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林湦接任供销科长以来,厂里的业务就没间断过。望着白志凤略显憔悴的面容,罗靖一阵心疼,不吝啬地买来一大堆的营养补品,可她还是一个劲地直喊腰酸痛的厉害。罗靖要带她到医院去检查检查,她一摆手说,这是正常的,少做点事就行了。罗靖笑她是懒出来的病,白志凤也笑了一下,不再和他插科打诨,坐在床头的吊扇下整理着衣物。
林湦颇值得厂里人称道,都在厂长的面前夸奖着他,让林厂长欣喜不已,渐渐地把厂里的诸多事务放心地交给了他处理。林湦对谁都那么的谦虚,即便在家里对他的爸爸也是如此,少了几分以往的公子哥气,使得他在厂里的地位倍显突出。几个重要的领导向厂长推荐他做副厂长,林厂长却说他太嫩了点,还不能成大事。林湦背地里问老头子,既然大家都让我当厂长了,为什么不让我再上一个台阶呢?林厂长城府很深地劝他:“哦,你以为别人说你好,你就认为你是出色的了?小家伙,我告诉你,现在别人说你好,他们是在害你。他们抬举你,还不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你以为你真有那么大的本事?从我做了这个厂长,是得罪过不少的人,他们还不是想着我尽早地离开这个地方嘛。再说,现在这个厂还是我说了算,我的人你怎么好用?一下子把你推到我的跟前,就断了我跟下面联系的线,而且把你也悬置了起来,这个厂子里,老子儿子俩都是头,不说下面人说什么你不知道,给人看了也会笑话的。好好地在下面带呆着吧,不要以为你的供销干得出色就忘乎所以的了,不是我老头子替你铺好的路子,你徐大头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好好地在厂里厂外多跑跑,等你把供应,生产,销售一条龙给弄清爽了,全厂人员的积极性调动了起来,你才可以接我这个位子。”
所以林湦表面上谦谦和和地,暗地里扶植着自己的一帮势力,人前人后一哈哈,都能把事给糊圆了。被侵权的人不得不承认他有头脑,懂分寸;受恩惠的人夸他有能耐,讲义气,谁都看得出来,表面上林湦只是跑采购和销售的供销科长,其实已经是这个厂的接班人了。
罗靖左思右想,觉得他和志凤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上次白志凤流产,罗靖心里一直都在害怕着。爱情的结晶他可从来没考虑过,况且什么是爱情压根就没琢磨过,志凤的流产算不上是感情的负累,但他们流走的可是一条生命,当时居然无动于衷地,让罗靖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与无助,心中悲愤无比。他决心向厂长告假,回一趟老家和志凤结婚。
林厂长听完罗靖的陈述,觉得在情理之中,当场批了假期。罗靖虽然隐去了白志凤流产一事,但是仍觉得是对厂长的不忠。林厂长说就让你们李主任安排一下生产,放你们一段时间假吧。
李元贵沉吟了半天,无可奈何地摇头:“这下可以看出我们金工车间的人手不足了。既然厂长都批了假,我不同意也不行呀。这样吧,我把志豪先安排到你们那儿去,等你们的事办好,早点赶回来吧。”
林湦随后听到了这事,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呀,没想到罗靖老弟这么闷头犟的人,也急着要成家呢。突然一咬牙,思索了片刻,坚决地说:“不行呀,生产这么忙,金工车间一下子缺了两个人手,我上哪去找人完成我的这笔货呀?不行不行,叫李元贵让他们再等一段时间,等生产清闲了再说。”
白志豪也劝罗靖:“拿证只是骗骗家里人的。你们也不算是大龄青年了,干嘛要急着结婚啦?这样两个人在一起不就是等于结婚嘛。”志凤嫂子一哼:“再不把证领了,志凤生出来的娃子姓不姓罗都不好说,你叫你妹子背个什么名份啦?林湦他是什么意思嘛?”听了这话,白志豪很是生气,凶恶地说着:“不放心我妹妹是吧?看你这嫂子,居然讲出这种话来,这是人话吗?他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有没有证本来就是个形式,难道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白志凤一旁叹了口气:“结婚证是婚姻上的一把锁,只要心相连,有没有它,爱情是不会挣脱的。”白志豪轻松地笑了:“我还以为是妹妹心急了呢,原来妹妹是给小靖逼着的呀。好了好了,反正你们迟早是要上这道锁的,不急着给自己增加负担。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了,还是以工作为重,既然车间走不开,你们就迟一点领证吧。”志凤嫂子不再言语,丢下他们一边去了。
罗靖至始至终没发表任何意见,好像这事与他无关似的,等他们讨论到结局时,他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厂里不准假,那就算了。
罗靖再去找赵星明,他的摊位上又多了一位女孩。罗靖依稀觉得眼熟,一时想记忆不起来那个女孩到底是谁。那女孩快乐地叫了一声:“星明哥,你的同学来了。”罗靖这才反应过来:“小燕子,你什么时候也过来帮星明了?”赵星明转过头来照呼了一声,下意识地递过一支烟,马上一惊笑:“喔,我忘了。”自己叨了抽了。
赵星明的胡须更加长了,钢硬得微打着卷。他介绍着:“秦小燕,以前受我帮困的,现在来帮我困了。”罗靖并不答理他,笑着问那女孩了:“秦爷爷好吗?”小燕子快活地一笑:“天天在家念叨着你呢。”赵星明一愣:“你们认识?”两人一笑,不做回应。
赵星明的言语明显不如以前多了,似乎生活得很艰难。他向小燕子招呼着说,你就在这看着摊子吧,我和你靖哥哥去看望你爷爷了。小燕子应着,向罗靖招了招手,罗靖也朝她摆了摆手。赵星明疑惑地问罗靖怎么认识的小燕子,罗靖说雁儿带去的。赵星明“喔”了一声,不惊不疑地,好像他已经知道了似的。
罗靖又问他:“雁儿还住在那儿?”赵星明“嗨”声一叹气:“暂时住那儿吧,等买了房再说。现在小燕子也有时间照顾她爷爷了,雁儿就用不着跟他们挤住在一起了。”罗靖惊奇道:“买房?你哪来的那么多的钱?”赵星明一笑,无可奈何地说着:“是没那么多的钱,可是你再不买,你就一辈子也买不起房子了。城郊的房子也开始疯涨了,现在买将来卖,弄点钱到平府去买房子去。”罗靖“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有思乡情结?老大远地跑到平府去买房子住?”赵星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别搞错了,我的家乡可是在石城的哟。”
跟着赵星明来到巷口,罗靖买了几个熟菜,一瓶烧酒。赵星明抢着把钱付了,满腹疑问道:“你还知道老爷子好个这个?看来你是常来的嗬。”罗靖羞然一笑:“就跟雁儿来过一次。”赵星明不再言语,似乎透着不高兴,走到了门前掏出钥匙开门,把罗靖给吓了一大跳。
秦爷爷坐在桌子边,头也不抬:“是明明吧?旁边跟的是不是阿靖?”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赵星明温柔地一叹:“秦爷爷,你的感觉真好,怎么知道就是阿靖啦?”秦爷爷哼了一声:“一进门就有一股秀气逼进来,除了阿靖,你明明是不会有的。”赵星明转头一看罗靖:“看来不用我介绍了,你们俩就这么有缘?”又对老人说,“秦爷爷,瞧我跟阿靖带了什么来了?”老头子不回答,指派着赵星明:“把帘子拉开,桌子放好,今天我们爷仨喝个痛快。”
三杯酒下肚,罗靖和老人谈得玄玄乎乎地,让赵星明直打着愣,自言自语道:“秦爷爷摆弄的东西真的有这么好?”
因为吃的早,散的也早,老爷子早就晕乎着睡着了,罗靖和赵星明两个人靠坐在地铺上细声地长谈,似乎也没有多少的话可说。小燕子回来时,罗靖见天色尚早,极力要求赵星明带他到城中的店去瞧瞧。赵星明似乎仗着酒劲,有点兴奋地说,行,就带你去看看。
门面给装饰了一番,门头上挂着几个浮刻的木头字,“梦思菲”三个大字很是乍眼,也富有诗意。罗靖捶了捶赵星明的肩膀,笑着说:“你这可是夺我所美呀!你的梦里什么都有,干嘛非得要思我的妹妹?”赵星明一怒:“谁是你的妹妹?我好不容易请人取了这么一个名字,你小子非得给我往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想。警告你啊,别烦我。”罗靖嘿嘿一笑,不言了。
雁儿正在里面算着帐本,看到他们进来,只向赵星明点了一头,却跟罗靖热情地打着招呼。赵星明笑道:“这还是家里面的人好啊,我这个外人对她再怎么样,也不见她这么热情着。”雁儿白了他一眼:“我对你错了吗?帮你打理着这个店,从来没拿你当作外人看待呀。”赵星明笑着:“那是那是,都是一家人,都是一家人。”
赵星明把罗靖领进店后面的小屋,环视着四周,口中哼着:“都这么晚了,怎么衣服到现在还没收进来,待会儿洗澡时怎么换?”说着把衣服收了进来。罗靖吓呆了,傻傻地问:“自己洗的?”赵星明懒懒地答着:“雁儿洗的,我哪有时间。”把罗靖惊得静立在一旁,看着赵星明折叠着衣服,默不作声。雁儿进来说:“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回去帮小燕子了。帐本在老地方。”罗靖答腔着说我们一起走吧,赵星明喊住了他们:“你们先别走,陪我说会话吧。”雁儿和罗靖都很不解,赵星明轻声哼着:“随便聊聊吧,有些事你们给出出主意。”
两个人满腹疑问地坐了下来,赵星明也坐了下来,拿出了烟,仍递给了罗靖一支。罗靖狐疑地接了下来,目光探询着。赵星明并不急着说话,点燃了烟吸了一口,静静地问罗靖:“你看雁儿像不像罗菲?”罗靖说这还用问吗,雁儿可就奇怪了:“老是听星明提到个罗菲罗菲的,罗菲到底是谁呀?”罗靖深深地回答:“是我的妹妹,没想到星明现在还在想着她。菲儿考上了大学,不跟我们在一起了,星明认为自己失恋了,心里总得有些失落感吧。”赵星明顿时火了,大声叫了起来,把罗靖跟雁儿吓了一大跳:“谁失恋了?谁在想菲儿了?你小子别给我乱扯,在这之前我谁都没恋过,你不要胡说八道,小心我不给你面子。”
三个人沉默了起来,赵星明递过来的一支烟,在罗靖的手里玩弄着,雁儿把它拿了过来,放在手上抹了两下,赵星明把火送了过来。雁儿打燃火机,又灭掉,连着几次,终于把烟给点燃了,轻轻地吸了两下,连吐几口,若有所思。赵星明带着欣赏的神情盯着她,也吸着自己手中的烟。
俊瘦的脸贴着胡须,显得赵星明很苍老,再加上一头齐耳长发,罗靖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他忍不住地轻声对雁儿低语着:“雁儿啊,你的好多地方像罗菲。你的眼神,和你的一举一动,太像菲儿了。只是罗菲长得没有你漂亮。”
雁儿一吐口中烟,茫然道:“是吗?有机会我一定要认识认识这个罗菲。”转而扔掉只吸了一半的烟,漫不经心地说,“你们把罗菲说的那么好,不就是考了个大学嘛,大学上出来了,还不是一样地像我们这样生活。”三个人各怀心思,空气颇显沉闷。雁儿像是在安慰着赵星明:“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在赶人生的路,过一道坎,大家可以手挽手地跨过,一旦过去了,就应该放开了手,再拖着走下去,这路是走不长的。在学校我学的东西没你们多,但是这个道理我懂,人与人之间应该是彼此独立的。亲人和朋友,只是帮你度过一时的难关,而你不能一辈子都指望他们做你的拐杖。”一番话,说得两个人汗颜不已,又凝固了一段时间。罗靖叹息了一下,说我们走吧,雁儿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眼,凄美地哀怨道:“你先走吧,我再陪陪星明。”
罗靖坐在回厂的车子上,回味着雁儿的话,久久不能平静。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林湦联系的业务从来没有断过,金工车间再怎么拼命地干,身边的工件搬来搬去地总不见少。一个夏天已过,白志凤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罗靖却清瘦了下来。
林湦很少来金工车间转,来了也只是把材料和图纸一丢,跟白志豪和罗靖交待一声就走。有时也跟志凤嫂子和志凤开上一两句玩笑:“你们夫妻的感情融进了工序,但别把我的工件也做成了中看不中用的工艺品喲·”
罗靖无暇提及请假结婚的事,别人也忘了他一个多月前还火急火燎地争取婚期呢。但是罗靖没忘,他对请不下假来安抚自己和别人的心情而耿耿于怀。本来他认为是林湦有意耽误他的婚期,但看到生产确是如此地繁忙,虽不自大,也自信金工车间现在离开了他们两个还真的运转不便。加上李元贵的看重,已由不得摆出一番个性的姿态来。
两个班组的人员配置就这么紧凑,倍显技术活的铣床由学历较高的罗靖和白志豪操作着;要求眼尖心细的车工让志凤和她嫂子来做;搬运原料和成品及小修小锉的辅钳就交给既有力气又手巧的何东旺他们去干了。两个班组的六个成员配合得很默契,再多的活,金工车间都能按照林湦的要求完成了。李元贵在厂里整天乐呵呵地,很有些自豪的感觉。
炎热的火风伴随着清冽的晨曦和明黄的晚晖,时不时地一阵暴风骤雨,使得这个夏天并不单调。白志凤每天快快乐乐地,让罗靖的心头不带一丝阴霾。罗靖多次想对她说些内疚的话,为不能完婚而感到抱歉,但看到白志凤无忧无虑的天真样,话到嘴边又咽下。
因为白志凤喜欢晚起,罗靖喜欢早睡,所以他们在一起嗅嗅清晨的风和看看天黑前的晚霞在这个夏天并不算多。他们俩生活了一夏天,毫无抱怨的话语,倒是白志豪他们天天过来,大叹着生活的烦累。
志凤嫂子可能怀孕了,要求白志豪带她去医院检查,白志豪却懒得兴奋,恳请志凤代他去。白志凤毫不推辞地答应了下来,嫂子叽咕开来:“自己的孩子临世了都不关心,林湦放个屁,跑得比兔子欢,什么个人啦?”白志凤安慰着说:“哥也是为了我们能在这个厂混下去嘛,他总有他的难处,我们应该理解着他一点才对。你有了身孕,也是我这个做姑姑的该忙的,让哥腾出点时间做他自己的事吧。”嫂子虽有不快,但也无可奈何,不再作声。
白志凤望着窗口下的那个金鱼缸发呆,喃声轻语:“鱼没了,水还在;水干了,瓶还在。阿靖说过,鱼和草都是自生自灭的东西,是什么样的缸养什么样的鱼,我们不能为了美而去添加一些不需要的东西。生活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你可以凭空想象,但不能去追求一些不存在的东西,要不然你就留下了这个空瓶子,让别人去想象了。”嫂子一愣,转而怨愤道:“不是我说你,志凤,该想的你们不想,不该想的你们也想的太多了。我不懂你跟雁儿、兰子三个人感啊情地,我只知道,生孩子是一个人最大的感情寄托,全家人都应该为此付出一份热情的,可是你看你哥,无动于衷地样子,真以为我们的生活是那种大饥荒的年代,只求今天的温饱吗?”
看姑嫂言语不投地,白志豪忙心虚地打着圆场:“你们也就别争了,等休息天,我带你去医院好了。要是让你妈知道了,还以为我在外面怎么样地欺负你了呢。”志凤嫂子一叹气:“没强迫着叫你尽着心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人在家里都没时间打理,在外面又能有多大的作为?”
志凤嫂子的肚子一天天地挺了起来,李元贵亲自下到白志豪的班组。白志豪让李元贵主持班组的工作,李元贵嘿嘿地一笑:“一个车间都叫我掌着,我有几个心呀?小豪子,你是想叫我替你管着班组,你好去管着你老婆对不对?”白志豪过意不去地陪笑着,李元贵叹道:“开个玩笑,小豪子,我知道你忙,但是你们的学历都比我高,班组里这点小事我想你还是能照应过来的。你放心地照顾你老婆好了。”白志豪更加过意不去了,把何东旺临时调到了车床上,只让李元贵检修一下成品,其他的杂活就不让他干了。
志凤嫂子在宿舍悠闲着,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在那里做做小孩的衣物。白志凤跟哥哥调换了房间,于是四张床分开了睡了四个人。志凤妈不情愿地从乡下赶来,怂恿儿媳去乡下待产,好歹老家还有婆婆妈妈照顾着。白志豪认为在理,但是志凤嫂子不同意,认为城里比乡下环境好,生出来的小孩有灵气。原先雁儿的床给清理了出来,放置在两张床的横头,形成了一个“∏”。
罗靖没事的时候就跟着志凤去看望嫂子和妈,闲嗑之间,志凤妈问起了雁儿,志凤说让罗靖的同学安排在了城里上班,不常回这里来。志凤妈羡幕了雁儿一番,又温和地责备罗靖为什么不弄个城里的班给志凤上上。罗靖谦卑地说:“城里的班都很辛苦,不像这里这么清闲,雁儿班上得,连回老家的功夫都没有了。”志凤妈“啧啧”了两声:“难怪这都快一年了,就照不着雁儿的面。”
听说志凤嫂子快生小孩了,雁儿和赵星明两个人也一同来问候,两个人提的东西让志凤妈欣喜得招呼都是热情地。雁儿叫了一声“姨”,把志凤妈惊得结巴着:“雁儿呀?瞧你在城里的,变得姨都认不出来了。”赵星明也跟着叫了声“姨”,把在座的几个人震惊了。
志凤妈愣了半天才醒过神来:“雁儿呀,你可真有福气,在城里都能找着人。”雁儿娇笑了一声:“你说什么啦,姨?这可是我的老板呀,是阿靖的同学。我现在在他的店里面打工呢。”志凤妈忙又跟赵星明套起了热乎,恳请他:“赵老板,今后要是你店里面缺人手,就招志凤去吧。这要是在城里,可就强多了。”赵星明也客套着:“姨,我可是私营的个体户,不牢靠的,不像罗靖这个厂稳固着呢。”志凤妈叹了口气,连称那是那是。
白志豪也上来凑趣,赵星明多是听着,不忍拒绝他的一番热乎劲。白志豪言语繁多,虽无吹嘘成分,但给赵星明听来也觉得累。赵星明环视了一下小屋,淡淡地笑着:“瞧这三张床,都摆成了一个圆周率了。山巅一寺一壶酒,尔乐苦煞吾。你们一家都成了这个厂的主人翁,将来的发展前途一定无量啊。”几个知情的和不知情的都跟着他笑了起来。赵星明摸了一下下巴对罗靖说,看看我们的那间宿舍去吧,罗靖说行,都变了样了。说完两个人迫不急待地甩开众人离开了。
他们俩一离开,志凤妈嘟喃着:“怎么城里的小伙子长得都那么老气呀?我还以为城里人都是雪白干净的呢。”雁儿笑了,未置可否,其他的人也不做评论。
宿舍里,赵星明抽起了烟,感慨万分地说着:“没想到时光匆匆如流水,转眼又是新天地了。”罗靖也感叹着:“天变地变,友情不变。”赵星明一吐烟雾,若有所思,自语道:“难说啊!雁儿说的对,亲情、友情、爱情,不必多情;亲人、友人、爱人,都是路人。生活中的路是要靠自己走的,牵绊的事太多,最终会毁了一大帮子的人。”
雁儿和赵星明一起走了,走得颇为亲密,让志凤妈又惊又疑,似乎雁儿在石城混成什么样,她要担着一份责任。雁儿对她招呼着:“姨,麻烦你回去跟婆说一声,我在城里挺好的,让家里人不要耽心了。”志凤妈言语很不自然地回答着:“那是那是,一定会转告你婆的。”
趁着白志豪休息个一两天,志凤妈要回乡下一趟,说是在下面准备一些东西让儿媳安心地生小孩,顺便通知娘家人来关心关心。
志凤嫂子的娘家人呼啦一下过来了几批,宿舍里堆满了许许多多的农副产品。这些人来了一天就走,总得要去石城市里面转转,所以宿舍里并不是那么特别地拥挤。这么人来人往地热闹了一两个星期后,除了志凤嫂子的妈,其他的人就不出现了。
热闹之后便是凄凉,志凤妈受不了着乍热乍冷的气氛,让志凤嫂子的妈替她照看一下儿媳,自己回乡下住段日子。志凤嫂子的妈高兴地答应下来:“老嫂子,你放心吧,女儿就由我来看护吧。”志凤嫂子却是不高兴:“照顾儿媳是婆婆应该尽的义务,怎么好让娘家人来服伺呢?”志凤嫂子的妈责备着女儿:“添外孙子还分什么婆婆妈妈的,都是自己的骨肉,妈就不能服伺女儿啦?再讲,妈也想在这城里住上一段日子呢。”
白志豪捏了捏口袋,不好意思地对罗靖说:“阿靖,你瞧我这日子过得,太乱了呵。这段时间人来人往地,把我的身上都给掏空了,这下吃饭都成了问题,真要是到了你嫂子生的时候,我只好去抢银行了。”罗靖二话没说,拿出了五百元钱给了他。白志豪嗫嚅地探问:“要不要跟志凤商量商量?”罗靖惊了一下,盯着他,想开两句玩笑又闭住了口,随和道:“不用了,你先拿去吧,过后我再跟她讲。反正我们也不急着用。”白志豪忙谢了又谢,邀请罗靖晚上喝两杯。
白志凤跟罗靖生气了:“我哥哥身上有钱,你现在就借钱给他,一旦后面嫂子生了小孩,又要我们花钱,到时候你能掏得出来?五百块钱拿出去都不通过我,你身上的钱多是不是?”罗靖不得不惊奇了,挠了挠头叹道:“我借的可是你亲哥哥啦,难道还非得要通过你?”白志凤“哎”了一声:“那是当然了,你也不想想,借给我哥的钱,不知道他哪年才能还上,到时候我们结婚,就要一笔不小的数目,他不还你有什么办法?要知道这钱借出去容易,还回来可就难了。”罗靖看着她笑了起来:“我瞧你现在也婆婆妈妈了吔。你哥哥难道会是赖你帐的人?”白志凤“哼”了一声:“钱的事,对谁也不能轻信,亲哥哥也不行。”转而低下了头,低声自语,“过过年我就二十四了,该是当家的年龄了。”
树头柿子黄熟时,志凤嫂子终于顺产生下一个足月男婴,乡下的亲人和厂里的同事都在称贺,白志豪自是欣喜得不得了,觉得大家给足了面子。
从医院出来回到厂宿舍做月子,志凤嫂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去乡下休养。志凤妈劝也不是,当着儿媳的面不好说什么,问儿子有什么办法安排两家的老人来照看孙儿?白志豪抓耳挠腮了半天,跑去找林湦。
林湦做了一番工作,把一间闲置的小仓库腾了出来。因为没有床,就在厂周围弄了些稻草搭了地铺。白志豪千恩万谢着,在罗靖的宿舍里办小孩的满月酒时,硬是不让林湦出一分钱礼金。林湦几乎威胁着白志豪收下了二百元礼金和一套小孩的服装,让白志豪感激得五体投地。白志凤感慨地叹道:“林湦对我们家这么好,都是有兰子在一旁帮忙啊。”罗靖“哼”了一声,言语不善地说:“别以为林湦对你表妹好了就是对你们关心了,你看着好了,林湦是不会娶你表妹的。”
白志凤尚沉在自我陶醉之中,对罗靖的话丝毫没有在意,说笑着就过去了。
吃过了志凤侄儿的满月酒,罗靖又带志凤回乡下去入妹妹的谢师宴了。白志凤喜叹:“今年真是幸运年啊,喜事接连不断地,这家中才添人丁,妹妹又考上了大学。看来我们今年也要把婚结了。”罗靖毫无喜容,言语不惊地叹道:“世间事,悲喜同生,别让吉庆冲昏了头脑,冷静点看待这春华秋实吧。”
春节期间放过一段长假,只是大家都忙着过年,罗靖和白志凤的婚事还是被耽搁在了一边。春暖花开时节,厂里的生产任务也因林湦的某些私事而不显得那么繁忙了,于是,罗靖和白志凤的结婚证终于在五六月份领到了手。正准备筹措婚礼时,林湦的汽车驾驶证也拿到了手,业务猛地一下增多了起来,简直是把前一段时间空闲的业务给腾挪了过来,加上志凤嫂子的产后休养,大半年了都懒得来上班,金工车间的人手倍显紧张,晚班加得不熄火,他们的婚礼一拖再拖,直拖得夏天又过。
林湦得知他们的结婚证到手,表面上催促他们快办婚礼,却从不中断他的业务,不让他们有足够的婚期。
新年期间,雁儿被逼成婚,结婚后没几天就抛下了丈夫,又去了赵星明那儿。
结婚时,赵星明让司机开着他的私家二手车,送罗靖和白志凤去参加。做为老板,自己也带了秦小燕同行而去。那时林湦正在学驾驶,居然说通了教练开着教练车,带着林兰去参加了。婚礼中,林湦闹新娘闹得特别凶,差点把雁儿老实的丈夫给弄哭了。照理,林湦的过份应该让他受到冷遇的,但他挥金如土的气势把参加婚礼的人给镇住了,硬是没有人对他横加指责。那一晚,受到他骚扰的女孩子不计其数,可是没有一个人声张。好在他被人热烈地拥护着,否则强j*的事都有可能在他的身上发生。
晚上赵星明和林湦都喝多了。幸亏林湦的教练是警察,赵星明的司机跟他熟归熟,酒是不敢喝多的,两个司机没醉,否则他们很难回到石城的。尽管如此,还是发生了惊险的一幕,林湦要过一过方向盘的瘾,教练死活不给,林湦便耍起无赖来。林兰不敢劝他,束手无策。还好,林湦的无赖相不到一分钟,靠在她的身上睡着了。
回到石城,已是凌晨两三点,星明先把罗靖两人送到厂,和秦小燕回城。临分别时赵星明警告着罗靖:“离林湦远点,像他这样的人,出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罗靖本想随他们一起进城,借星明的一间房和志凤过过未婚同居的瘾,又怕现在抓非法同居的风头正紧,免去给星明找麻烦,没好意思开口。
其实白志凤和罗靖有同一想法,但她想到的是秦小燕也住在那,不敢有丝毫的表露。下车跟赵星明告别后,依偎在了罗靖身上半天,无可奈何地叹道:“今年争取把结婚证给领了,再在厂里弄一间房子,省得跟哥哥嫂嫂他们裹在一起了。”
领过了结婚证,由于志凤妈的干涉,他们始终无法同睡在一张床上,只有回乡下的时候才能在罗靖家过夜。但是回乡下并不是经常性的,所以他们的内心又都是十分地焦急,最终理智占了上风,他们不像李靖他们那样,夜晚和女朋友到厂外边去滚稻草堆。
赵星明买的房子三室两厅,但他还是让雁儿跟秦小燕同住一个房间,另外一个房间宁可让它空着。罗靖有时候去就住在那里,但是赵星明却不让他和白志凤同处一室,即便是领过了结婚证也不行。赵星明一反中学时的嬉皮调,淡淡地说:“我有洁癖,不忍眼中染黄尘。”白志凤笑道:“黄尘遮道我自清,犹避乱音暗抚琴。星明想做株箭荷,在污泥中脱俗啦。”赵星明不动容着:“嫂子别说笑了,我已是污淖中人,脱什么俗啦?”
由于秦爷爷死也不离开他那住了二十多年的阴暗小屋,赵星明只好无可奈何地每个月替他多付二十多元的房租水电,任他去了。雁儿和秦小燕虽然心疼那几个能省下来的钱,但也不敢违逆了赵星明的意愿,嘴上叽叽咕咕,心里没办法。
罗英对自己所要去的学校并不是太满意:“农专出来后还得回到农村来,这十几年的学不就是白上啦?”罗靖妈劝她:“从农村来,再回到农村去,把农村建设好了,不也是一番做为嘛。”罗英很是生气:“在农村里做什么啦,只能跟花草树木打交道,一辈子都没有出息,哪有指点江山,纵横四海地潇洒?我不去,我要重读一年,像小菲姐那样,上个综合大学,要选什么专业就选什么专业。”妈妈有点火了,压低着语气,尽量不让自己的恼怒给表现出来:“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长江一浪推前浪地,哪由你来慢慢地精挑细选项地。真是好高务远,心大力微。”
罗靖不对妹妹作任何评判,除了鼓励,并不说些寄予希望的话。
白志凤倒是对罗英羡慕了一番,让罗英心虽不平,却也沾沾自喜。
罗英的学校在石城,没有让她存在叹怨的感觉,毕竟石城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一个熟悉的地方,每个星期还能回家探望父母,时间比罗靖他们充裕多了。她时不时地来罗靖厂里转转,全然一副无忧无虑的神态。赵刚去了首都读书,二姨让罗英住到她家,罗英欣然答应,俨然成了二姨家的小主人。
因二姨所在的那个公司精简机构,不到五十岁的二姨提前退休了。二姨退休没多久,厂办秘书王宗兵因涉嫌受贿被判刑,已退休的二姨也被召去查询,因查不出王宗兵跟二姨有什么牵连,二姨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公司的经济帐面一直是由王宗兵过手的,王宗兵一口咬定行的都是他的贿,保住了一批上层的领导人,因此被判了个无期。除了二姨,被保住的一批人都没有去探监,为这事赵佩帆跟二姨吵了一场架,两个人分开居住,为此罗英在二姨的房间里住下了
罗靖和白志凤去二姨家时,都是去了就走,赵佩帆跟二姨依旧热情地招待着,让人看不出他们有什么不和的现象。
罗菲每次放假回来,总是在二姨家停留一段时间。连罗英都搞不懂,二姨为什么总是对罗菲那么地好,嘘寒问暖地就像一对母女。
罗菲还有半年就毕业了,二姨问起她的去向,罗菲很害羞地回答,想回石城,又想去海边的大城市。二姨老成而又轻柔地说,先回石城看看,再看哪个城市有发展就去哪个城市。罗菲赞叹着二姨说的有理,让二姨一阵莫名的欣喜。
林湦终于通融了罗靖的婚期,并问起了罗英的情况。罗靖警觉地问他打听罗英做什么,林湦声色不惊地说:“废话,我们是兄弟,你妹妹难道不是我妹妹?我关心她都不行?”罗靖低下了头:“她在石城农专。”林湦一叹气:“罗英这么聪明的小丫头,怎么只考了个农专?等有空我找一些熟人,给她在石城转个好一点的学校,让她以后能在石城落个脚。”
罗靖悠然叹息道:“上农专也是她命中注定,不必麻烦你为她安排生活了。”林湦一气:“跟你这个书呆子讲没有用,什么时候我找你父母谈谈。”说完转头不理会罗靖了。罗靖也无味地离开了办公室。走时林兰哀怨地看着他们,如果让罗靖看到了她的这种神情,罗靖一定会追问林湦的。
商定婚期时没费多大的事,罗靖想邀请的人和想躲开的人在时间上打了一个很好的差,白志凤并没有他的那些浑浊想法,随他的意。但在婚礼的地点上,白志凤提出了意见,认为在城里饭店里办比较好一些,讲起来同事和朋友多在石城,亲戚也难得到石城来,让他们见见世面,面子上有光彩。住的地方能安排就安排,不能安排的包个班车送他们下去。
罗靖沉吟了半晌,跟白志凤粗略地算了一下经济帐,一算吓了一大跳,居然要一万多。白志凤忙说不行不行,还是回乡下结婚吧。
罗靖一狠心,咬着牙说:“就在城里办,钱不够我去借。”
因为厂里效益太好,日见厂里上上下下的人浑身冒着油味,林厂长盘算着怎样用起这些不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钱。厂里的轿车已有三四辆,又是小巴,又是大卡,该配的车配得基本上差不多了,该把厂里的房子搞一下了。
由于金工车间的两对外地小夫妻在厂里显得有些乍眼,林厂长权衡了一下,决定在厂里面先建造起一片宿舍区,也算是一个凝聚力工程吧。
承包的建筑队,是市里某位领导推介给林厂长的,林厂长很是看重,放着手让建筑队在厂区的一角轰轰烈烈地大干,时不时地让几个厂领导去慰问慰问他们。
罗靖根本不关心厂里建造宿舍的事,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喜欢凑热闹的天性,厂里那么多的人,包括白志凤他们都在闲暇的时候去看宿舍楼的进展情况了,干嘛还要他去关心呢。有一天白志凤要求罗靖去工地上偷几块砖头,用来垒一个桌台,罗靖不愿意,于是白志凤自己去了。罗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干这种事的,只好忍住心中的自薄,替白志凤去了。
工地上,建筑工人忙来忙去地,已顾不上观赏的人在做什么了。白志豪赶了过来:“志凤要砖头做台子,怕你一个人累,叫我来帮你。”罗靖朝他笑了一下:“是呀,这种事我从来没干过。”白志豪不觉地轻笑了起来:“你们知识分子家庭的人,这些事是做不来的,难怪志凤叫我来帮你。”罗靖害羞着,没有去批驳他。
罗靖拦住一个工人,向他要求着,那个人笑着说:“你搬好了,反正这砖是你们厂里的,你们能搬多少就搬多少吧。”白志豪道了声谢,等工人走开,就批评罗靖:“这砖头又不是带回老家了,你求他们干什么?”罗靖又一笑,不去反驳。
五六块砖头,把罗靖给压得直不起腰来,而白志豪搬起了十块砖头,轻松地抛下罗靖走了。罗靖好不容易捧起了砖,直起身来,发现罗本豪也在一大群工人之中。由于罗本豪在工作,自己捧着砖举步维艰,就没有扯着喉咙喊他了。罗靖就想等工人下班时再去找他吧,而等到建筑工人休息时,已是深夜了。
几天来罗靖一直想跟罗本豪打个招面,无奈建筑队太忙,早晨起床时工人们已在工地上了,晚上睡着了,工地上还在响着搅拌机的“嗡嗡”声。罗本豪以前吹嘘地说队长时不时地请他们兄弟们在外面吃饭,他们哪来的时间?
建筑队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人们才在赞赏宿舍楼盖得有点味道后没两天,建筑队的人和设备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了一些建筑垃圾还得要厂里的人清走。罗靖再想要找罗本豪搭上几句话,已是不可能的事了。
墙上粉砌的石灰还没干透,厂里让职工搬去入住了。原来的那几间宿舍本来就是仓库,现在依旧还原成仓库。白志豪的亲人在宿舍区的蓝图尚未构思时就已回到乡下去了,老婆带着孩子跟了回去,准备这个新年过后来上班。白志豪请罗靖夫妻俩加上表妹,把新宿舍给装饰了一下住了进去。其实根本不需要他们事事亲为,一些要好的同事已经把宿舍给弄得妥妥帖帖。毕竟新的东西都能激起大家的好奇心,谁都想在新的环境里站上一站,所以不光是白志豪和罗靖的宿舍里有人帮忙,别的宿舍也有人积极地参与着。
有一些家离厂稍有点距离,而以前天天回家的人,也申请了宿舍住了进去。本来宿舍区的设计容量就是让全厂人中的大半住进去的,当全厂认为有必要住宿的人全住进去后,两人一间还多出个几间。
三层楼的宿舍被当成了围墙的一部分,站在后窗能清楚地看到石城的影子,高瘦的大厦一天天地多了起来。宿舍楼的两头房间因多了走廊的面积,显得大了许多,厂里让这六间作为夫妻房。罗靖和白志豪占了三楼的两头,其它的四间让它先空着。
有了宿舍楼,林兰没有理由再住在了城里,便要求住进宿舍。林湦不放,林兰不敢抗拒,只能天天随着他的小轿车上下班。对此别说白志豪不敢言了,就连怒的勇气也没有。白志凤也觉得林湦稍显过分,简直把林兰当成了宠物来养了,一点的自由都不给,但想到自己这一帮人的处境,没有林湦的帮助是难以生存的,于是对林湦的做为也不敢有半分批评。
那些原先不住在厂里的,现在占了宿舍,多是图个新奇,一两个星期之后,宿舍楼又显得冷清下来。除了几个常住户,零零散散的总是有人带着朋友聚聚合合地,倒有点像家属区似的。李靖他们几个人也不再带着女朋友去厂的外面滚草堆了。
最得意的还是罗靖和白志凤,他们把宿舍当成了家,买了液化石油气跟灶头,以及一些家用品,免去了和食堂打交道。白志豪也理所当然地入了他们的伙,只是不掏一分钱。罗靖觉得没什么,白志凤却是满脸地不高兴,酒虽然是他自己带来的,可菜钱也花费了不少的开销。白志凤认为,罗靖的钱就是她的钱,长时间下来,家库就空虚了。
婚礼如期举行,就在元旦。因在城里的饭店花费花费实在太大,白志凤坚持己见不在城里办,但也不去乡下,于是就在厂食堂将就将就。几个厂领导被邀列席,通知严立青,严立青百般不高兴,最后还是李元贵把他给请了来。家乡人不是白志凤预料的那样人山人海,只是各家派了代表,竟也挤占了三桌子。林厂长在林湦的缠磨下,答应厂里的车辆暂借他们使用一两天。
二姨跟二姨父两个人带着罗英和罗菲的出现,让罗靖始料不及。罗靖的父母和罗青年先是一怔,接着热情地招呼着。罗靖妈问及赵刚,二姨说跟北京的同学接触社会去了,不能赶回来参加表哥表嫂的婚礼,让她代为道歉。
三楼的宿舍大多空着,林湦把它们全都打开,让这么多的人有个歇脚的地方。罗青年跟二姨热烈地交谈着,却是稍带拘谨。二姨父和罗家富就不拘于礼地说说笑笑,把罗菲妈弄得很不自在,便跟罗英及女儿说着一些分别后的话语。二姨笑着说:“就让小菲做我的女儿吧,我看她很像我小时候的模样,挺招人喜欢的。”赵佩帆打岔着:“你净把像你的人往身边拉,都把我们老子儿子俩排挤掉了。不行,小菲还是做我的女儿,干老子让她要什么有什么。”几个人都大笑了起来。
白志豪的宿舍暂且充当白志凤的娘家,他们那头怎样地打闹,罗靖这头只能做个猜测,不能相互串访的。同事朋友两头跑跑,倒是很好的联络人员,但是他们把联络的信息当成了笑话传递给了两方,整个楼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李元贵被委派成媒人一职,然而一整天他就待在了白志豪的宿舍里。
李元贵的女儿思思独自躲在一处,罗英和罗菲见着她可怜,找她搭起话来。思思长得小巧玲珑,大大的眼睛上架着大大的镜框,显得特别地怯生,然而跟罗菲罗英在一起,比罗英还活泼。她说她爸爸只喜欢哥哥,不喜欢她,让罗菲和罗英大叹着不可思议,历来都是爸爸娇宠着女儿的,怎么又会让女儿受到一点点委屈?
赵星明直到晚上开酒席时才出现。这次他没带司机,自己驾车来了。他的破车跟厂里的车子放在一起,显得特别的狼狈。
赵星明几个人给安排在严立青的一桌。严立青和赵星明相互问候着,师徒久别,两人一边赞一边叹,似有同味相投的感觉。吃喝间,他们对罗靖夫妻俩来敬酒,反应都有些迟缓,秦小燕和严立青的老婆都站起来贺辞了,他们俩还坐着。
李元贵跟厂长安排在了罗靖他们的一桌,白志豪不停地敬着他俩。李元贵只是温和地喝酒,话语不多,林厂长慢条斯理的语调很有威力地响在了桌子上:“元贵啊,你哪有个做媒人的样子呀,人家大舅哥敬你这个媒人的酒,喜庆话也应该说个两句吧?瞧你,不声不响地,是不是后悔做这个媒了?”李元贵马上嬉笑道:“哪里哪里,厂长你是知道我大眼的为人,只会做不会说,我只是给小罗他们张罗张罗,结婚还是他们小俩口自己的事。现在拿我应付场面,结了婚之后还不把我给踢到一边去了。”厂长和白志豪他们都笑了,说李元贵讲笑话了,罗靖他们是永远忘不掉你这个媒人的。
林湦要求罗靖当着大家的面跟白志凤喝交杯酒,罗靖打着哈哈算过,林湦可不愿意了:“你不喝,我可要跟志凤喝了。”罗靖还是不愿意,林湦扯过白志凤,嬉皮笑脸着:“志凤,他阿靖不想跟你白头到老,我林湦跟你永结同心。”说完不由分说,绕过白志凤持酒的手臂,把酒一干而尽。白志凤红着脸,求助地望着罗靖,罗靖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随即婉尔:“林湦啊,你有心结千千万万,无奈一把钥匙只能开一把锁的,总不成你想改行做个开锁专家?”林湦仰头一声大笑:“兄弟你还真说对了,想当年我在平府也撬开过几把锁,都是哥们几个开不开宿舍的门。别的不敢说,兄弟们要是有打不开的门,只管找我林湦好了,撬开了门,锁照样能用。”
罗菲把赵星明灌醉了,因是同学,两个人杯来杯往不拒,严立青从中掺和,三个人醉得一塌糊涂。严立青夫妇让李元贵喊了辆车送走了;赵星明和秦小燕钻进了自己的车里休息;二姨弄不走罗菲,让她跟罗英和雁儿她们住下了。
晚上闹洞房时,林湦却闹起了林兰,把林兰推上了新床,硬把罗靖朝床上塞。两头的父母早就躲得远远的,去招待亲戚了,任由几个年轻人在新房里胡闹。罗英看不惯林湦毫无分寸地瞎胡闹,不时地干涉他的胡作非为。林湦倒也听罗英的劝,玩笑未到极至便作收敛,全无往日的无赖相。
闹洞房结束后,罗英回到屋里,发现雁儿不见了。看着罗菲睡得很香,她不敢声张,悄然睡下了。好长一会儿,雁儿绯红着脸从门外进来,罗英问她,她说跟小燕子聊了一会儿。罗英似乎不相信,但也找不出怀疑的理由。
罗靖和白志凤也累得够呛,人一离开,他们俩倒床便睡。白志凤叉开了四肢,等着罗靖上身,罗靖却只亲了她一下,翻身睡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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