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大多数

《一》

我在写这些文字前，心一直是忐忑不平的。我是个沉默的人，是个没有话语权的人。但是我还是要说一些话，这么话并不是针对某些人，正如王小波先生所说的，我写这些东西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为了自己。

我是一个农村孩子，而且是个大山里的孩子。但是我从来没有为此感到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甚至自卑。我一直没有自卑，哪怕我现在所在的学校还是一垃圾学校，我也并不自卑。事实上我还有点自负。当然这种自负让很多人不以为然。其实我的这种自负也不是我自己说的。我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我是哪种人，我是一个沉默的人。而他们就因为我的沉默说我是自负的人。

在我的童年时代，我一直是处于饥饿状态，这并不能怪谁，只能怪自己的出身不好，按现在大多数人的想法，那就是我没有生在世界首富的家里，所以我总是挨饿。我的父母都是农村老实巴交的农民。这在很多城市人眼里是美德，在农村人眼里也是美德，也确实是一种美德。只是这样的美德可以让不老实的人欺负。可以使他们显的高大。而且老实人还不能反抗，一反抗就不老实了。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比别人厉害。争来争去的。因为我父亲的老实。我们家穷的丁当响。种些庄稼，蔬菜什么的总是被人在不经意间去了别人家，成了别人的东西。这就是老实人的好处。老实人获得了道德上的高帽，而失去了物质上的宽裕。当然并不是说所有的老实人都是穷人，富人都是不老实的。

我的奶奶因为生父亲还挨了不少的骂，甚至还听人说在生我父亲的时候还有人拿着竹竿从窗户里去捅。对于这样的说法，我曾经问过母亲，证明确有此事。我奶奶因为逃日本兵和家里人走散了，最后只能留在了这个村子里。和一个瞎子也就是我爷爷在一起。对于其中，我一直想是不是有故事。按照村里人的说法，我奶奶长的不错，是那种日本人嘴里的花姑娘，虽然不知道日本人的花姑娘是个什么概念，可是我想不至于太难看，虽然日本人色，不分老弱病残。但我想他们嘴里说的花姑娘一定不是很难看。虽然他们强j*的并不都是花姑娘。

我奶奶据说是个很坚强的女人，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女人，虽然很多年以后，在我们面前总是絮絮叨叨的让人讨厌。但是很多人都说奶奶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在很多年之后，我知道奶奶确实是个沉默的人。能在当时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没有沉默做武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活下来的。

我一直没有见到爷爷，从我一出身他就离我而去，以至于很多人都说是我克死了我的爷爷，这当然很好笑，可是我还是保持了沉默。虽然我并不把他们的话当真，可是我又不能去辩解什么，所以我只能沉默。沉默。沉默在这种时候就帮了我很大的一个忙。

爷爷据说很勤快，也不是很会说的人，在很多人的印象里，瞎子一定很会算命。对于这一点，我也问过我的母亲，爷爷是不是算命的，甚至有时候还想是不是爷爷耍了什么花招把奶奶骗过来，里面是不是有许多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可是母亲却总是没有给我个确切的答案。但值得肯定的是爷爷肯定不是算命的。只是一个特老实特不爱说话特被人欺负的瞎子。

童年时代的我好象什么都喜欢吃，连薯皮，放在晒谷坪别人给猪吃的东西也要偷出来吃，最后被人抓住，挨了一顿打，可是当我哭着回家找母亲的时候希望得到帮助的时候，母亲却只能流着眼泪，打我的屁股，告诉我不能偷别人的东西。我当时很不解，最不解的是我偷薯皮的那个人家过了几天后在我家地里偷白菜。还是大人，我们家却什么话也没有说，特别是父亲。因为那人家里有四个兄弟，而父亲只有他自己，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自家的白菜当成他们家的东西却只能保持沉默。那一肚子的话压在嘴里。母亲也只能朝天放了几句空炮。眼泪汪汪的。

母亲是个读过书的人。虽然读的不是很多，可是却足以分辨一些东西，因此会计较很多东西，沉默在她的心里一直积聚着，最后发到我们身上，她两个儿子身上，她最后为了让我们能读上书，老着脸皮对着同一宗族的人捐出她一惯的沉默。求这求那的。借钱找关系。我知道当时母亲的心是痛苦的。当看着我们读书不用功时候，她总是很用力的打我们，把我们的书扔的好远。然后流眼泪。

我想母亲是希望我和大哥不再做一个沉默的人。多和人交往，多说些好话，多……很多很多的多，想到的已经不是我们了。忘记了我们是个人。忘记了我们也都是沉默的人。我们都沉默惯了。在那个童年。在那个偷暑皮被打，在那个被别的孩子笑话的那个时候。

我一直想不通。现在依然想不通。我们家是一个贫农。按照我的历史知识。贫农在六七十年代应该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可为什么我们家为什么还总是在最下层？虽然没有被批什么的，但至少还应该过的去吧。但现实是我们家依然是最穷最被看不起的。因为沉默，因为老实。

后来母亲说自己要去打工的时候，毅然决然。这在当时的农村来说，1988年的农村来说。是个新闻。我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情况。1988年湖南的农村是个什么样子。只知道奶奶为这居然说我母亲居心不良，想抛弃父亲我们离开这个家。以死相逼。那时我母亲和父亲才结婚一年，新婚燕尔。虽然我知道当时母亲看不上父亲，可是我知道母亲确实是为了我们家的将来。当我在北京的舅舅想要母亲去的时候，母亲最后还是把这个机会给了父亲，逼着父亲去外面打工。而自己依然留在了这个她一直想离开的破屋。继续，沉默。

父亲在第一年就带来一笔额外的收入，让我们家出现了一丝的生机。后来证明母亲的选择完全正确。村子里现在很多人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都是和母亲一样的人，甚至和母亲一样年纪的人都出去了。只剩下了一些很老很老的老人和孩子。可是母亲却只能一个人呆在家里，那个她一手，白手起家建筑的家。她总是舍不得离开。一个人呆在一个小屋里，母亲就象个不知道疲倦的小兽，每天起早贪黑的工作，晚上一个人沉沉的睡去。

《二》

小的时候，我就一直不想说话，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家里，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我不知道什么算是爆发，什么又是死亡。在现在的社会里。

我的沉默总是不被人喜欢，我不喜欢碰到比我妈妈大的叫伯伯婶婶什么的，和我母亲一样大的叫阿姨叔叔什么的，我甚至都不叫哥哥，虽然我知道我这样是没有礼貌的，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叫不出口，好象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我的嘴，象空气般无形又象墙一样的厚实。让我开不了口，我总是把自己关在小屋里，这被很多人都说我是个女孩。可我依然什么都不说。他们的想法并不会因为我某一句很在理的一句话而有所改变，我最无用的武器也是最有用的武器就是沉默。

我一直不喜欢接近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在很小的时候总被老师打，因为自己的蠢笨，没有完成作业什么的没有做对一个大家都会做的题目。所以老师就用特别的方式对待我，让我站在前台当着全体同学的面，让全班的同学都对着我说他自己也说：羞羞羞。然后是一阵的笑声。我当时也是笑，我没有说话，我知道我要是说话，我还会被老师打。老师说上课不能说话，不能做小动作，不能吃东西，不能……做了其中的一个不能，你就会收获一顿哭，后来我就不哭了。

经常打我的那个老师，有次我看见她，发现她居然也是个沉默的人，她老公背弃她而去，她与一个小她很多的男人同居在一起。可是那个男人看上的居然只是她的女儿，靠近她的目的竟然是为了得到她女儿。

才发现她也是个沉默的人。才发现她一直没有笑过。她现在还在家里的小学里当老师。而我呢？见到她也只是礼貌的打个招呼。什么都不说。沉默。

说真的，我并不喜欢沉默的人，也许是因为我也是个沉默的人，沉默的不喜欢一个和自己同样沉默的人，就如水，两杯同样的水，倒在一个杯子里就会溢出来，而不象一杯水和一勺子糖。把一勺子糖放在水里，会融合在在一起，两杯同样的水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他们本来就是一样的。也不会容许融合，他们把彼此的空间，留给自己。留在自己的心里。

话语权，王小波先生说，话语即权力。人为了获得权力就必须说话。虽然能得到权力的很少，很多人说的话就如空气，就如什么见不到的东西。刚刚说完就不见了。

说了无用，是不是也如沉默一样呢？等于没说。

有一段时间也希望自己多说些话，多争取点权利。因为自己的不说话，总是被那些会说话的人那些烂人那些喜欢起哄的人把握着权力，于是我们便成了个受害者。却还不能言。言了也没有用。

因此我也曾去竞选什么班干部什么的。在大学，可是我准备了许久。也获得了不少的喝彩，可是我没有关系，我说的话并不能算什么数。我准备了几天的话还不如别人的一句话，于是——我沉默。

我没有办法不保持沉默。

虽然这有点让旁人误解你，不说话的人总是会被人误解。有一天当一个同学说，强，你高深莫测。从你的眼里。

我吓了一跳。我自问自己并不是那种装深沉的人，为什么他们还会把我当成我深沉呢？因为沉默吧。很久之后我才知道。

《三》

很早以前我在家里的后山上，一个人躺在山上的草地上，看着夕阳。看着天空。然后想自己的死去。沉默的人好象总喜欢想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着想的自己都讨厌自己，把自己弄的恹恹的，就如老人。

很多人都不喜欢被人当成小孩子，好象那很可耻，就好象一个女孩被人说成不是[ch*]女，或者一个良家妇女被别人说做妓女。总想做些事情为自己辩解，但是任何言语上的辩解都没有用。甚至还会增加误解。可是很多人并不明白，他们去做种种的辩解，最后把自己说的很拽说的很纯洁很良家妇女，可是别人却怎么也不相信。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什么也不说，由着他们的嘴，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自己的嘴背叛。让自己陷入一个陷阱。

我总是很小心翼翼的说话。因为开始生气时，总是说出一些很伤人的话，这些伤人的话伤的人还都是自己爱的人自己喜欢的人以及爱自己的人，因此我决定自己要小心翼翼的说话，相信言语是一把锋利的刀刃。鲁迅先生的笔是把匕首，现在很多人的言语比匕首还狠。

杀人不见血。

我是一个80后的人，有人说80后的人都很拽，喜欢玩深沉，装酷。没有礼貌。等等等等。

80后的人确实好象都很拽很猖狂，不把前辈放在眼里。写的文字阴暗，他们叫我们颓废。没有希望的一代。

我们是沉默的吗？我们是沉默的大多数吗？我想是的。我们的本质上是的。骨头里也是的。

有人说喜欢沉默的人会把这个世界看的很开，把一切都看的很淡。好象80后的人并不符合这一点，80后渴望出名。追求物质的享受。我不知道是不是压抑的太久的缘故。是因为自己受苦太多，压抑的太久了。是不是也算是一种沉默的爆发呢？韩寒，小四，和春树好象都是沉默的人。至少曾经，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因此我们本质上都是些喜欢沉默的人。

现在80后好象都很迷茫，对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不管是在学校里的学生。人都好象不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我们没有我们的前辈父母辈的人那么的坚忍，我们也不需要那样的坚忍，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们比我们的父母辈更寂寞。更喜欢沉默。父母辈的人他们那时候的心是单纯的，可是现在80后的心已经没有了父母辈的单纯。我们需要释放。张狂而寂寞。

当我们发现这个变化太快的世界已经容不下我们的位置时。当我们不再仰望，蓝天，白云。不去欣赏那田野的野花野草，去听树上的鸟叫。把自己放在电视，电脑的空间里的时候，我们就学会了沉默。学会了张狂后的沉默。

现在的中国好象四五十年代的美国。麦田里的霍尔顿已经漂洋过海来到了中国。而且这个数目还在增加中。不知道会不会在90后的身上重新找到那顶红色的鸭舌帽。

这个世界上沉默的好象都是大多数。会说话的人并不比不会说话的人好上多少。

人类是会思想的芦苇，从这里可以看出，人类是脆弱的，而且还是沉默的。人类的思想太多就如芦苇一样低着头呢？还是……

沉默是个什么概念呢？难道不说话就叫沉默？还是有什么大的深意呢？不说话就是沉默未免显的太宽可是没有这么宽又怎么能说是大多数呢？

王小波说，沉默是一种生活方式。生活的方式。是的。中国人喜欢忍，不喜欢说话。已经形成了一种方式。也许是因为中国人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用。有时候还有祸。

在很多的电视剧和电影里。在苦难面前，在有什么不平事情的时候，普通人总是沉默，站出来说话的是英雄。是那些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或者是那么沉默人中认为应该管这事的人。应该管的人，不是随便任何人都可以管的。中国在古代因为说话而获罪的人不在少数。所以中国人都学聪明了。把说话的权力都给了那些有权力的人，那些英雄。还有那些该管这事情的人。这样既是恭维了英雄也是保存了自己。当然首先想到的是保存自己，所以一但危险被解除，沉默的人都会为英雄欢呼什么的，当然这是少数，更多的还是沉默。沉默，一哄而散。沉默。

《四》

当我不想沉默的时候就想写文字，写文字是算表达沉默还是——就是沉默呢？

《五》

死亡是最大的沉默。

2007-5-20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