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路过春天(8)路边茗语

发表于-2007年05月27日 晚上8:18评论-0条

白志凤常支使着罗靖去赵星明那儿,说病中人最希望的是亲朋好友陪伴在身边。罗靖想想也是,每天在赵星明那儿呆到天黑透才回来。秦小燕早已不上班了,整天陪护在赵星明的身边,赵星明却是整天哀叹着,终于有一天他恳请秦小燕把雁儿她们母女俩再请回来住。秦小燕口称行,却始终不付诸现实。雁儿偶尔来探望,使赵星明身心愉快个半天,秦小燕随之欢笑,又是笑中带泪。

雁儿自己在城里租了间房,生活得挺困苦的,丈夫始终很少跟雁儿团聚,似乎并不关心她们母女。赵星明替她找的工作,业余时间很丰富,工资不是太高,但照顾女儿的时间足够了。赵星明让雁儿把女儿送给他的父母看护,雁儿不答应,过早地把女儿送进了托儿所,宁可生活入不敷出。雁儿丈夫懒得管她们母女,雁儿要怎么样就由着她怎么样了,只是按月送点钱过来了事。罗靖很是看不过去,责问雁儿丈夫:“难道女儿不是你的女儿?怎么不好好地安排她们母女俩的生活?”雁儿丈夫一叹气:“她也不由我安排呀。她说什么也不肯回乡下,你叫我打她拖她吗?”

罗靖感觉雁儿这一点就不像罗菲了,罗菲个性比雁儿强烈,但是她从来都是迁就生活的。罗靖劝雁儿:“城里生活这么苦,干嘛不回到乡下去?”雁儿先不吭声,接着叹息:“人要为当初的选择负责,既然飞来了这城市,脱了毛也要在这里立足下去。人生哪里不辛苦呢?”罗靖无言了,他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反驳雁儿的这种心理。

罗靖找到了林湦,说起了雁儿的处境,问林湦可不可以让她在厂里弄个事给她做做。林湦想了半天才想起了雁儿是谁,马上不同意了:“不行不行,她也不是一个小丫头了,这么大的岁数,不好往厂里塞的。真当我们的厂是以前的福利厂呀?”罗靖甚是悲哀:“她的情况特殊嘛,既跟志凤沾亲带故地,又是星明的人,大家都是面子上的人,能不能通融点,给她在厂里弄个勤杂工干干?”林湦一摇头:“这属于编外的事。编外不关我的事,不属于我们厂内的正常工务,我帮你到工勤组许科长那儿问问看吧。”

雁儿说什么也不愿意回厂:“既然星明从那个厂出来,我就更不能再往那个厂去了。现在的工作够糊我们的生活了,你就不要再为我们这样奔波了。我们真的很感激你,靖哥哥,谢谢!”罗靖不敢多话,知道雁儿是软硬不惧、敢作敢当的人。

每次回到厂宿舍,白志凤早早地关灯睡觉了,而且不让罗靖开灯,让他摸黑上床。罗靖感到好笑:“当我夜盲呀?告诉你,志凤,你老公可是只夜猫子,没有灯光,我一样知道你的香腮在哪里。”白志凤笑出了声:“别在那儿自大了,你就给我适应适应这黑暗里的生活吧。”罗靖躺上了床,白志凤的香腮凑上了他的耳边:“替我们怀孕的人就要来了,以后睡在这张床上的人,就是我的替身了。”罗靖大笑着:“替身?老婆也有替身?萨达姆的替身都是处理国家事务的,你倒好,让你的替身帮你跟自己的老公上床。”白志凤抱住了他:“警告你呀,不许你跟她发生感情,你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你,等她怀了孕,你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后面生小孩的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处理,你从头到尾都不许现身。”罗靖忙否定:“不行不行,我做不到,明知道不是你,我不可能去和她做这些事的。你千万别给我胡思乱想地,正经一点好不好?”

白志凤哭了,罗靖忙抱住安慰她,她一推罗靖:“你根本不关心我。你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罗靖心想这不是真的,便笑着安慰起她来:“好了好了,我理解你的心情好了吧?行,只要替身替得好,我就当她是你了。不过说好了,替身把事情办砸了,你可不能杀了她哟。”说完自己忍不住地大声笑了起来。志凤也破泣笑了起来。

当白志凤打扫场地扫到林兰的办公室时,林兰把她叫了进去休息。看到办公室里只有林兰一个人,白志凤好奇地问:“咦,其他的人呢?”林兰一笑:“年关将近,除了我这花瓶式的人,谁还会悠闲地坐在办公室里呀。都出去送礼去了,一些业务上的感情联系是少不了的。”

林兰泡好一杯咖啡递给了志凤:“要不要加点糖?”白志凤应了一声:“糖和咖啡本就不是在一起的东西,一个苦一个甜,调和在一起也能品出个不同的味来,这就是与众不同呀。”接着一叹气,“可是阿靖怎么就不懂呢?”林兰听了也一声长叹:“我们的事,靖哥哥肯定是不会同意的。他本来就是一个用情专一的人,他绝不会做出对不起你表姐的事来的。有时候我真羡慕你,表姐,靖哥哥是你生命中的真命人呀。我们都被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教条给害苦了呀。有时想想我自己,我真的不懂,像我这么大岁数的人还不结婚,是不是要立一个贞节牌坊?”说着眼红了,“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我们为爱情放弃了其他的感情,我们是不是值得?”

白志凤也跟着悲哀了起来:“就是因为我不愿放弃其他的感情,才想到了你能为阿靖生个小孩。我们可以领养一个小孩,但是这毕竟不是阿靖的血脉,我们最终还是不能坦然面对的。孩子的父母是谁,对于我们本身是一个谜,这给孩子带来的是多么大的欺骗呀?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生活在我们的欺骗中。”白志凤更加悲哀了,林兰搂住了她的肩膀,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下来,滴进了白志凤的发梢。

“错本来在我,是我不能生小孩,兰子,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知道这样做十分地对不起你,但是我没办法去求别人呀。我们俩从小在一块,只有你能帮我了,其他的人我连提都不敢提啊。”白志凤哭了出来。

林湦私下找来了罗靖,对他叹着气:“不是我不想提你做车间主任,而是你并不能胜任这一职位的。你干活大家信得过,能带头吃苦耐劳,这一点很好,可是干主任这种职位,不光要你活干得好,还要你能协调起大家的工作积极性。像你这样只埋头苦干不行的,形式主义到哪都是必须的,虽然我不要厂里的人对我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地,但是形式上的东西你们还得要给我做好了。这个厂里,我只相信罗靖你一个人,表里如一,从不说假话,我还是指望你在这里,能给我更多的帮助。”

罗靖无言,毫无表情地盯着林湦,林湦一拍他的肩:“你跟我比厂里的任何人都亲,但是我不能放弃了别人而重用你,你要理解我。”罗靖终于一低声:“那是自然。”

林湦要拉罗靖晚上出去吃饭,罗靖说就上我那儿去吃吧,林湦马上反对道:“不是我嫌弃你的那间破房子,而是林兰就在你的隔壁。你知道林兰跟我的关系,我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对待她了。从现在起,我得要跟她避嫌。”罗靖“嘿嘿”一笑,从怀里拽出一支笔,在一张纸上画了几笔,然后把它揉成团给扔了:“当初我们就是这样作弊的,答案是别人给的,到了考试卷上就是自己的了,那张纸就这样给扔进了垃圾堆里了。”林湦脸一红,指着罗靖冷冷地笑道:“你就是这种死不开窍的人,在学校里,难道你从来就不作弊?”罗靖一转头,自语着:“我从不作弊!”

饭店的包厢里,烛光摇曳,罗英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子一边,罗靖怎么看罗英跟林湦在一起都不相称,罗英天真的模样,活脱就是一个未成年的小丫头,而林湦沧桑的面容简直就是罗英的叔叔。幸亏有罗靖这么一个参照物,否则人们都会认为林湦和罗英有着不正当的关系,而非一对即将走进婚姻圣殿的人。

白志凤不肯跟罗靖一起过来,本来订了四个人的桌子,只有三个人在吃,场面稍显冷清。林湦一直不停地跟罗英说着话,罗英却不时地跟罗靖说着话,罗靖依旧往日模样,言语不是很多。

罗靖醉醺醺地回到了宿舍,白志凤热情地欢迎了他。罗靖很惊奇:“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白志凤淡然地说道:“我最近感觉有些冷,经常起夜,不知道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的反应?靖哥哥,如果夜里吵得你睡不好,你可不要怪我哟。”罗靖一笑:“怎么会呢,老婆,老夫老妻的,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麻烦事呢?没事的,志凤,不要顾及到我,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

熄灯之后,两个人相拥而眠。白志凤轻柔地抚摸着罗靖,罗靖激动了起来,加上酒精的助燃,情绪亢奋地难以自持,头脑昏昏地褪下了白志凤的裤子。白志凤兴奋地抓住了他的胳膊,罗靖翻身压住了她。

罗靖分开了白志凤的大腿,白志凤突然阻止道:“等一等,我出去一下。”yu火中烧的罗靖无力地哼着:“快点。”让过志凤起身,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让潮热的脸冷清冷清一下。时间不长,一个冰冷的身体钻进了被窝,罗靖马上趴了上去,重新拉下她的裤子,发泄似的在她的身上撞击着,三下两下就完事了。罗靖一翻下身来,眼睛就闭上了,嘴里轻声地说着:“真的当你的老公不行了呀,干这事还要喷一身的香水?”

天气凉了,凉得冰冷了,地上隐约地见出几点霜来,又是一年落叶黄了。赵星明的病情日渐趋好,跟罗靖谈上一两个钟头也不觉得累。罗靖看着高兴,一有空就钻进星明的房间。

秦小燕很高兴罗靖的到来,也加入到他们的谈话当中。秦爷爷现在是个大忙人了,几乎天天不呆在家里,而是往秦教授那儿跑。林湦也经常来看望星明,秦小燕却是不大欢迎他,他一来她就走,并不掺和他们的谈天说地。林湦一笑:“妹媳妇人小气弱地,星明你可得要早点恢复健康哟,要不然你是很难托妻养人的。”赵星明哈哈一笑:“你这话可不是安慰我的哟。我还有一口气在,怎么现在就托妻了呢?”林湦也随之哈哈一笑。

白志凤越来越开心,整个人又回复到刚认识罗靖时的状态。罗靖跟着高兴,倍显当初的活力来,时不时地要带白志凤去厂外边吹吹秋风。白志凤总要拖上林兰,林兰这时也一扫往日的阴霾,随着他们笑啊蹦啊的。

夕阳西下,三个人坐在一起,欣赏西边天空的那一片明净的暗红,无言沉思着。

罗靖过多地是在回忆平府中学操场后的那点余晖,自己跟罗菲、星明三个人一起,呆望着斜阳落下的一时间,静观西边天下的剪影。白志凤轻声呢喃着:“想想没来石城的那些日子里,雁儿、兰子和我,我们三个人,一到傍晚的时候就会在村后的小山坡上看夕阳的。记得我们约好的,每年的秋天都会去那地方去的,可这都快十年了,我们却是陷在了这个城市的角落里看落日。三个人是三个不同的处境,当初讲好三个人带着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去那地方看一看的约定,今生恐怕是再也不会实现了。”

落日沉入一片淡淡的暗影中了,天地依然明亮着,林兰拉住了志凤的胳膊,指了指西边的天,欲言又止,神情一阵凄凉。叹了一口气,林兰放下了志凤的胳膊,低声吟诵道:“年少的时候,心比天高,赤手空拳离开了自己的家。曾经沧桑的日子,随着岁月走向了那遥远的地方,往日历历再现,不会复返。被风流吹打过的胸膛,露出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凹陷的地方,有一颗疲惫在抖颤。翻起的衣服领子,遮着面子,我不想再流浪了,可是堆厚的胭脂,卷曲的头发,却怎么也掩饰不住满脸的苍凉。悲伤的眼里,没有长流的泪水,我们再也看不到旧时的模样了,而古老的琴声依然幽幽地响在耳边。你看,夕阳已昏黄。记得曾经有约,相约在山村后的傍晚,有着淙淙的小溪和悠悠的晚风在陪伴,我们跟着轻轻地唱。没想到这黄昏有约,竟是在我们的人生路上,于是再大的委曲,再深的伤害,我只能对着镜子感伤。”罗靖心一惊,感觉林兰非同几个一起上来的女人,似乎她更有一些内涵,随即笑道:“兰子是在做诗吧?诗中尽是男人的味道,我这一生碰到的全都是才女了。”

白志凤一把抱住了林兰:“兰子,忘掉以前的悲伤,你还有新的生活,还有新的生命,你要保重身体呀。”林兰凄然一笑:“我会努力做到的,健忘的人生才是最美的人生,表姐你放心好了。”

罗靖听了,本想反对,但又觉得她说的对,于是连叹气声也咽进了肚子里。

林湦结婚,厂里的大多数人不得不去祝贺,惟在这时才能反映出林湦很投人缘。林厂长苍老得反对林湦这么做,怕这么张狂伤了全厂人的心。林湦不以为然:“老爸,这么大的喜事,不请他们,才伤了他们的心呢。大不了少收他们的礼总行了吧。”林厂长叹了一声,感觉到儿子不仅仅是羽翼丰满了,而且是雄心万丈了,哼了一句“这可能吗?”随他去了。

婚礼中,林湦在形式上表现出了一些令人侧目的领导能力,照顾到了所有人的面子,一些世交一间厅,一些新交一间厅,厂里的人另外开了一个厅,长达几个小时的婚礼,林湦使尽了一生的表情,打着官腔的笑,透着软弱的威,现着自信的叹,发着诱人的话,把整个饭店的气氛给调和得喜气洋洋。相比罗英来说,除了天真的笑,没有露出一丝其他的表情。

罗靖跟父母坐在一个厅里,没有兴奋,也没有神伤,仿佛他不是在参加妹妹的婚礼,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碰巧在这个饭店举办一个活动一样。看着父母和其他的亲戚快乐地说笑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句内心的话,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妹妹,又特别不喜欢林湦的虚伪,认为他们俩的结合,是天大的造物弄人。

即便如此,林湦过来敬酒时,他也得跟白志凤作出欣喜状地干了一杯又一杯。罗靖妈在一旁阻止着:“志凤冷静点,就算是饮料,也不能喝得太冲了,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受不了。”几个人都惊住了。罗英兴奋地说道:“真是双喜临门呀,嫂子终于有孩子了。”马上感到说这话很是不礼貌,矜持地笑了起来。罗靖很是疑惑地看着志凤,志凤害羞地笑了。

本来林湦要灌醉罗靖的,这么一来只好作罢了,祝福了他们几句转向了秦小燕:“星明不能来我能理解,希望小燕子能把我们的喜庆带给他,哥哥我盼望着你们过得幸福美满啊。来,哥哥我陪你一杯。”秦小燕站了起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害羞着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

婚礼不是农村那样连吃几顿酒席需要大舅子来招呼着,这样解放了罗靖,几个人回厂里去了。可是回到了厂,白志凤去问候林兰时,发现林兰在宿舍里割开了手腕,志凤的惊叫声把整个宿舍楼的人都给吓了一大跳,七手八脚地把她送去医院。幸好林兰没找准位置,血也流失不多,包扎扎包扎就没事了。医生找家属,白志凤推开了白志豪自己去了。医生对白志凤说:“你们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大人流点血挺挺过去了,但是小孩子可受不了你大人一惊一乍地,弄不好要流产的。以后小心一点,千万不能出一丁点事了。”

林湦听说后,马上赶到了厂里,井井有条地处理好厂内事务,安抚了一下人心,找来林兰谈话。林兰手腕上还在包扎着,神色凄艾地来到林湦的面前。林湦生气地不知说什么好:“你这是做什么?我结婚也是奉父母之命,是我们俩的命缘不好,今生无法在一起的。只要我们心还在,各自成家也没有什么关系嘛。”林兰哀怨道:“既然你的婚姻不快乐,干嘛要逼你自己呢?你这样是在伤害你自己,也是在伤害我的心呀。”林湦低头叹道:“我们生在这世上,不全是为了自己活着,你我还有亲人、朋友,我们还得要为他们活着。”林兰一叹气:“我懂了,现在我还不能死,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才会放过我。”这声叹息把林湦给吓了一大跳:“老天爷永远让你快乐着,你得自己怜惜着自己,不要把别人不快乐的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林兰又一叹气,转头离开了。林湦咬着牙目送她离去,神情呆呆着。

自此,白志凤看着林兰寸步不离,不再谈诗说词,而是时不时地安慰着她。林兰说:“表姐,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这样,总让我觉得你不放心我似的,让我的心理会更难过的呀。”白志凤应了一声:“我也想通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仅仅是血缘,更重要的是同一样的生活,生活的路不同,我们保重的是自己。我的婆婆也是在关心着我呀,她说我跟阿靖有没有小孩都没有关系,只要我们两个大人没事就行了。嗨,是呀,还没看到的生命说什么也由不得我们去想那么多,我们可不能糟蹋了自己的生命了。”林兰指着白志凤笑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早在白志豪他们进厂时,林厂长已把厂的股权全部弄到了手,这个厂在转型期时就已经是林家的企业了,所以林厂长一退休,林湦自然接手了这个厂。林厂长并未把股权转让给两个儿子,实际上林湦只是掌握着这个厂的经营权,利益分配还是林士海一手操纵。

林湦婚期一结束便来上班,已经预测到爸爸马上退休,但他还是心惊胆战地接受了这一事实。原厂领导都是爸爸的人,听不听自己的很难预料,得摸准了这批人的秉性,不能让他们在自己面前摆谱子,妨碍自己在厂里的为所欲为。

他来的第一件事还是林兰的问题,这女人是个令人头疼的人,虽说已被自己完全俘获,但善待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般对待俘虏有两种选择,一是交给别人来驯化;二是杀了完事。杀掉是不可能的,她毕竟是跟着罗靖过来的,罗靖现在已不是当初的校友关系了,而是自己的大舅哥,辞掉林兰,不怕她会生事,怕的是罗靖来搅局,让自己在厂里无法立足。林湦考虑的是把林兰交给什么人来开导开导,左思右想,认为金工车间的李靖比较合适,这小家伙颇像自己,人没个鬼头丁大,花心胜过自己,常哄得小丫头们围在身边转。但是李靖这小子肯捡自己的破鞋?再说林兰也不会愿意的,况且林兰的岁数比李靖大。得找个机会撮合撮合他们俩,比如先乱他们的性,再逼他们认过。

想想这事太恐怖了,林湦不敢多想,寻思着还是放弃这套方案吧,这也不是我做为一个领导的风度呀。随即想到了无毒不丈夫的教条,一咬牙,把全身的劲都用在了拳头上,“啪”地一下,把茶杯从桌子上给捶震掉在了地上,一大摊水溅湿了他的老人头皮鞋和花花公子袜子,碎磁片还在他的裤子上划过,丝毫没损伤他的衣物和心情。

白志凤进来收拾了一下,林湦盯住她打量着说:“嫂子,你应该在家休养休养身子的,不要在这楼上楼下地跑了。”白志凤脸红了一下:“哎哟林厂长,你可是折杀我了,你都比我跟罗靖大,还是叫我志凤好了。叫嫂子就不好意思了。”林湦笑了:“这有什么,虽然我的岁数比你们大,可我还是你们的妹婿子,叫嫂子也是应该的。明天你就回家待产吧。宿舍不方便的话,就住到我家去陪陪小英子,让保姆伺候你们两个好了。”白志凤一惊,忙说:“不用不用,我离不开阿靖。我有兰子在一旁照应着也就行了。”

林湦眼睛一亮:“对,让林兰伺候你也不错,省得她楼上来楼下去地了。”但是他不敢表露出一丝欣慰,心想,让林兰看在宿舍里总比自己调走她好听些,否则她守在这厂部大楼里,还真的有些不大好看,让自己避嫌避得太累了。转而招呼着白志凤:“嫂子,你把兰子给叫来吧,我有事找她。”白志凤又是一惊,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即应了一声去了。

林湦对林兰说:“你表姐怀孕了,调你去服侍她一段时间好吗?”林兰想都没想马上答应了。林湦轻松地笑了,柔情万分地轻声道:“阿兰,我知道你生活得很辛苦,我也很心痛。希望你能为我想一想,找个人嫁出去吧,这样我的心里会好受一些。”林兰一正色:“这一辈子我谁也不嫁,除了你,我不想拥有第二个男人。我可以做你的二奶嘛。”林湦一听吓晕了,言语不自然地说:“做二奶你也得要去结婚呀,不结婚做什么二奶?”紧跟着醒悟了过来,劝着她,“你不结婚,我包养你可是犯罪的呀,一旦给人知道了,受害的就是一大帮子人啦。你可以害我,但是你不能害了英子、罗靖,还有你表姐。”

林兰叹了一口气:“这下我明白了,我一个人牺牲了不算什么事,但我不能耽搁了你的前程,和周围一大帮子人的事。你说吧,安排我做什么?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你们怎么摆布我的躯壳都行。”林湦一怔,安慰着她说:“别这样,我的命中有你,我的一切都离不开你的帮助,即使你的心已经死了,留在我胸膛里,还有你的一丝温存。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懂我的心。”林兰一声笑,温柔地叹道:“我懂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吧,只要你不背弃当初爱我的诺言就行了。不过背弃了也没什么,我的心永远属于你的,不会再给别人了,即使落进了悬崖里,孤寂的风景里总还得有清泉做伴吧。”

林湦动情了,言语愈显不自然地轻声道:“阿兰,爱是没有诺言的,你要相信,我至始至终是爱你的。但是我爱的人应该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妹妹,永远快快乐乐地,没有一丝烦恼。我希望你能一直地快乐下去。我负你的太多,今生恐怕是难以偿还了,所以,我只想着来世能为你做牛做马了。”林兰很是有些不耐烦:“这些话你都别说了,说着让人心疼,还是早点安排一个我生命的结局吧。”

拽出一支烟来点上,林湦思考了半天,语气坚定地说:“阿兰,你这样下去,我的心里很难过。男人生命中的女人不止是一个,同样,女人生命中的男人也不应该是一个,什么爱情忠贞不渝、用情专一,那都是骗人的,每个人的爱应该是广泛的。而且我们生活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的感情应该是丰富多彩的,死守着一根线是钓不住任何东西的。虽然我们拥有了第一次,是我们这一生中刻骨铭心的记忆,但这不应该成为我们生命中的枷锁。不是说我结婚了,就会忘掉了我们的初恋,而是我在婚姻中寻找着一种超出感情的生命存在,我们的人生不仅仅是在为着私人的爱情而活着呀。阿兰,就是因为我永远放不下你,所以我要劝你放弃我们的执着,勇敢地走进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中去。”

林兰冷笑了一声,说着我明白了,转身离去。林湦叫住了她,起身转过办公桌,拉住她的手,深深地说了声对不起。

林兰走在楼梯口上,无神之中,她居然走上了平台,而且走到了平台的边缘,翻过护栏跨了出去。蓝色的天飘着几许白云,枯焦的大地连接着天,连石城市都显得是那么地渺小。几只鸟儿不明就里地从林兰的脚边飞过。

正在厂大楼旁边打扫卫生的白志凤发现了神情恍惚的林兰,吓得尖叫了起来,大声地喊着林兰的名字,把林兰从梦游中唤醒,看到自己的情况,也吓得紧紧抓住了护栏上的避雷线圈。一时间,厂大楼周围挤聚了一大群人。

林湦、罗靖、白志豪,还有厂保卫科的几个人飞奔上了大楼的平台,你一言我一语地劝着林兰。林兰紧抓着铁丝大声地喊叫着:“我想死吗?我不想死啊。表姐呢,我的表姐呢?”白志凤最后一个气喘唏唏地爬上了平台,冲着她喊:“兰子,小心抓紧了,我来了。”

白志豪冲保卫科的人嚷着:“报警了吗?”保卫科的人说报了,马上就会有人过来。罗靖和林湦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自语:“报什么警呀,她又能听进警察说些什么呢,这不是逼人跳楼吗?这下我们又怎么能劝她回头呢,就看志凤能不能劝她回头了。”

林兰听说报了警,傻傻地笑了起来,对白志凤说道:“表姐,我们本来是深山里的一股清泉,怎么就想着要去看看大海呢?浑身沾满了咸味,又怎么能还回原来的清白?表姐,我们在乡下过得好好的,干嘛心要那么高呢?心高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眼低看不见天,我们在一起也可以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干嘛要看那些无聊的书呢?表姐,你说我们在乡下拿拿锄头,做做针线活,不是一个像样的妇道人家嘛,凭什么写什么诗呀?表姐,靖哥哥,我对不起你们了,你们的事我不能做了,拜托你们帮我了了后事吧。”

说完望着林湦,凄苦地笑了笑,在志凤的大喊声中,手一松,融入了蓝天灰地之间。有一只鸟被林兰下落的身体撞了一下,扑棱棱地飞向了下面围观的人群,惊起了人们的一声叹息。李靖从人群中挤出,朝林兰下落的地方奔去,刚跑出来,林兰已下落在地。

平台上看着的人奔跑着下楼,白志凤抱头痛哭地跪了下来。罗靖上前搀扶起了她,平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白志凤哭着说:“兰子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呀。”悲痛的哭腔把罗靖的心揪紧得整个人木然独立。

白志凤还在哭诉着:“表妹走了,我的孩子也没了,我要去找他们。阿靖哥,对不起啊,我找到了他们就回来,你等一等我,告诉妈等我一会儿,我去叫他们回来,马上就回来。”罗靖呆站着无声,还在回味着白志凤刚才说的那句话,白志凤从他的手臂中离开他都浑然不觉,两眼望着蓝天上飘过的白云,昏昏地。

白志凤盯着他的脸看了看,边哭边退到了平台边,转身跨了出去,嘴里轻声地喊着:“兰子,兰子,别去呀,别下去呀,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别把我们的孩子带去了呀,靖哥哥的妈妈还在等着我们把他带回去过年呢。”罗靖突然感觉到了,惊醒着跑过去想拉住她时,她已飞向了蓝天,又向地面落去。罗靖两眼一黑,向后倒去,什么知觉都失去了。

地面又传来一阵惊呼,紧跟着,白志豪的哭叫声传遍了整个厂。

罗靖在床上昏睡了几天,醒来便是大哭,让整个宿舍楼笼罩着一层悲哀的气氛。林湦和厂里的几个领导被隔离了好几天,整个厂杀气沉沉地。林湦的大哥从别的公司辞了职,来主持这个厂的工作,可没了林湦,他束手无策,请来了老爸。林士海叹着气:“长子无能家必败啊。”

林士海用厂车把白志凤和林兰的骨灰运回老家去安葬,罗靖他们跟随了去,厂里顿时显得空荡荡的,也阴森森的。

林湦独自一人在厂里闲荡着,站在林兰摔下去的地方凝视着,不觉悲从中来。眼里没有了泪水,视线却是模糊的。那片广场被冬日的暖阳温暖着,但再也不会从水泥面上生出一丝青草来。

水泥广场上被水冲洗了一遍又一遍,可还是遮掩不了那两大块刺眼的痕迹,林士海前几天找来了建筑装潢公司贴上了磁砖,把那痕迹给遮盖得无影无踪了。不过新亮的磁砖并不能掩盖住林湦脑海里的两个悲惨的人影,而且两个人影在动着,他只有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才感觉到眼前有着一片阳光,一旦眼睛闭上了,林兰悲戚戚的影子就站在了眼前。

白志凤的骨灰送回乡下,林湦不敢跟去,林士海威逼着他也不能让他顺从,只好由林湦的妈妈陪着罗英下去了。罗英和林湦妈妈逢人便说,厂里出了事,林湦做为厂长是要负责任的,现在正在厂里做检查呢。

罗靖悲哀着不和任何人说话,偶尔也哭出了几声。罗靖妈放心道:“只要哭了出来就没事了,我就怕他哭也哭不出来呀。”说着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

林兰那边也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哭喊,倒是她的妈妈哭了好一阵子,志凤嫂子和雁儿陪着哭了几天。林兰下葬后,那边恢复了几许平静,林士海送来的一万多元钱的抚恤金,也的确让那边的人心理平衡了很多。

公安局的人找来了林湦问:“林兰怀孕了你知道不知道?”林湦大吃一惊,顿时摸不着了头脑,疑惑地自问:“她怎么可能会怀孕?”刑侦人员也就没再追问什么,他们也只是从火化工人那里得到的一点信息,因为林兰毫无半丝异常的状况,只是普普通通地自杀行为而已,所以就没给她们两个人做过多的尸检,骨灰出来后,发现林兰的骨头多了一点,手上反应不过来地拍成了粉,也不敢声张,不知怎的竟被刑贞人知道了,支支唔唔地过去了。刑贞人员见到了林湦,只是不经意地提了提,却给林湦的心中充满了疑问。

林湦自从和罗英相处后,就没跟林兰过问床上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要是林兰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早就该生下来了呀。林湦寻思着,这肯定不是我林湦的孩子。那又会是谁的呢?林湦这下后悔劲没法说了,当初干嘛要对林兰那样的心态呢?如果再拖上个一年半载地,那么林兰肯定不会再来干扰自己的生活了。

后悔没用,就当这事过去了,天不知,地不知,最好自己也别知道,毕竟生活是往后走的,记住无可挽回的事,只能徒增烦恼。林湦紧咬着牙,尽力做出什么都不想的姿态走出办公室,为了锻炼自己的心理,他在哥哥疑问的目光中走向楼梯口,先上了四楼供销科林兰的办公室,装做不经意地样子跟别人打着招呼,随手拍了拍林兰的办公桌:“你们把林兰的办公桌给整理整理,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交给志豪和罗靖他们的。以后说不准这桌子要让给别人的。”里面的人客气地应着,目送林湦踱步出去。

林湦出来,突然想起林兰在时,总喜欢往楼上平台去,那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林湦走了上去,着实让平台上的风景给震憾了,心想,人在厂里天天转啊转地,却不知道厂里竟然有此处美景。

蓝天的四周隐约着什么样的白云,在这里一览无余。下午的阳光给平台铺上了一层温和的色彩,天是明的,平台是净的,没有一丝喧嚣,不带半分浮燥,人站在楼梯口,处在一片毫无杂念的祥和之中。

林湦缓步向林兰跳楼的地方走去,猛然发现石城的城市就在自己的身边。城市虽然离厂不太远,但也是不算近了,而此时它正用冷峻的眼神俯视着这个厂,让整个厂处于它的威严之中。林湦的心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自小生在这个城市,却从没好好地看过这个城市,没想到这个城市竟是如此地伟大,从肃静之中能明显地感觉到它繁华的气质,难怪白志豪他们几个乡下人爱上大楼的这个平台。

林湦尽量使自己漠视这个城市的存在,坚定地走向平台的东南角,眼前出现的是一片片的丘陵,有节奏地起伏着,像音乐一般的诗,轻柔地不带一点仓促。林湦想起了林兰临跳下去的一句话,“我们在乡下拿拿锄头,做做针线活,不是一个像样的妇道人家嘛,凭什么写什么诗呀?”难道她要在这个厂跟自己作什么诗?林湦惊得气直往心头压去,自言自语着:“你能在我的身上得到什么诗品呀,花花公子一个,用情不专,能作出个什么诗来?你呀你,多愁善感催人老,人老了谁还会要你呀?我林湦的情人,可不应该是你这种自作沧桑的老女人的。你当初的柔情似水到哪里去了?对不起,阿兰,你不应该把我当成你终生依靠的。”

突然间,他想到了罗英,觉得自己又不是一个花花公子了,从哀思中惊醒,看着林兰落下去的地方冷笑了一下:“从这个地方飞出去,倒不失为一个升入无我仙境的好天地。”抬起了脚步,转身离去。

乡下人处理完丧事回厂,气氛稍有所缓解。白志豪和罗靖的酒量明显地大了起来,林湦也时不时地来跟他们对饮个几杯,白志豪的房间里堆满了酒瓶子。白志豪的儿子不知人事地摆弄着酒瓶,弄得叮叮当当地响,他妈把瓶装进了纸盒,他又把纸盒给撕破了,被他妈妈打得哇哇大哭起来。白志豪“叭”地把筷子扔了过去,大声吼道:“出去哭!”随即自己哭了出来。儿子吓得不敢吱声了。

罗靖冷颜无声,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对周围的声响全然不做反应。白志豪的妻子同情地看着他,拉着儿子出去了。

白志豪酒在兴头,和泪对饮,罗靖表情不哀不怨,也无一丝笑容,跟他对碰着酒碗,无声无息地喝着。白志豪哭腔着说:“阿靖,你别在折磨自己了,像哥哥这样哭出来吧。你跟志凤是十年的夫妻,而我跟志凤却是三十多年的兄妹了,我比你更想她啊!”说着他又哭了起来,捶着脑袋,“志凤是个苦命的人啦,偏偏阿靖你也是个苦命的人,年纪轻轻地就失去了老婆,志凤咋就不心疼你这个苦命的人啦?”罗靖痴呆了一会儿,终于泪和泣下,跟着哎了一声叹:“幼年丧母,童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人生悲事,我只是丧妻,何由你们来同悲?让我一个人孤独一辈子吧。”说完一饮碗中酒,“咕咚咕咚”声中,来不及咽的酒顺着嘴角流向了胸口,把白志豪弄得,惊看着他喝完,劝也不敢了。

罗靖喝完酒,气色不变道:“来世何事,善待佳人;佳人已逝,何必偷生?睢鸠关关,我心已乱,我失佳偶,琴瑟无望。天生我才,无人来采,纵有雄心,君子不来。流水无意,我却多情,知音知心,谁会来听?”垂头望胸,眼泪刷然流出,却无哽咽。白志豪伸过手来,按住了他的肩头,又哭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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