眉宇间的那种失望,但是他说:“好。”漠尘,你是不会知道的,在你转身的瞬间,我的泪就已流下。
十月,展漠尘娶妻,听闻这个消息时,我在学凡间女子那样绣花,针一滑,一颗血珠渗出,好圆好圆。他来找我了,想要急急的解释什么,但我不想听,什么也不想听。展漠尘,你这样,如果絮柔姐姐还在,她该有多难过,那么,我就不难过吗?我想,我该离开了,这个地方,本来就不属于我。
离开了展漠尘,我要去哪里呢?我不知道,只四处流浪,可两个月后的某天,心好痛,怎么了?展漠尘,你怎么了?感觉到一种引力,指引我向南。我终于又见到展漠尘了,可此时的他,已奄奄一息。
这是一个战场,一个长江边的战场,漫地的鲜血,如大朵大朵盛开的茶糜,刺痛了我的眼,这一战,漠尘输了,但是,漠尘,才新婚的你,怎会出征?
我紧紧的将他搂在怀中,漠尘看着我,怔怔的,怎么了?我忘了,我忘记要用絮柔的样貌了。现在的我,在漠尘的眼中,只是个互不相识的女子吧!
“我娶的妻,是公主,是皇上下的旨,我不能拒绝!絮柔,我好心痛,所以请求出征……絮柔……”
漠尘,为何你要对一个陌生的女子说这些?现在的我,只会点头,继而泪流满面。我竟然不知道,你何时在我的怀中永远睡去。
“涟漪,涟漪……”谁在叫我,我抬头,是漠尘,我眼花了吗?是他,但已是魂魄。
“你知道我的名?”我问。展漠尘,你该不认识我的啊,在你面前我的模样,是絮柔,你如何知我的名?
“涟漪,你听到那歌声了吗?涟漪,你还记得前世吗?涟漪,战死沙场的我该成了英雄吧?涟漪,你可知道,做英雄是我几世的愿望吗?涟漪,我要走了。”
我想说不,但我又能以何种理由挽留呢?而漠尘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漠尘,我听到了,我听到那歌声了。
可是,五百年的情,只是一场梦。
前世,我为那妾,你为那君,我们日日心灵相通,却从无缘相见。所以,弥留之际,我愿下世能为一条鱼,能逆流而上,看一眼我的君,就已足够。那么,漠尘,你又为何要当英雄?你当英雄是为了引我的注目吗?你当上了英雄,我就可以随着人群来见你,见你伟岸屹立的样子了么?这样,你就足够了么?
漠尘,如果下世让你再选择,你会如何选择呢?你还会选择当一个英雄只为与我一次的照面,还是选择与絮柔相伴至老?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一世,你爱的是絮柔,爱的那么深沉,直到你死去,死去后的你,终于将我记起,可是你却如此匆匆的离开。这样的爱,令我怀疑。
这一世,我如愿了,你也如愿了,可是这一世的情,是你与絮柔的。我只是一条鱼,只是一条鱼,鱼是没有泪的,滚滚的长江水,早将我的眼泪层层淹没。
谁在那轻唱“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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