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闷得要命,夜半醒来,辗转反侧睡不着。在这个不夜的城市,连灯光也觉得孤寂,深夜徘徊在门外,想找一个说话的对象。我借着些许微弱的霓虹灯光,看到的是冰冷的墙壁。耳旁传来搅拌机的声音,轰隆隆的响在寂静的夜。如果不需要黑夜,明天是否可以想法子留住太阳?来到这个都市这么久,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接受不了城市的钢筋和水泥,忍受不了它的冰冷与生硬?
想起了老家的老屋,泥土与木头,却可以感到它的殷实与厚重。还记得小时候,夜半偶尔被噩梦惊醒,便望着头顶的木椽,数着瓦片,可以透过天窗,一两颗星星对着我眨眼。运气好的话,月亮探了个头,羞赧的望着你。想起了母亲讲述的美丽仙女嫦娥的故事,以及不知疲倦的砍桂树的人,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天蒙蒙亮,村子便热闹起来了:做饭的风箱声,锅瓢的撞击声;赶鸡鸭的“嘘嘘”声,蜷缩了一个晚上,终于可以舒展一下翅膀,拼命地拍打着,或是一两只轻巧的,跳上墙角,“喔喔”地叫着;小狗羡慕鸡鸭的自由,扯着链子,“汪汪”地叫着;或是偶尔老黄牛的“哞哞”声,伴随着泥车的轱辘声,可以从村头传到村尾,奏响了一曲清晨的美妙乐章。
农忙时,大人们便叫上堂兄弟一伙,浩浩荡荡地出发,到田里拨花生。村里住房与农田的明显分界是经过村里的一条水渠,水渠筑得老高,两旁是密密麻麻的木麻黄树。以前干旱时节,水库放水下来,家家户户半夜就守在水闸口,希望可以先给自家的苗儿灌上水。我们这般小孩子也乐翻天,天亮时,给母亲送饭,顺便可以到水渠中找水库中偷偷溜出来的小鱼。可惜现在不再有水过来,渠道也不在干净了,塑料袋,药瓶子,乱七八糟一大堆东西,充斥在每一个渠段。
过了水渠,放眼望去,一片热火朝天地景象,便把大家伙的激情都点燃起来。冲到田里,几个堂兄弟便开始比赛,一人一垄地,使出吃奶的劲。一旁的二大爷也在给我们助威,在一旁说着,还是三娃子厉害。于是其他人便不甘示弱,个个生龙活虎,全然不管往身上溅的泥土。然而毕竟都是小孩子,不一会儿就累了,一屁股坐在地里头,抓起小动物玩。那些叫不出名的,只要是不会飞的,或是跑不快的,都是我们的乐趣。最残忍的一举便是抓住地里的田鸡,扯住双腿,用力一搓,就把它的整个皮搓掉,再放回田地里,任其跳、跑,没了外层皮肤的保护,仍要在锐利的土块上磨擦着逃命,可我们不去顾虑当时它的痛苦,却可以自得其乐。后来出现了一批人,背着篓子,在田地边,池塘边,找寻着,捕捉着。于是它们便渐渐少了,最后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扮演的是灭一只田鸡的行动,可见残忍,然而更残忍的要数他们,进行着毁灭一个大种族的行动。田地里的虫子渐渐多了,经常听到母亲抱怨:这杀虫剂怎么越来越不好用了?
临近晌午,没小孩子什么活时,便可以跑到木麻黄林中乘凉。采一些低的枝丫,编成草帽,可惜禁不住折腾,三两下便坏了,散了一地。有时候发现一两株空心的树,纳闷怎么树叶依旧青绿?长大后到镇上的中学念书,知道了“树怕伤皮,不怕空心”。我想最初那些人编这句话的时候是想用来保护树木的,可惜却成了树木死刑的判决书。大片的树林被剥下一圈皮来,不久,只剩下枯黄的枝条,在风中哭泣。从此以后,只能大中午坐在树桩上,望着白花花的太阳,或许应该是那些村干部坐在这树桩上受苦反思,而不是我们这些平民,可惜他们都在忙着围海造田的事,因为那有丰厚的油水可以捞。
傍晚时,若完工的早,便可享受超级待遇,到田旁的池塘中去洗个澡。却总是害怕深水区域的幽暗,只敢呆在浅水区看着其他大孩子在水中欢快地驰骋。于是拼命学着游泳,刚学会两招狗爬式,没来得及巩固和发展,就被下了禁令:不许再下水。因为好多人得了皮肤炎症。后来,只好干巴巴战在一旁,望着发白的鱼肚皮以及黒臭的池水。围海造田完了之后,海水渐渐地退却,池中的水也逐渐干涸,浓浓的黑水进一步浓缩,粘稠,在太阳底下闪着黑光。
晚饭时,母亲顾不上一天的劳累,到门前的小田里,采两颗青菜,煮一锅香喷喷的青菜粥,堂兄弟们便一起冲过去,每人胡乱勺了一碗,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或是碰上节日,便可加一点豆腐,再加一点自家产的鸡蛋,便觉得是天上美味。母亲看着一个个吃的香,舒展了额头的皱纹,然后顺手拿起我们换下的衣服,埋头搓了起来。晚饭后,我们便坐在土场上聊天,等着八点开播的《西游记》,不管母亲好言劝说,电视剧还没开始,可以先采摘一会儿花生,无奈一个个都不愿意。没到八点,一伙儿人都窝在小小的房间里,不管天气的炎热,也不管蚊子的叮咬,一起和孙悟空一路行走,降妖除魔。偶尔广告时候出来透下气,看见母亲收拾好了一切,在灯光下一把一把地采摘花生。我便说,一起进去看会儿电视吧!母亲总笑着说,外面有风,凉快。
夜半时候,会被狗叫声吵醒,脑袋瓜中浮现一幅图画:大片的西瓜田地里,银白的月光静静地洒在上面,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抱起了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消失在夜幕中,惹起了一阵狗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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