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结婚证到婚礼结束,罗靖和白志凤都都感觉不出过多的兴奋,只认为自己不过是在履行人生中的一道道程序而已。下一步该是什么,那就是生儿育女了。婚礼举行之前,白志凤已经人流了四次,最近一次还是在临近婚礼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白志凤说挺着个大肚子结婚有损父母的面子,而且奉子结婚是不吉利的,坚决要求流产。罗靖本不信天由命,只是从认识白志凤以来,一切都是由着她的,所以孩子流了也就流了,再怎么去惋惜,也只能为了今后的生活之路宽敞些。
跟第一次不同,一次次地流产,罗靖越来越漠然,而白志凤一次比一次悲痛。不是他们俩不懂得避孕措施,而是他们认为这些措施总使得两个人的感情之间隔了点什么东西。
婚后的过年期间,白志凤又怀孕了,但节日的气氛冲淡了他们俩的警惕性,年刚一过,白志凤下边大出血,被送去了医院。医生说,不能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否则以后就不能生小孩了。这着实让他们俩大吃一惊,不敢对生活的质量掉以轻心。
雁儿也怀孕了,回到乡下去待产,赵星明很缺人手,终于说服了秦爷爷帮他照看城南的小摊铺。赵星明似乎更忙了,秦小燕在城中的店面很生手,不由他不经常两边跑着,手把手的帮带着。
赵叔赵姨虽然不大愿意秦小燕做他们的儿媳妇,但迹象表明,他们已开始默认了秦小燕的存在。秦小燕早年被人强j*的事,当时是很有影响的,赵叔赵姨正是为了这才反对赵星明和她来往的,但是他们也执拗不过赵星明的倔强,只能叹命由缘。
雁儿不在的期间,赵星明让秦小燕住在城中店后的小间里,不许她回买的房子里居住。秦小燕很是听话,就没回到房子那儿去过。
虽说罗靖他们的厂在城东,但是离赵星明城南摊铺的小市场也不是太远,两站路就可以互相串访,所以罗靖经常带着白志凤去那小市场里转转,顺便跟秦爷爷畅谈个半天。秦爷爷没事的时候还在摆弄着他的那些石头,顾客见他的那副专注样,就懒得跟他砍价,往往是选了东西,丢下钱就走。好在这些顾客大多是熟客,丢货物的事极少发生,然而赵星明还是批评了他。秦爷爷表面上说对不起,背后并不记在心上,照样摆弄他的东西不误。
得到罗靖父母的千恩万谢后,罗英给林湦托人找了所石城艺专上学。林湦想要罗英住校,罗英不愿意,便又要她和林兰同居一室。罗英推辞住在二姨家方便,三番五次地谢绝着林湦的好意。林湦生气了:“感情是我帮了倒忙,给你联系了学校又给你住处,你倒是不承情是吧?”罗英笑答:“不是不承情,是承不起情,你的好意我心领一辈子,但是我还得照顾到我的亲情,我二姨在石城无亲无故地,我要住在她那儿安慰她。”林湦无可奈何,表里都透着不高兴。林兰趁机要求回厂宿舍时,林湦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林兰住在罗靖的隔壁,因是一个人住,罗靖和白志凤的一些东西便放在了她那儿。白志凤经常坐过来谈话,林兰不显寂寞,但是眼里尽是哀愁。白志凤装作漫不经心地说着:“兰子,还是找个男朋友吧,有个伴总比一个人在这里好些。”林兰悲悲一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乌山不是云。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不是我的拥有,但是我不会放弃我终身所托的。我决定独身一辈子。”白志凤一惊:“你不能有这样的表率给青弟跟草弟看的,姑姑是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林兰惨笑道:“我漂来了石城,他们管得上我吗?除了你结婚时他们来过一次,这么两三年了,他们特意来看过我一次吗?他们只关心我每个月给他们寄去七八百块钱,一旦我没钱寄回去了,他们就来关心我了。”
听说雁儿产后三个月就来石城了,白志凤拉上罗靖去看望她。志凤嫂子和林兰也跟了去。志凤侄儿会叫两声人了,可他分不清白志凤和林兰,开口就叫罗靖他们三个人“姑姑”。志凤嫂子一笑,并不放在心上,白志凤却总是逗笑着他:“亲姑姑只有一个,你爸爸哪来的那么多妹妹?是不是想要疼你的人多呀?”几个人哄堂大笑,志凤侄儿给笑得不敢大声了。
雁儿抱着女儿来石城的,她的丈夫也跟来,表面上是照顾她们母女俩,其实是来找找看石城有没有可供他干的活。雁儿的丈夫身强力壮但也很猥琐,两只小眼睛东张西望地,很有一种心惊胆战的感觉。雁儿很少跟他说话,她丈夫也很少跟别人搭腔,让人觉得他只是一个来石城观光的乡下客。
赵星明虽然不喜欢雁儿的丈夫,但也安排了他们住进了家,还帮忙联系了一处工地让雁儿的丈夫打起了短工。罗靖他们都盛赞赵星明很有情义,是难得的城市朋友。
雁儿的女儿很乖巧,志凤嫂子和林兰说她像雁儿,罗靖和赵星明说她像罗菲,白志凤幽然私语:“瞧她那嘴跟下巴,有点像星明呢。”估计白志凤的声音很低,谁都不会听得到,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敢听到这句话。
因为雁儿一家的入住,秦小燕始终没有回这里来过,她的东西已由赵星明一点一点地捎带了过去。
白志凤又怀孕了,这时林湦的业务突然增多了起来。但他准许了罗靖的要求,让白志凤休产假。而白志凤不肯:“这产假一休,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只拿到三百一点,太吃黑了,我不休息。”罗靖想威逼她放弃这种想法,却怎么也装不出严肃的面孔,平时玩笑的口气是镇不住白志凤的。但是这次罗靖再也不由着白志凤了,坚决不让她进班组。
林湦通融地让白志凤暂借到供销科,清点全厂的进出货。林厂长对儿子的此举很有意见,训斥着他:“这厂里由你摆弄,老子下岗,你来做厂长好了。”林湦强辞道:“这些农用工本来就是低成本的,放一个,全厂的利益也没多大的损失,这样做也是匡扶我厂以人为本,尊老爱幼的正义使命,对我厂的发展也是有利的。”林厂长叹了一口气:“办企业可不能慈悲为怀了,心太软,厂子迟早要倒闭的。”但他也没再说什么,算是默许了林湦。
林湦趁机进言:“爸,你对小英子的印象怎么样,什么时候让她上我们家吃顿饭?”林厂长点了一支烟,带着欣赏的神情说:“这小丫头蛮招人喜欢的,脑瓜子蛮聪明的。行,什么时候你就把她带回家吧,让你哥嫂也看看。”林湦兴奋了起来:“妈答应等她毕业了给她跟妈的老师实习,看样子妈早就喜欢上她了。”林厂长持烟的手指着他说:“从现在起,你就得给我规规矩矩的了,可不能在社会上胡来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你侄子都上小学三年级了,你还一个人在晃啊晃地,你叫我以后怎么放心地把厂交给你?”林湦一哼声:“爸你放心好了,这个厂是你买下来的,你可以扶持儿子独当一面的。”林厂长也哼了一下说:“把你领进了门,修行在于你个人,我两眼一闭,就烦不了你们儿孙的事了。”
白志凤的肚子明显地突出了,她还不肯休息地在仓库门口,指挥着进出的车辆。一辆外地厂家来提货的卡车倒车不慎,把白志凤撞倒在地,一大股血把她的裤子给染红了,地面上又湿了一大块。送去了医院,白志凤已人事不知。
得知白志凤流了产,罗靖呆若木鸡。白志凤醒来后,痛哭了一天一夜,又昏迷过几次。
通过林湦的努力,对方厂家赔付了八万,但还是不能唤醒白志凤的恍惚。罗靖妈请了假,到石城来陪侍着志凤。白志凤几个月来都不见好转,白志豪跟罗靖商量着把白志凤送去精神病医院,白志凤突然惊醒过来:“我不去,我不去,我不能离开阿靖。”罗靖妈也反对着:“精神病医院并不是理想的地方,志凤这也不是什么精神错乱,去了反而不好。等这个春天过后,看看她的病情再做决定。”
春天才只是开了个头,白志凤已完全清醒,像个没事人似的跟别人有说有笑。罗靖妈不放心地看护了她两个星期,终于回乡下教书去了。万物苏醒,厂房周围嫩芽丛生,罗靖不上班的时候就陪着白志凤在厂的周围转转,偶尔要拔地上小草的花时,白志凤阻止了他:“凄凄芳草依院角,花儿只为阳光笑,靖哥哥何苦为了博我一乐,采下它让它在阴暗的角落里枯萎呢?求求你别去采摘它们好吗?”
罗靖笑了笑,抱紧了她,依偎在夕阳里。他们俩站在一起,看起来志凤比罗靖还高,傍晚的阳光有些凉,白志凤不觉地靠在了罗靖的身上,两个身影在围墙的映衬下,既鲜明又晦涩,初春的景色不免显得十分萧条。
赵星明破产了。因进货渠道阻塞,他私自驾车从边远地区进购一批由行业协会统购的货,一路上过关通隘,离他店还有五十公理处被石城市工商局截获,没收了这批十多万元的货不说,外加罚款,这么多的经济损失,使得他步入倾家荡产境地。
亲朋好友劝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把城里的房子盘掉还债,余额再投资。赵星明不肯:“不,宁可零起步,不可失寓所。还是盘掉城中的店还债,回头看住城南的小摊铺,等待东山再起吧。”
赵星明把秦小燕和雁儿另安排了固定的工作,自己跟秦爷爷依旧守在城南的小市场里。此时他尚欠三万多元的债务,已是身心憔悴。赵星明为了应付生活,抬高自己小商品的价格,这么一来,一些顾客无形之中消失了。
罗靖拿出了四万元钱给赵星明还债,赵星明先是拒而不收,后满怀愧疚地收下。罗靖除了安慰,找不出多少话来跟他畅谈。
时光好像回到了几年前,但人是物非了。
赵星明的烟抽得比以前更加厉害了,秦爷爷一旁劝他也没有用,只能看着他比自己还要苍老。雁儿平时不抽烟,但身上总装着一包烟,而且是低价的劣质烟,她来看赵星明时,就陪着抽上几支。秦爷爷很是不顺眼,埋头操作着他的小刀和石头,对一切漠然置之。
眼见城南的这个小摊铺也难支出了,赵星明的急燥心理无端地频繁起来,多次和顾客吵得个面红耳赤。但是他从来不跟秦爷爷粗言半句,一旦他和别人争吵得不可开交时,秦爷爷倒是在劝和的过程中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罗英快要毕业时,带着指导自己毕业论文的教授来到城南的小商品市场转转。看样子教授很喜欢英子这小丫头,随着她雀跃地游东逛西,并不显得一丝厌烦。当转到赵星明的摊位前,教授停下了脚:“小英子你快来看看,这些篆刻作品,破而不乱,缺而有致,这没个三五十年的功夫是难以达到这种境界的。”罗靖好奇地说了声“是吗”,猛然看见了赵星明,兴奋地叫道:“这是星明哥吗?怎么这么老了?”
赵星明认出了小英子,招呼了一声:“罗英呀,怎么今天有空来我这儿的?”罗英没有申明,只是问起她的哥哥,赵星明也不正面回答,说罗靖是个大忙人,应付你嫂子去了,哪能经常来我这儿呢。他们俩热烈地交谈着,教授跟正在磨石头的秦爷爷搭上了话。
临分别时,秦爷爷拉着教授的手说:“秦教授,有空常来坐坐,我好个两口,什么时候咱们老哥俩咪叨咪叨?”秦教授的高兴之情溢于言表:“那是一定,那是一定,要是老爷子你能走得开,给我的学生上上课?”转眼看了一下赵星明,“这是你的弟子?很有艺术品味嘛。”秦爷爷一笑:“不是不是,我的徒弟不在,这是他的同学。”秦教授摇着秦爷爷的手,连声称赞:“不简单,不简单,想不到老爷子藏隐于市几十年,真是不简单啦。”随后讨要了几方石头,和罗英离开了。
秦教授走时看了看摊铺,盯着赵星明说:“你不应该卖这些玩意儿的,看你很有艺术气质,你应该试着卖卖老爷子的这些篆刻作品。你有商业基础去经营这样的文化市场的。”赵星明似懂非懂地看着秦教授离去,转头问秦爷爷:“这也是文化商品?”秦爷爷“哼”了一声:“你小子懂得什么是文化?干什么都有它的文化,你只埋头做你的生意,能有什么出息?”看着赵星明楞头楞脑地,秦爷爷气愤了,“瞧你,本来就是廉价经营,大家都已认同了你,你非得要抬价销售,破坏了你原有的经营体系,这就是销售文化,知道吗?文化一旦确立,是不断地完善,而不是像你一下子推倒重来。你以为你小子有了一个新的经营思路了,就不注意你的经营基础了,我看你小子拿什么去翻身?”
赵星明谦虚道:“那我再把价格回到原来的地方?”秦爷爷一叹:“迟了,你进一步再退一步,就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局面。现在只有推掉你目前卖的所有东西,进些另类的品种,重定新的位置再发展。”赵星明点了点头,似有不舍地看着铺面上的东西。秦爷爷口气坚硬地说:“小子,听爷爷一句吧,重新认识你自己。老头子我做过产品设计的,知道这里面的典故。以前你看着我们爷孙俩可怜来帮我们,现在老头子我看着你可怜才来帮你的,自以为是的毛病你得要给我好好地改一改了。”
赵星明没有说话,神情呆呆地坐在一边,思考着。
白志凤已全然恢复了原有的身心,但是变懒不想去上班了,坐在宿舍里整天写写画画地,书看得好好的突然吟诵个几句诗词来。罗靖看着温馨,李元贵多次催促白志凤下车间,都被罗靖一口回绝:“志凤不上班了,我养着她。”
每天下班,白志凤就把可口的饭菜准备好,还端上了一瓶好酒。白志凤的侄儿就放在了志凤这儿,嫂子早已上班了。白志豪一家把罗靖这儿当成了食堂,一天两顿毫不心虚地坐在这里,白志凤毫无怨言,待侄儿犹如亲生。罗靖只要看着志凤高兴,从不说二话。
虽然盛情邀请,林兰从不上这儿来吃饭,依旧吃她的食堂。志凤经常带着侄儿去她那儿玩,侄儿打打闹闹地不能让她们好好地谈话,但她们在一起觉得开心。
自从林兰搬来宿舍后,林湦很少找过林兰了,宿舍根本见不着他的人影,连白志豪的请客他都不答应。林兰的宿舍跟罗靖靠得很近,这是林湦不来的原因,似乎,林兰是林湦的仇家,见面就会眼红的。办公楼里,林兰有事要找林湦签字时,都是别人代劳着的。
赵星明历来就很少主动地找罗靖,自从破产后,就更没有踏进过厂大门一次,想起了罗靖就让雁儿捎个信,约他们夫妇俩见上一面。罗靖为了让白志凤开心,大多时并不需要赵星明预约,没事的时候就带上志凤去关心星明的近况。虽然他们在一起并没有多少的东西可谈,但在一起喝酒是最为开心的了。
志凤惊叹雁儿能有如此大的酒量,不时地捧杯跟罗靖和赵星明他们对饮。秦爷爷说:“大雁子是个可雕之材,错生在乡下也就罢了,偏偏又嫁了个乡下郎,可惜了,可惜了。”罗靖可不开心了,言语淡淡地反驳着:“乡下可是山明水净地不带几丝尘世纤生,水围山转才是人生最高的境界呀。爷爷你不是也看淡世事沧桑了吗?”秦爷爷一笑:“阿靖总是有道理,比我们这些玩玩深沉的人深多了,也是一个可造之材啊。”
雁儿的丈夫几乎天天看在工地上,极少抽个空来看望雁儿母女俩,几个人也懒得去提及他,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似的。罗靖曾关心过此事,雁儿的丈夫回答着说,虽然星明是个重义气的朋友,但是我们一家都住在他家,影响总是不好的,我还是少去的好。雁儿的女儿叫赵星明“伯伯”叫得挺开心的,让人看了纯像一对父女,但是雁儿的丈夫全不在意,只要雁儿和星明规规矩矩地相处,谁拿他们开玩笑他都不见气。因为,赵星明是他们一家子的恩公嘛。
罗靖问赵星明什么时候结婚,赵星明一声长叹:“一无所有拿什么结婚?”罗靖半开玩笑地安慰他:“只要爱人在,其他的都可以不要。”赵星明悲悲地哼着:“爱人可以爱我,我有什么资格爱人,站在地狱里托住别人探下来的脚都不能做到,我不值得别人去爱。”罗靖抓住了他的双肩,赵星明跟着捉住了一只手按在肩上不动,深深地说:“毕业都这么多年了,能在一起的同学只有你一个,虽然有些东西我们谈不到一块去,但是我们终究是朋友。我们走的路不一样,我不能要求你我相互扶持着走到人生的终点,我只希望你答应我一点,用朋友心对待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拜托你了。”
罗靖不觉得心一沉,星明的这话像诀别似的,他阻止道:“星明,我们是一条道上的人,你的路就是我的路,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我们是一个人身上的两条独立的灵魂,是一个人的两条胳膊和两条腿,共同拥抱着明天,一起走向未来。这就是朋友,这就是忠贞不渝的友谊。”
赵星明的手一用力,道了声谢谢。
罗英的毕业设计论文已经通过,兴奋的她要在二姨家摆酒谢秦教授。秦教授也很高兴,但也奉劝着:“小丫头高兴地也太早了,这才是走上社会第一步,就显得忘乎所以了,今后的艺途长着呢。从实践中得来的才算得上是真知,别以为两年多的艺校出来了,就是掌握住艺术的命脉了,往后的路长着呢。你就别谢我了,要谢,就谢谢这普天下的劳苦大众吧。”罗英说:“教授,是你把我领进了艺术圣殿的大门,我总得要先感谢我的领路人吧?”
经不住罗英的甜蜜攻势,秦教授答应了她的邀请,但前提是把上次遇到的秦老爷子约上,最好把他的徒弟也带上,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如果可以造就的话,就把他介绍进艺校深造个几年,让社会上从事艺术的人多一些。罗英倒是挠了挠头,秦爷爷尚是第一次见到,他的什么徒弟就更不知道了。赵星明?不可能,上次秦爷爷已经否认了他。那会是谁?对,问问赵星明去。
赵星明难得快活地笑了,神秘地对罗英说:“你就别打听了,不知道的别刨根问底,问了出来也就失去了那种艺术悬念。亏你还是搞艺术的,连这你都不知道?”罗英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逗笑,交待秦爷爷一定要把徒弟带上。
一路上,罗靖温和地责怪着秦爷爷:“我只对你的那些东西爱好罢了,哪能称得上是你的徒弟。何况我这乡下土老二的模样,怎么也找不出我身上半点的艺术影子来呀。”秦爷爷制止了他的话:“艺术是靠人发现的,不是自吹自擂出来的。你怎么就说你乡下土老二的样子就不是一个艺术形象呢,你可比明明多那么几分艺术气质哩。虽然你不像明明那样长发长须的,但是从骨子里头,你就透着一股慧秀的气势。”罗靖忙谦虚道:“爷爷你抬举我了。”
本来是想把白志凤也带去二姨家的,但又想人家教授是不同一般的的身份,携家带眷的是不是有唐突的味道?
二姨忙了一大桌子,惊问怎么没把志凤带来,罗靖找不出理由,把秦爷爷介绍给了二姨,二姨又吃了一惊:“这不是秦师傅吗?你老人家可是老多了,退休后你老过得还好吗?”秦爷爷一愣,不明就里地问她:“你是谁呀?”二姨叹叫道:“秦师傅,我是何叶秀啊,您老不记得我了?当年还是你把我从技术员的位置上给提到审计办公室的,您老没忘记吧?”秦爷爷还是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会儿,连声说着“噢噢”,语气中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罗靖代为抱歉:“小英子的事,还带引着二姨麻烦,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二姨不在意:“谁说麻烦了?这小英子不也是自家的小孩嘛,她有出息了,做姨娘的也高兴。不就是请她的导师吃顿饭嘛,不麻烦。”秦爷爷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一盆水仙,突然从盆里拿出了一块鹅卵石说:“上好的玛瑙,放在盆里可惜了。”二姨笑了笑:“这些破石子都是佩帆从外面捡来的,秦师傅觉得好,拿去就是了。”秦爷爷道着谢,将石块放在身上擦了擦,在阳光下照了照,用手绢小心地裹了起来,装进了口袋。二姨微笑着说:“秦师傅一点都没变啦。”罗靖疑问道:“不就是一块鹅卵石吗?外面多的是,随手就可以捡一大把啦。”秦爷爷笑了:“这你阿靖可就不懂了,这么大的一块玛瑙,你能给我捡个几块来?”说着又拿出了那块石头欣赏着,“你瞧这一层一层的沉积面,这需要多少代的鬼斧神工才能造就出这么一块呀?你瞧,这里面透出来的光,都是有层次的,雕刻的时候刀锋都不能有一丝的偏差,否则这块好石头就给你毁了。这时候才能显现出你的刀功来。”
正说着,罗英领着秦教授进门,看见了罗靖便问:“哥,你今天怎么也有空过来了?嫂子呢?”罗靖笑了笑没有言语。秦教授热情地跟秦爷爷打起了招呼:“老哥哥,有段日子没见啦,最近身体好吧?有没有什么大作出来?”秦爷爷笑着让秦教授坐在了身边:“几块破笔也算是大作?”秦教授指着他笑了:“老哥哥太谦虚了。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让小英子把你给请到吗?告诉老哥哥你一个好消息,你的那方《结庐车马间,心无杂尘念》被我的一个学生看中了,花了七千块钱给买了去。今天叫你老哥哥来,一来给你稿酬,二来鼓励你再创佳作,我来帮你推广到石艺界,让我们的石刻艺术继往开来,推陈出新。”秦爷爷先是一惊,然后大叹惭愧:“没想到自己聊以慰残生的东西,居然有这么大的名堂。谢谢秦教授的指点了。”
两个老人热火朝天地笑谈艺术,罗英摸不着头脑的问:“秦老爷子,不是让您带着徒弟来的吗,怎么没看见他呀?”秦爷爷大笑了起来:“我老头子残烛之人,哪能有什么徒弟,你小丫头可是折杀我这老头子了。”秦教授也笑道:“老哥哥你可是藏隐之人啦,你说过你有弟子的,怎么现在倒收了起来,不让我这好识之人见识见识了。”秦爷爷羞然一笑,指着罗靖说:“这位小兄弟跟我只是一面之缘,在金石上颇有同道,见解相投,没有什么师不师的关系。那天是我失言,不才言过了。”秦教授看了罗靖一眼:“有点秀气,只是内敛过重,怕不能深得老哥哥的大传,可惜呀,可惜呀。”转而对秦爷爷叹道:“看老哥哥骨子里透着清风,生活一定很困苦的,这样吧,老哥哥,今后你的大作就由这位小兄弟转给我,我帮你换些生存之资,也算是我们老哥俩的艺缘吧。”
罗英问起了林湦,罗靖一顿容:“你少跟他来往,他不是一个作风稳重的人,不投我们家的缘。”罗英一声叹息:“他毕竟帮过我们的忙,我们总不能因为他的为人而不去谢人家的情,这也不是我们家的作风呀。”罗靖无言了,想起了这么多年来,林湦对自己的照顾,的确是不应该对他如此地绝情。
罗英又问起了罗菲,二姨说她正在考研呢,又玩起了托福,看样子她在石城也呆不住了。二姨提到了赵刚,说他托福已经通过。准备筹款让他出国,至于是加拿大还是澳大利亚,只要是个大国就行。二姨温馨地叹了口气说,虽然说去这几个国家都要花一大笔钱,不过还是希望他去美国。罗英带着羡慕的神情赞叹了几声,问二姨赵刚回来过没有,二姨叹道:“翅膀硬了,老巢栖不下他了。”
罗靖在二姨的房间里看到了一张合影,赵刚、罗菲、罗英站在二姨和姨父的后面,幸福地笑着。赵刚笑得挺傻,傻得让罗靖很陌生;罗菲笑得很甜,甜得同样让罗靖感到陌生;罗英笑得太天真,天真得让罗靖有些不相信;二姨和姨父笑中含威,罗靖辨认不出他们是笑还是威。这张合影,把罗靖心中的味道全都翻转了出来,酸不酸,甜不甜地,嚼在嘴里,却是悲喜交加。看样子,罗菲也成为了这家的一分子了,跟罗靖很可能是至亲了。
赵星明很可能要和秦小燕结婚。因为秦爷爷的石印跟一些石雕作品卖得好,秦小燕已不再显得娇小柔弱,对赵星明敢于理直气壮了。赵叔赵姨不会再对秦小燕有一丝鄙薄之色,赵星苑本就不懂秦小燕的过去,父母不嫌弃,她当然也不会反对。
赵星明却是一肚子的糊涂,娶不娶她是他跟罗靖畅谈的话题。罗靖深有感触:“当初你的同情是最可怕的一段感情,因为你心中的无助,转化成了你对每个弱小者的同情。一旦这种心情确立起来,你就会永远把对象看得弱小下去,对象在你的同情下强壮,虽然你不能接受,但它毕竟是你心中的东西,你为什么就不能接纳它?”赵星明哀叹了:“你知道,我的心中还有比这更强烈的东西,我实在是难以放弃呀。”“什么东西是你难以割舍的?我知道是什么,可是它离我们远去了。是你的东西你必须珍惜,不属于你的你应该勇敢地放弃。我何尝不心痛我的失去,但是志凤来到了我的身边,我会好好地待她一生的。你也一样,一个人出现在你的身边,你必须善待他,不能因为我们的过去而去伤害他。”罗靖感情热烈地说着,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他双手抱着头,向前倾倒,正好赵星明也低下了头,两个头“嘭”地撞在了一起,都痛哭了起来。
赵星明的婚礼简单得毫不张扬,林湦开过来的小轿车,在那个场面很是刺眼。林湦一个随从都没带,一个人捧着鲜花和礼包进了赵星明的新房。赵星明惨笑着迎接了他,他盯着赵星明的脸,关心之情大于嬉皮之态:“星明你没事吧?”赵星明一笑:“没想到你能来,我们是有过节的,你不记恨我?”林湦一叹:“废话,再什么样的过节,我们是朋友,而且是师兄弟,这么大的喜事我能不来吗?”赵星明一握林湦的手:“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师兄,同喜同喜,可惜师傅我没请到,就让罗靖招呼你吧。谢谢你能来,师兄。”
雁儿和赵星苑几个人正跟罗靖夫妻俩谈着话,看到林湦进来,罗靖惊得站起了身,连招呼都忘记了打。林湦一怒:“怎么,不欢迎我来是吧?瞧你的那副呆相,拿我当仇人是吧?”罗靖呆呆地说:“哪里哪里,谁知道你突然这么一出现,把我搞得都弄不清我这是在什么地方了。”
吃过午饭林湦就走了,赵叔挽留他晚上闹洞房,林湦说了几句客套话拒绝了。赵星明和罗靖把他送上了车,林湦钻进了车,深深地把他们看在眼里,什么话都不说,驾车离去了。赵星明和罗靖对望着:难道命里注定我们三个人是摆不脱的同舟人?
洞房的欢笑没多长时间,惊叫声传来,赵星明脸色苍白地倒在了床上。当父母长辈们闻声赶来时,赵星明早已醒了过来,连说着没事没事。雁儿当场哭出了声,被众人劝止了。
白志凤一见到小孩就两眼发直,罗靖看着心痛,但也想不通,时间已经过去了好长好长了,她为什么还不能从那种迷茫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最后一次流产对他们俩的打击太大了,他们以后再也没有亲生的孩子了,眼见志凤侄儿上幼儿园,白志凤倍显孤单,整天钻进林兰的房间里看书,也没人和她说说话。
林兰欢笑也少,志凤的姑妈劝她回去结婚生子她不干,说一结婚,石城的工作就丢掉了,再回来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林兰的父母便不再干涉女儿的事了。每天晚上,表姊妹俩一直谈到深夜,等罗靖过来招呼时才作罢。罗靖弄不明白,她们表姊妹有什么话能谈那么长的时间,说是同龄的缘故,她们也同不到哪去;说是同病相怜吧,她们又能有什么相同的病?罗靖忖思,真不知道她们说些什么。
罗靖买来了一些布娃娃布置在房间里,本来是想让志凤高兴的,可是当她一见到这些时,叹气声中都带着哀怨,害得罗靖又把这些布娃娃送了人。
有些快乐,罗靖知道是白志凤有意做出来的,只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白志凤跟罗靖商量着:“我们认我哥的儿子做干儿子吧?”罗靖马上反对:“不要这样,我们可以把你的侄子当成儿子,但不必要非得认他做干儿子,这样不好。”白志凤没再强求,抱着罗靖沉默了许久。
光罗靖一个人反对没用,罗英答应了林湦的求婚,父母也十分赞同。林厂长特别高兴,把白志凤安排到厂办做厂勤。这次白志凤答应了,罗靖只得默许,好歹让志凤有个事情做做,否则一个人闷在房间里,迟早要生出病来的。
上班后的白志凤精神气色比以前好转多了,一下班便忙起了家务,还把林兰拖过来吃晚饭。但她对侄儿也不是那么百依百顺了,动不动威逼他吃完碗里的最后一粒饭。志凤嫂子有点看不过去:“小孩子小,让他去吧。”白志凤坚决不从:“就是因为小孩子小,才不能由着他,必须让他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
以后志凤嫂子便自己做起饭来,很少全家来这儿吃,除非志凤的父母来。
罗英并不顺从林湦的意愿,一直住在二姨家。林湦千方百计地让罗英跟他单独在一起,但是罗英和他若即若离地,并不显露出几分真实的心情。林湦对罗靖说:“以前都是我在玩弄女孩子的感情,自比情圣,而对小英子却是束手无策,只能由着她来玩弄我的感情。说实话,我对小英子可是动了真心的。”罗靖不置可否,不动声色地叹道:“从来英子比我聪明,脑筋急转弯比我反应快,我痴长她几岁啊。”
白志凤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开朗了,林兰却是一天天地消沉,为了安慰林兰的身心,白志凤没事的时候就跟她在一起。白志凤翻着一本琼瑶的书,轻柔地说着:“我在阿靖的笔记本里看到了一首诗,可能是阿靖自己写的,写得挺好的,我说给你听?”林兰笑道:“阿靖是个才子啦,表姐你真有福气。不过我看不出来,靖哥哥还会写诗?他有没有为你写过诗呀?”白志凤一呆:“我倒是从来没看见过他写诗。”说着眼光无神地看着书,低低地念道:“莺弄喉,燕弄喉,同林共栖唱青歌,风情与我有;绿叶肥,红花瘦,春色又给夏云偷,阑珊被赶走。”林兰哀声和道:“鹂弄喉,雀弄喉,三年栖林同唱歌,花月几曾有?绿叶肥,红云瘦,声音已被春风偷,痴心给带走。”再叹一声,“第二个春天对于我来说,仍然是昨天的回忆,我又何必去拥有?”志凤随之悲叹,并不理会林兰的自怨,轻声低语:“听雨楼中已成空,青鸟过处无声。黄鹂飞走不留痕。琴棋依旧摆,桌上酽茶冷。清明时节柳戏风,寒春催老思儿魂。零落英红去纷纷。杯中泪已干,又等何人斟?你的梦中人对不起你,而我对不起我的梦中人,兰子,同是天涯苦命人,我们又何曾不是痴心的人?兰子,表姐负了阿靖哥,不知道今生怎么去报答他了。”林兰声声叹息,既为志凤,又为自己,悲悲的语气任白志凤也跟着哀怨:“表姐,你们的生命失去了延续,可是你们的爱情还在,怎么会像我,海未枯,石未烂,爱情已成灰了。”白志凤安慰着:“兰子,爱情是结藤的花,今天谢了,明天会再开,只要生命还在。”林兰沉默了一会儿,叹道:“生命反复,情谊绵长,重情轻生,也是人生的的壮观呀。”
看着林兰不振的情绪,白志凤终于鼓足了勇气:“兰子,表姐求你一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帮表姐一个忙?”林兰无神地直视着前方的窗口,随口说道:“姐姐你有什么忙我不能帮呢?我们俩从小在一起长大,你的事妹妹我义不容辞。”白志凤盯着她哀声细语:“这样的事不同一般,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总得要委屈兰子你了。”林兰一悲容:“我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反正我的心已经死了,就算让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表姐你有什么要求你就说吧,妹妹我决不推脱。”
沉默的气氛压抑着房间的空气,窗外映着一片蔚蓝的天,绿叶青草却是看不见。地面上开的什么花,走过的是什么样的鸟,停歇的又是什么样的虫,房间里的人只能猜测着,全然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的变化。
白志凤轻声低语着:“我想让你帮阿靖生个孩子。”林兰想都没想应了声行,突然醒悟了过来,大声地说道:“这怎么可以?你是我的表姐啦,我再怎么报复人,也不能伤害到你和姐夫呀。不行,不行。”白志凤哭诉道:“我一开始就想到你不会肯的。但是我想了很长的时间,已经安排好我们的后路了,你怀了阿靖的孩子,孩子仍旧是我的,你用我的名义生孩子,乡下人是不会知道的。如果阿靖对你好,我就会离开你们的。”林兰摇着头:“不行,不行,我不能掺和到你们的生活中来。你的想法有道理,但是我不行,你找别人吧。”
白志凤“扑通”一下在林兰的面前跪下了,失声地痛哭了起来。
赵星明终于倒在了病床上,已被医生判了死刑,秋后执行。雁儿和秦小燕轮流侍候着他,神情都是悲戚戚的。
赵星明拉着秦小燕的手,久久不肯松开,眼泪在眼睛里直打着转。秦小燕温柔地倾诉着:“明明哥,你不能抛下我,你还欠着我的情呢。结婚都一年了,你什么东西也没留给我,我不许你走。”赵星明笑了:“我把我的朋友都送给你了,他们会替我还了这份情的。高兴点,小燕子,我不在你身边时,你必须给我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听话,小燕子,哥哥去天堂出差了,好长时间不回来了,替我照顾好我们的家。”秦小燕含泪撒娇着:“我不,我不,我不要你去天堂,让别人出差去好了,我要你留在人间。”
雁儿带着女儿看护在赵星明的床边,女儿自己能活动,并不需要大人的牵扯,但她始终守候在赵星明的床边,懂事地坐在一旁。赵星明看着她们母女俩,一脸的温馨,叹了一口气:“雁儿,来世我们成一家吧。今生是过往的云烟,不要让它成为生活中的包袱。”雁儿轻声道:“星明,记不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话?人事万物只是身边随手可得的东西,自己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你说的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又何曾要你来关心着我?我们母女会好好地走完这一生的。”赵星明强颜欢笑地说:“那就好,那就好。你本来就是自强自立的人,从来都是你在照顾着我。虽然你比我小,但是给我的感觉,你是一个可亲可爱的大姐。”雁儿跟着叹了一口气:“生活中没有弱者,每个人都应该有生活的勇气,可是,我们也存在着软弱的一面呀。”
赵星明抬了抬手,指向雁儿的女儿,女儿很是温顺地抓住了他的手,叫了声“伯伯”,赵星明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雁儿也转过头去,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女儿轻声说道:“伯伯别哭,待会我让妈妈去买冰激凌,大大的,甜甜的。”说着她用手比划着,把赵星明给逗笑了,雁儿却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地痛哭了起来。女儿又回过来安慰着妈妈:“那我们买好多好多的冰激凌,我的给妈妈吃。”星明一悲容:“是我死还是你死呀,至于那么痛心吗?这不我们都在好好地说话,你这么哭哭啼啼地,不是让我过灰色的残生嘛。”雁儿止住了泪,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无声地料理着陪护事务。
因为林湦忙得实在抽不出时间来,委托罗靖带去他对赵星明的问候。罗靖以为赵星明肯定是不会领情的,没想到他却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赵星明叹息着:“林湦不是一个坏人,是他的环境和地位,逼着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我们所不齿的事。人之初,性本善,罗靖你不能用一种固定的眼光去看别人,应该多做些换位思考,重在理解我们身边的每一个人。”罗靖笑了笑:“我们这些善人啦,无时不刻地不在进行着换位思考,可是换了我,我说什么也不可能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的。”赵星明对罗靖叹了一口气:“你呀,聪而不慧,秀而不敏。”
雁儿长时间没和白志凤见面了,在一起当然是窃窃私语个不停。白志凤看着雁儿的女儿可爱,用手在她的头上抚摸了几番,雁儿问她:“你们什么时候生小孩?是不是学着城里人做个丁克一族?”白志凤傻笑道:“不是,不是,总觉得自己还年轻着呢,有个小孩是创业的负担。”雁儿惊奇了:“你还年轻啦?你看兰子今年都二十八九岁了,你还以为你年轻着啦?告诉人啊,这女人过了三十岁后就难生了。你三十早过了吧?”白志凤不在意地回道:“哪有那么夸张,人家城里三十五六岁结婚的都有,总不成人家不生小孩了不是?”雁儿一摇手:“人家三十五六岁结婚都是男的,女的正常的有几个是三十岁还在单身的?”转而又一想,“哦,兰子这都快三十了,她还在单身。志凤,你可千万别跟兰子学了。兰子,她走火入魔了。”
雁儿说说过去了,白志凤却记上了心,一路上上沉默不语。罗靖拥她入怀中,不知道她为了什么而不开心,深情难以言表。白志凤开口道:“阿靖,我们可不可以借腹生子?”罗靖一愣,笑了起来:“借腹生子?借谁的腹啦?目前石城还没有谁肯把肚子借给你生小孩的,就算有,生下的小孩到底算是谁的呢?法律上、道德上的那些麻烦事就来了,我们没那个精力。还是这样,两个人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吧。”白志凤幽幽一叹:“如果兰子肯为我们生小孩,你愿不愿意?”罗靖一听,马上惊跳了起来:“兰子?不能不能,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拿自己的表妹开玩笑,你疯了?”
白志凤靠在罗靖的身上,哽咽着:“我想抱抱你的亲生孩子。”罗靖搂着她轻叹了一声:“这一辈子,我只和你生孩子,没有了孩子,我只要你陪在我的身边。”
厂部大楼四层高,因为顶部平坦,每年的夏天总有那么几个人在上面纳凉。罗靖没上去过,都不知道那上面有什么摆设。林兰说:“在那顶上看日落,特别的美。橙红的天,暗黄的余晖,整个石城罩上了迷蒙的色彩,给人看着也迷茫。”白志豪就经常在那和人消闲到夜凉。
罗靖觉得那幢楼有一种神秘的气息,各车间的办公室在两楼,盘踞在厂办科室的头上;林厂长和财务科的办公室在三楼;供销科却占据着四楼。罗靖总觉得这种安排很是别扭,弄不明白把供销科放在四楼,难道要它们高瞻远瞩?那平台,大白天都显得死气沉沉地,夜晚岂不是更有阴气?
的确,那平台上就白志豪几个常住宿舍的人上去,平时谁都不会往那上面跑的。厂部大楼比宿舍楼早盖半年,但是这么几年下来,它依旧比宿舍楼显得崭新和气派,让罗靖的心里总有那么几分畏惧感。虽然两座楼同是厂里的高层建筑,而厂部大楼比宿舍楼高出了许多,夕阳的光辉总是穿过宿舍楼到达厂部大楼的腰,所以宿舍楼像是萎缩在厂部楼的后面。厂部大楼屹立在厂的中央,四周厂房,包括宿舍楼衬托着它,不由它不显出几分威严来。
这些都是林厂长的业绩,把当初濒临倒闭的农机厂建设成如此规模的石城市机械设备制造厂,林厂长捏准市场,敢于投资,利用转型时的机遇发展自己,是谁都不会意料的。十五年前拿出三万元买下这个厂的经营权,现在已升值到了三千万,新的一轮承包,谁都没有这个魄力去和林士海争这个厂长位置的。林厂长见老了,林湦便跟他坐在了同一办公室里,厂里的大小事务基本上由林湦来承头处理了。林士海也不多做干涉,觉得儿子羽翼渐丰,不再不放心他了。
李元贵退了下来,林湦给他安排了门卫之职。前门卫李大爷的尸骨早凉了,门卫早就是清一色制服的保安公司的年青人当班了,所以李元贵只是在门房里收发报纸信件,从不履行门卫之责。尽管如此,李元贵对林湦还是千恩万谢地。
据说赵星明的病并不如医生所判,秋天过后竟有好转趋象,中秋节还早着呢,他就可以回家休养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所有的人都为之欣喜,为此林湦还专门去看望了他,并盛情邀请赵星明参加他春节前的婚礼。
白志豪也很得意,李元贵一退下来,他立马去厂部大楼上任去了。罗靖还是原来的工作没动,但他兼任了两个班组的班长。志凤嫂子暗地里叹息了一声,白志凤却是欣喜着。
白志凤要跟罗靖离婚,罗靖大吃了一惊:“为什么?我从来没跟你吵过架,也没让你不开心过,干嘛要跟我离什么婚啦?”白志凤哭了:“我要有个孩子。”罗靖一哼:“瞧你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是你不能生呀,也不是我不能生。”随即发现自己失口,忙抱住了她,“要孩子干什么,我不是你的孩子吗?”白志凤破泣一笑,转而哀怨:“妈要让我们去医院检查检查。他们老人家太想要个孙子抱抱了。”罗靖生气道:“别理他们,我都决定不要孩子了,他们哪来的孙子?”马上意识到这话大不孝,羞然一笑,“他们在乡下又不知道我们的事了,我想我们还是领养一个吧。”“可是你们罗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能断了你们罗家的香火。”白志凤不赞成地说着,罗靖笑了:“又从哪儿看来的这些封建的东西?”
白志凤并不回答他,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一个至已的人怀上你的孩子,就当是我在怀孕,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还回原来的身份。”罗靖忙劝退:“不不,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女人,我不能负你。再说谁又肯听你这么安排?”白志凤严肃地讲解着:“男人生命中的女人并不是唯一,你真的不想负我,就给我一个你亲生的孩子抱在我的手里,这才是你真正对得起我,这样我就能在你们罗家立足下去。至于谁来成全我们,你最好什么都别知道,每天晚上会有个人在你身边了了我的心愿的。”罗靖听得直犯傻,简直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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