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少校的花朵佛佛

发表于-2007年05月25日 早上8:30评论-3条

少校的花朵

花朵躺在床上,夜里十二点,睡得很沉。她做了一个好梦,梦里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是个少校,两人见过面的,花朵一直没有忘却他的身影。梦里的少校一如既往,笑意盈然。花朵的心房怦怦直跳,他的臂膀很有力,两人深情地拥吻,在花蕊一样的床上如鱼得水地做爱。花朵的体内浪花纷飞,年轻的少校枕着她的长发,婴孩似的贪得无厌。花朵的少校,少校的花朵。

少校问,你为什么这么投入?

花朵说,你不也是吗?

少校说,我是男人。

花朵说,我是女人。

少校说,你不是,你是个纯情姑娘。

花朵说,我不是……

少校用吻截住她的话。

花朵无言。

其实,用理性分析是枉然的,谁让我遇见了你,谁让你点燃了我?

花朵和少校的年龄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他的身上有一种她一直要找寻的东西。花朵隔着千山万水就嗅到了他的气息,一路追踪,寻觅到了他这个人。花朵迫切地就想要,他是我的。对,是我的。我要拿走,要占有。

少校也注意到了这个有着蓝天一样悠远眼神的女子,在一干人群中,她并不善言谈,可是她的眼眸清幽,一直凝望着你,让你觉得浑身上下游蛇一样麻酥酥的。少校的心扉豁然开启,仿佛看到一大座花园,怒放的万紫千红,翻飞的蜜蜂蝴蝶,花的香气氤氲,蜂蝶的嘤嗡响彻耳际。

有女人喜欢自己心下自然是窃喜的,少校挺直身板在蓝天白云下,浓黑的英眉下,笑意降落伞似的飘飘荡荡撒落下来。对于蓝天,他并不陌生,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时代,都是穿行在半空的,从飞机上跳下,在降落伞上荡秋千。天空中盛开了千朵万朵的花,不知道哪一朵是自己的。

花朵喜欢花,刚生下来的时候,浑身上下粉嘟嘟的,花骨朵一般,当老师的父亲见状说,也甭查什么字典了,合不合祖宗规矩的,就叫花朵吧。

花朵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一点一点地长大,每个夜晚那窗外的木叶在风里簌簌作响,衬着乳白皎洁的月光,花朵的小脚丫印在黑黑的八仙桌面,黄土的颜色猫爪一样,这是父亲的评语。花朵愿意和父亲说话,可是父亲不常在家,花朵三岁前父亲在外地教书,所以家里几乎看不见他的踪影。母亲是个地道的农民,整日里劳动,劳动,回家很晚。那个时候,花朵的家还没有电灯,煤油灯在母亲回来之前是不让小孩碰的。花朵就摸黑爬到床上,在床上走来走去,走得厌倦了抬头见木窗外投进一束明亮的光。花朵想,真好,外面那么明,点了天灯。站到床边的木头桌子上,踮起脚,槐树的清香扑鼻而来,米粒一样的骨朵,饱鼓鼓的,一大枝树叶都伸进窗棂了。

父亲回来了,在花朵四岁那年春天,在邻村的一所小学教书。父亲用自行车载着花朵,让她和他的学生玩。课下可真热闹,一群穿红戴绿的男女孩子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梨树下嬉戏。梨树经年的白花开满枝头,苍黑的老树皮翻着斑驳的裂痕。花朵被这个姐姐抱起来亲亲,被那个哥哥拽起来在半空提溜着飞一圈,父亲在一边看着,笑呵呵的,花朵胖胖的小脸通红。姐姐们围着她,七嘴八舌地道,这个小千金长得真好看。花朵明白是好话,心里美滋滋的。不过,一上课就不好玩了。父亲站在黑板前面,一板一眼地教书,让花朵坐到过道里的一张高凳子上,不许她说话。花朵觉得闷极了,看周围的哥哥姐姐都正襟危坐,拿着书本,随着父亲的指挥,写啊念啊。花朵趁父亲转身板书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简陋的学校没有院墙,花朵仰望了一下大梨树,白花繁茂,可惜够不着。那就继续前行吧,沿着教室外面的一个大坑垄,寻花捕蝶找蚂蚱。坑里没什么好玩的,净黄土。坑尽头,上坡路迎面一只大绵羊,卷卷毛,羊角也伸不直,咩咩叫,垂着羊奶,浑身肉乎乎的。后面还跟了个老头,拿着条长鞭,吆三喝四的。老头也不看花朵,光瞅他的羊。花朵走到坡上的大路边,骑在干涸的水沟垄上。水沟弯弯曲曲是农民浇地用的水道,在骄阳的毒晒下已经尘土飞扬了。花朵巴巴地倚着尘土,吸着尘土,忘我地抚摸着沟边黄的紫的小花。

父亲为保花朵的安全,决定让不满五周岁的她上学。花朵从此和花朵告别,开始了凉板凳新书本的生涯。

放学后,除了去家门外的草丛里捉蚂蚱或者在自家院里捕蜻蜓,其余时间差不多都奉献给作业了。煤油灯下,父亲手把手地教,花朵漫不经心地学,偶尔写对了几个字,父亲就夸,写得真顺,小小年纪竟然能写这么好!花朵于是洋洋得意,身后仿佛长了个小尾巴,翘翘的。

这个时候,父亲又调了学校,离家更近,但是每天坚持骑自行车上班,车上却不载花朵了。弟弟妹妹次第长大起来,父亲更忙碌了。

少校十四岁离家,因为家境贫寒。他在家排行老八,母亲四十四岁时生了他和他姐这对龙凤胎。“我姐和我一样都是一米七六的个头,我小学毕业后就去当兵,我姐在家现在也生了对龙凤胎。”少校讲。花朵慌不择言地道:“你也生呀。”“哦,不可以的”,少校有点惊讶于这个姑娘的直率,他望着她的红唇,完美的唇型,娇柔的花瓣,暗压了下浮躁的心思,笑道,“不可以的。”“为什么?”她追问。“哦……这个,传女不传男。”少校后退一步。“那你可以找一个生双胞胎的女孩嘛!”花朵急迫地表达完,又想说,“其实我和哥哥就是龙凤胎,我就是那个你的女孩,你娶我吧。”自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把后半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回到住处,听说少校已经结婚并且孩子都上幼儿园了,煞是黯然神伤。

少校并不完全清楚这个姑娘的心思,他还在对研究生们津津乐道于自己光辉的历史。听说过刘华清吗?什么,没有,有。呵呵……我跟随他多年,练就了一身功夫,然后到我们这个省的军务科任科长,负责征兵工作,手下上千的兵。那阵势真是……我到这里纯属偶然,因为处理了一起突发事故,上次让我找个合适人选来当这里的头,选来选去,上司说,就你了,小猛。其实,选中我,还有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我那次替上司喝了一斤半茅台,上司一看说,行,小猛,你跟过大领导,又能喝,这个空军基地客服中心交给你,我放心。我做这里的老总也就将近一年,刚刚熟悉业务,各种运作才上轨道,选拔了一批能干的小姑娘来管理酒店和客房,成绩不错。每年接待的都是省级干部和军区领导,当然,你们属于高级知识分子,和你们说话,我都得陪着十二分的小心。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你们批得体无完肤,真的,我大老粗一个。“哪里哪里”,研究生们集体抗议,“李总是我们的楷模,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知识多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一样为钱卑躬屈膝。事实证明,交际比知识更有实用价值。难怪研究生们对着一桌美食饕餮,眼光对着军装迷离。男研究生和军官套近乎,赞叹他们广阔的胸襟;女研究生则绕着军官脉脉含情,对着天空高呼,“兵哥哥,我爱你!”

也许其中不乏盲目崇拜的成分,毕竟,我们的军人是当代最可爱的人,特别是在我们感性又浪漫的知识分子中,军人是个很有分量的字眼,近乎一种威压。好像是两极,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的羸弱的清高的,不畏五斗米而折腰,精神贵族;双目炯炯有神矫健挺拔孔武有力纪律严明作风优良,冷漠的制服盔甲下一颗赤诚火热的心。

用南极温暖北极,谈一场冰天雪地的爱情。

爱情不是人的唯一,但是,没了爱情,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花朵无力地俯在床铺上,反反复复的思考,心如沸水。

山涧没有流水,也听不到鸟鸣,碎石子混合水泥铺就的小路,灵蛇一般蜿蜒在青葱的松柏林里。在这半山腰,假如一个人行走独居,很有修身养性的味道。不见人影,寂寂中只有松涛柏浪,风声呼啸在四围深山中。山中没有公用的通讯设备,没有店铺,没有人家。这里是一处秘密军用基地,只有晚上偶尔传来巡逻的几声军犬的吠吠之音。白日里,除了一帮女服务人员,能见到的男人只有客服中心老总和两三个随从。随从不是赏心悦目的类型,只有老总还差强人意。老总是总经理的简称,老总不老,三十出头,精明强干,剽悍中有那么密密实实的成熟的洒脱射出,万道金光一般,穿制服的他是内敛刚毅的,着休闲装的他是燃情放逸的,他的名字叫做李猛。

李猛和一群女孩合影,女孩们需要一个美丽的背景。这背景包括假山流水、喷泉游鱼、绿树修竹、人工的石桌石凳长椅、迷彩外观的军车、网球场、旧飞机,甚至架到大山里的电线杆,而少校李猛则为这背景注入了一抹鲜活生动的色彩。李猛自认为是这方土地的主人,他的身边紧紧依偎着一位又一位五彩斑斓的女子,女子都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才女,但是,他并没有留意她们的长相和身材,这些外在的物件对于已婚的他来说,并不陌生。女人,女孩,生理心理结构都相差无几,有的只是因为世俗的偏见所带来的价位不同罢了。李猛抬望眼,极目悠悠长天深处,微微上翘的嘴角,蕴含着意象万千,俨然一方诸侯。

花朵在山中转了一圈,吸饱了氧气,精神焕发,工作起来更卖力了,效率显著提高。中午吃完饭,和同学走出来,不经意觉得脸颊热热的,顺着热源发源地转头,看到他若无其事地坐在餐厅一旁的石凳上,含笑望着她。花朵想着下午就要离开了,一股冲动使她不顾一切地跑上前去,脱口而出:“你在这里呀!”马上扑进他的怀里,极尽缱绻一番,不过,她立即克制住了自己的大脑。同学迎上前去,李猛和同学友好地握手。花朵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看到女生们嘁嘁喳喳把他圈了起来,一个挨一个的拍照。花朵被挤到最后,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很神圣,几次试图挽他的胳膊,最终又放弃。花朵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亲切,莫名其妙地和他产生共鸣。拍照的时候,花朵的心没有跳,平静释然。他的身上好像传来父亲慈爱的声音“别怕,我在这里”,是的,父亲在这里。父亲在这里,在我的身边,保护我,温暖我,我什么也不怕。

父亲病重期间,花朵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他的病家人没有一个敢告诉他,都小心翼翼地侍候,脸上挂着高超的笑容。父亲……

我不知道如何开头,更不知道结局。

春天里四处是绿叶,春风里四处是鲜花。

一树一树骄傲的生命,蓬勃,健康。

如梦的衣裳,如幻的笑脸,音乐一般徜徉在凉阴下。

还有,还有……

阳光,白花花的,炽热似瀑布,降落!

我盼望它跑到我的心上,烘干悲哀的情绪。

用它和着赤血炼成一粒药丸,送入父亲口中,祈求父亲长生不老!

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父亲!

他是我生前的历史前世的根。

我从小米粒长成爆米花,一点一点的热都是他赐予的。

为了父亲,我可以牺牲——

一切!

父亲是冬季病倒的,整整一个冬季。

我以为他会好。

每当他伸出一双手,我总会握住。他的手不再有力。

他很努力地站起来,要上班,上班……

他说我很快就好了。

是的,很快。我们一家都随声附和。

一天,一天,两天,两天。

同事一次一次来看他,他们都上班了。

父亲说我的课给我留着。

校长也来了,点头。

父亲吃了很多饭,那天。

暖和的时候,我扶着他走向街头,看一队一队的学生。

我应该常走走,你扶着我。父亲的声音不大,可我听的真切。他的身体很轻。我扶着他走了两圈,他坚持再多走一圈。

他的脚步踉跄。

歇息的时候,他自言自语,是想死了吧。

端过饭碗,吃着,汤汁从嘴角漏下。我要小条羹,他嚷。母亲抢先一步,送给他。

他的东西单独放起来。母亲叮嘱。

我无奈地望天。

饭后他拽着门前的晾衣绳,慢慢挪动。他的眼神象天空。

空中盛开丝丝缕缕的白花,大写意。

假期过后,我不得不离开他,重返校园——

我的最深爱的父亲。

我不知道他还能和我们呆多久,生命不是四季轮回。

我每天都祈祷,但愿花期永驻。

柳暗花明,也许父亲的身上会出现奇迹。

他刚会走路就没了娘,才知天命就得此绝症,一辈子做民办教师转正没两年,儿女正值谈婚论嫁,老父亲如顽童,妻子华发满头。

一次,他吃药时嫌水烫了,哥哥为他冰水,我用温毛巾给他敷手,他的手背满是针眼。我叹了口气。他躺在母亲怀里,垂头道,我的命够苦了。

我跑出房门,强忍着,还是落了泪。

那次他吐了血。

亲朋好友都来了。

住了一周院,医生让他喝注射液。

在年三十的晚上,他昏昏沉沉的被拉回家。我和哥哥的女友看护着他,他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唏嘘,我怎么在这里,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咱们家开了一院子花。

好呀,我们都叫,这是好兆头,春暖花开。

恩。父亲笑了。

他的笑象花蕊。

香香的沁人心脾。

“花朵——花朵——”

同学用力摇动她的肩。

花朵如梦初醒,看到自己已经汇进人群,他的身边正轮换淑女合影。他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会弃我不顾的,在这荒郊野外,在这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离家那么远,我的生活自理能力那么差,你怎么能和别的女人剪不断理还乱?花朵盯着他,盯着少校,盯着笑容可掬的他,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我觉得离不开你了。

花朵内心对他表白,也许他也是这样,但愿是。花朵看到他的目光,浓黑的眉毛下春光秋阳一般,他的笑,这分明是父亲呀!花朵看到他的目光,听着他的浑厚低沉的男中音,富有穿透力的吸引女人的,这声音曾经迷倒多少女学生,让她们为他痴为他狂为他写信为他忧伤,为他泪洒病床头。花朵看到他的目光,他的目光正平视她,跨越千山万水,经过前世今生的轮回,终于你来了,是你吗,爹爹,是你来看女儿来了吗?花朵看到他的目光,看到他的目光里有异样的情愫和感伤,仿佛她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他的心巢柔软处,让他不自主地把她柔弱无助的飘荡灵魂包裹。

她想躺下,躺进他的怀里,闭上眼,放心地睡一觉。睡上长长的一觉,松软舒适的一觉,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吧。

少校?

和男人睡觉,听起来相当可耻,和不是合法对象做爱,既不受法律保护,又不被公德所容。一般情况下是这样。

花朵的身体起变化不是第一次了,带她进入男女美妙境界的不是她的男朋友,她的第一回给了那个人。那个有着黑夜一般的眼睛,那个有着女人一般长发的男人。那个人有女朋友,他说要把花朵当作一生一世的知己。花朵偶尔出去和他逛街,也把他当女人看待。他和他的女朋友常常请花朵吃饭,席间三人谈笑风生,“三点一线最牢固”,他的女朋友对他们很放心,因为花朵在感情上简直是个白痴。一次,他给她打电话说,和女朋友吵架,邀她来坐坐。花朵说:“三点一线,少了哪个都不行呀。”他附和道:“你来吧,我们一起吃个饭,电话里说不清。”花朵高高兴兴地去了,他给她买的烧烤,花朵尝了尝就要扔掉,他一把接过,“多浪费啊!”花朵不高兴,哼,光想你女朋友了,那个死妮子倒是好这口。他甩甩长发,哦,忘记你不吃肉了,素食主义者。下次吧,我请你。花朵和他围绕着他女朋友,说了很多话,有点口渴。他说:“去我那里吧。”他那里就是他和女朋友的爱巢了,花朵白天不止一次地光顾,也撞见过他们的好事。因此,彼此信任。花朵就进了他的房间,他的伙伴在他那里打牌,打了一会不约而同地撤离,花朵扔下看了一半的杂志,也要走,被他拦住。他的手里端着一杯水,“再喝杯水吧。”花朵看他的样子很紧张似的,“噗哧”一声笑,“看把你烫着了,放桌上吧,我过会儿走。”他靠近她,两个人坐在床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花朵也没喝水,他几次三番地让,让着让着,手就滑到她的腰上了。花朵也没动,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他的长头发垂到她的脖颈里,趁着她蠕动的机会,两手向上一提,脱了她的外衣。花朵的身上起了一层米粒,这时,她的衣物被除尽,双腿哆嗦着,被他劲猛插入,一阵锥心的疼痛……他突然停下,看到艳如桃李的花团。“对不起!对不起!”他亲了她的脸一下,无限爱怜地搂着她。花朵在矛盾中,沉沉睡去。

后来,他们又做了多次,这并没有影响他和女朋友、花朵的革命友谊。可能他女朋友不清楚,可能他女朋友不在乎。他女朋友不是[ch*]女,他说,他以前的几个也没有一个是。

这样的人。

他给花朵买了很多衣服,还有手机,每次家中寄生活费,他都分给她一半。这种分法,让她想起以前的那个纯情男生。他在县城工作还好吗?有没有找到另一半?

说到底,又是谁的错?

亲爱的,如果你有这个人的一半勇气,如果你那么执著,你我就不会像这样凄凉。

花朵的心再次被放逐,流浪在无边无际的荒漠,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海洋。

工作完,大家集体去山里的一个寺庙转了转,由他的司机开路。司机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大家跑得气喘吁吁的,热了好几身汗。回到客房收拾东西,点名领工钱,等着车来接。等车的两小时里,花朵和同学三三两两地坐在水泥坎上,坎下花砖筑就的路径,路径的春草油绿,一束一束,从花砖缝里钻出,向游客摇手。迷彩的军车停下,车门打开,年轻的少校下车,轻松舒展。也许他的肢体动作在别人看来,没有任何含义,一个穿空军制服的男人从车里钻出来,自然大方,仅此而已。花朵看同学拿着相机为他抓拍的,这些照片会被带回学校,在师生之间流传,他是这方天地的标志符号。花朵看他走进房间和带队老师交谈,差点忘记他的身份,他是这里的主人啊。自己就是偶然来这里的小客人,他是看钱招待人的。车还没来,暂时居住的客房就被封了,一帮穷学生只好在露天地里晒太阳。周围的大山真美啊,满山的树蓊蓊郁郁,这些树是飞机播种的吧,那么匀实,那么规则,满眼的绿,凝重的厚实的绿,一树花也没有,这里真是太man了。同学们坐得屁股生疼的时候,校车还不见踪影。老师出来招呼大家进去,到临时客房休息,说是李总的关照。花朵伸了伸懒腰,拍拍泥土,随着同学进大厅。大厅里只有一位带队老师在打手机,没有看到李猛。临时客房正在装修,有股淡淡油漆味,里面铺了地毯,放着简单的家具,地毯上散落着少许纸屑、纸箱横七竖八。同学们跳过这些物品,倒在沙发、躺到床上看电视。花朵最后进来,摞起纸箱放到角落,用手捡起纸片,捧着送到洗手间。同学称赞她,“真勤快!”服务人员见了,忙说,“放到那儿就行,这是我们的事。”花朵笑笑,“差不多干净了。”在门口左顾右盼,也不见李猛。不知道他干吗去了。

车在大家的殷切期盼中,姗姗而来。花朵扯起背包,快步向前,风衣飘扬,里面的紧身素装婀娜多姿。李猛和带队老师寒暄,用余光瞟了一下那位女学生,她看起来还不大,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亮光,乳白的肌肤,她的步履轻捷,一步跳上车。大家上得车后,李猛和随从向众人挥手致意,花朵坐在里面,也调皮地对他招招手。透过玻璃窗,掠过身边的同学,他们看到了彼此的笑,开心的,畅怀的,发自肺腑的,只有他们能了解和体会的。

不会再相见了,不会再有这短暂情谊了,他有他的王国,她有她的花园。他的王国里曾经留有她的踪迹,漫山遍野的小脚丫花瓣一样开满,柔曼的身影,蒙胧的眼神,少女似的蠢蠢欲动。她的花园里,他是一株骄傲神圣的劲竹,苍翠葱茏,生机盎然,挺拔壮实的身躯里流泻着融融光辉,是太阳的金色光辉。

返校后,花朵马上找到同学把照片存盘,然后,给男朋友打电话。男朋友什么也没说,花朵解释道,他象父亲。男朋友不言语。花朵又道,象大哥哥,见到他好像见到你,一样,亲切。你说句话呀。男朋友“奥”了一声。

自从知道长发帅哥的事情后,男朋友就一直承受花朵随心所欲的“红杏出墙”,见怪不怪了。男朋友和花朵的家人明里暗里撮合他们的婚事,花朵没意见,“什么时候结婚都行。”男朋友说:“男人立业才能成家,现在时机不成熟。”花朵听到这句,就不争辩了。一个男人,要娶你的时候,不会给自己留任何后路。他在犹豫,说明你有问题。花朵想,自己的问题多了去了,但是,在爱人眼里,这能算问题吗?父亲临去世前,母亲瞒着男朋友和他家人,让他和自己仓促订了婚。两个人手牵手去看父亲,父亲对未来的女婿赞不绝口。后来,父亲的病情加重,男朋友的家人来的次数逐渐减少,男朋友则经常出差在外。在外的他,时常有长途打来,起初,父亲还接听。慢慢的,父亲的耳朵轰鸣,听不清了。母亲的承受力达到了极限,跪在床前,泪流满面。医药费的高昂,难以救赎的绝症。父亲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用再分辨亲戚们在耳边的什么什么癌,妻子眼中的绝望无奈已经告诉了一切。父亲用尽全力拔掉针头,一缕鲜血喷涌而出。花朵目睹了这一幕,目睹了父亲躺在母亲怀中的安然幸福。除了晚期肺癌,父亲的头部还有恶性肿瘤,左半边脸歪的不成样子,嘴巴也合不上,气管里堵满了痰。花朵每半夜醒来,就看到母亲在为父亲输液。母亲是个文盲,却在两个月时间里学会了打针,熟练的手法,满头的银发。母亲是个极其爱美的女人,经常护理头发,那段时间里只匆匆洗干净,淋漓着就去为父亲换尿湿的被褥。父亲撒尿的时候,花朵是不上前的,一般由母亲和哥哥弟弟完成任务。花朵给父亲洗过一次脚,唯一的一次,一辈子就一次,为父亲。父亲最后弥留之际,花朵没有见到。等花朵慌忙赶到,父亲的半截身子都凉了,他的眼睛嘴巴都张着,一双曾经有力温暖的大手冰凉,冰凉。母亲口中叫道:“快叫声你爹,快叫。”花朵用了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一声,“爹---”。哥哥为他合上双目。他走了,痰堵在喉咙里,一口气没上来,就走了。

父亲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位亲戚是男朋友的爸爸,他爸爸看望父亲时,说尽了好话。父亲也神采奕奕的,眼神也很活泛。他爸爸走后,据弟弟讲,父亲流了一夜长泪。父亲最终也没能在花朵一家的祝福中活下来,父亲从小在饥饿中长大,最后在饥饿中死去。

在父亲刚去世的那段日子里,男朋友的确给了花朵不少精神安慰。父亲最放心不下的花朵和未成年的弟弟,弟弟守护父亲的时候,夜深了,父亲常艰难地爬起来,看着弟弟。哥哥和嫂子在父亲病重期间匆忙结婚,父亲没能参加他们的婚礼,但是,模糊地看到花朵用笔写在纸上的这个喜讯,也非常高兴。只是,父亲离世后三个月,哥哥就被迫离婚,嫂子怀着别人的孩子分了一半财产,花朵家一下子显出颓败的气象来。

花朵梦见少校的当天,男朋友去相亲,女方是个博士后,曾经离异,带着一个小孩,现居美国,在一所研究院工作,男朋友如实地对花朵讲了经过。花朵一开始听了大笑,“你还挺拽的,傍个富婆!”笑完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哭了。在大街上,当着川流不息的人流,男朋友温柔地为她拭泪,“我瞎编的,你真孩子气。”花朵说:“你有事就不该瞒着我。”男朋友说:“我能有什么事,你别多想。”花朵抽空回家看母亲的时候,在车站遇到一个高中同学,不经意间谈起琐事,聊到同学舅舅公司的一个博士后。花朵就顺口说,“我男朋友也相了一个这样的女人。”同学笑嘻嘻的,“看来,他是真不打算和你在一起了。”花朵一下灰了脸。同学说:“你说的事我知道,那小子还通过我打听博士后大姐的。不过,他们没成。”花朵背过身去,同学大喊,“你放心,没成,放心。”

花朵现在的丈夫是个军医,花朵讲,对于军人源于图腾一样的崇拜,医生据说就是救死扶伤的英雄。花朵的家在一个美丽的海滨城市,有山有水,闲暇时,花朵和丈夫陪同花朵的母亲在沙滩散步,看海鸥在深蓝的天空飞旋,远远的巨型军舰飘扬着火红的国旗,而心情就如海带摇摆,在浅岸,在深海。

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私家秘密,秘密的花朵妖冶绽放着丝丝缕缕的浪漫情调。每个人要找寻的,是内心渴求的、遗失的,一见就亲切的,为之动心的也许仅仅是外在条件。与其强求,不如让生命在世间自由游走。

花朵回老家的时候,在超市购物遇到了曾经男朋友的妈妈,两人客气的问好。他妈妈说他还在寻觅女友,不过,人又长胖了,很是富态。花朵想,他活的仍然没心没肺,滋润。

梦夜夜有,好梦却不长留。那么好的梦,有一次,就已足够。即便再做,也不会重复。梦里常翻常新的场景简直是种传奇。人是有魂灵的话,失去了肉体,再沿着旧日的经历,结交相似的躯体,这样,自己不孤独,亲人也能感受温暖。

花朵之于少校,是个漂亮的休止符;少校之于花朵,是个永恒的指向标。少校和花朵萍水相逢,在千万人之中,在千万年之间,能面对面交谈、能肩并肩留影,已属机遇牵绊。至于两人的无缘再见,也是生命使然。人的一生或长或短,不过几十年,没人能计算的出自己的终点在何处。在这几十年里,前半生是为亲人,依靠的港湾是亲人的怀抱,他们的举动烙在我们的脑海,然后,我们被放逐人海,去探寻世间的珍奇玩好。这些美妙的东西,其实在我们的内心深处扎根,也许一时意识不到。可是,有一天,在某个时刻,撞见了熟悉的人和物,他们的躯干里散发着诱人的味道,把我们体内压抑的意识唤醒,并通过与他们的交接,使之放大、扩充、膨胀,于胸中,于天地。就象花朵与少校在人间的一瞬。

少校的花朵在蓝天,蓝天成就了他的梦想,成就了他的功业,成就了他的生活,成就了他的故事,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平常的相会。蓝天寥廓无际,蓝天上花儿朵朵,洁白的,舒卷裕如。少校的花儿在蓝天,里面的前朵万朵,只有那一朵……

花朵一样的姑娘,花朵一样的芬芳,花朵一样的令人回味悠长。

花朵一样的生命,后半生继续为他而活,为了那种记忆,为了重复那种感觉,继续寻觅。是身边的丈夫吗,是失去的父亲吗?

女人的执着只有男人才能解决。

花朵的脚步是不会停止的,且不说那一方大山,就是蓝天大海又何曾盛得下她的梦想?少校和她挥手作别的一瞬,花朵的内心有了淡淡的感伤,好像看到自己勇猛的骑士骑着战马、挎着军刀,勒住马缰,在茫茫无垠的大草原来回逡巡,向着自己出行的方向来回张望。猛士的军车停在一侧,假期里他用它来游山玩水,花朵邀请他到学校看看,他说,一定。他去过不少风景优美的地方,但是,学校那一处名胜,倒是没有时间细细捉摸过。花朵说,毕业后,我到你手下当个服务人员吧。李猛慌忙摆手,使不得,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了。花朵笑而不言。李猛说,到时,我去你们学校好好欣赏一番,走走转转,也许会碰见你们。花朵的同学都说,时刻等着李总大驾光临。李猛瞥一眼花朵,花朵想到他携妻带子风尘仆仆的幸福样子出现在学校,当着那么多同学老师的面,他还会和现在一样谈笑风生吗?经过了多少花下柳丛,他还能记得这个娇弱的女生吗?以他的身份、性格,他自然一如既往,但是,自己能否摆脱情感的魔障呢?花朵无法回答自己。

有这么四句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用来描述少校的花朵再合适不过了。

一生有多长,一生能遇到多少蓝颜知己,短暂的言语碰撞可以激起多少火花,真的动心又不可以把他的人带走,这种感情是假是真?是不是短暂的,都是虚伪,是不是长久的,都是相濡以沫、难舍难分?有人说,错过的不是最美的,不能得到的,不是真正的。有人说,留在心底的,才是永恒的,相伴永远的,不是最好的,但是必定是最合适的。

有智慧的人怎么讲都有道理,智慧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道理有很多,真理也是辩证的。

花朵爱过的人不止一个,每次都是相同的感觉,没什么迥异。喜新厌旧吗,不是的,因为每次都是相同的感受,一见如故,绝然离去的心如刀割。和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怎么会在心里生成波澜壮阔?

花朵对于亲人也有独占的强烈感情,其中不少自私、狭隘的含义。父亲的基因在自己身上萌芽、长大,一点一点逐渐认识发现自我的同时,也就是看到探索父亲闪光点和瑕疵的过程,慢慢地,越来越珍重自己,爱惜自己取得的成绩,因为自己的确和别人不一样,包括自己的父亲。父亲给与的关怀、帮助,在儿女身上倾注的心血,无时无刻不在奉献,奉献就相当于乖乖交出所有,青春、汗水乃至生命。擎天大树渐渐老去,躯干渐渐枯朽,根脉渐渐松弛,它所滋养的一群小树,在树阴下欢快、活泼地舒展腰肢,青涩的枝叶透着润泽的光芒。衰老和成长是渐变的过程,不知不觉中,老树长病了,它不得而知,总认为前面的风雨还要靠它来抵挡,总认为现在的躯干尚强健,即使有点小病小灾,挺一挺,就扛过去了。那么多年的霜雪都熬过了,以后的风和日丽,干吗不慢慢享受呢?于是,它的笑容又开在皴皱的面皮,迎着阳光的节奏做着暗夜的美梦。小树们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去迎接严寒雷电,但是,这一天悄无声息地到来了。小树们躲在老树的病体下瑟瑟发抖,老树的体温还可以保持,能多保持一天,小树就多一天依赖,依赖的温暖。老树的身躯哆嗦起来,它呵斥小树,为什么你们靠得这么紧,我都喘不过气来了。小树稍稍离开一点,心里恐惧起来。老树说,它要休息。小树们就不分昼夜地守护在它旁边,尽一切所能对它好一点、再好一点。老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像需要一个长久的休息。小树们见到了炽热的太阳和冰冷的月亮,星星眨着神秘莫测的眼睛,闪烁在高空。原来世间不是一片暖洋洋,原来大树的衰老形成的不仅仅是年轮,年轮里刻满坎坷,衰老的印迹里谱就一曲沧桑。小树们紧紧绕在一起,枝干依偎,托着摇摇欲坠的老树,期盼着明天能晚一点来,晚一点,再晚一点。

至于朋友,同性的、异性的,普通意义上的,在一起时间长了,都会产生相扶相持的念头,分别也会抱头痛哭。交朋友也讲缘分,缘分也是一见如故的代名词。有的让你寻到相似处,有点让你觉得补充自己的缺憾,朋友相合有交叉圈、同心圆和包容框。交叉的,偶然出席你的社交场合,偶尔在你的利益场上亮相;同心的,时刻相伴身边,大小事情无一不为你两肋插刀;包容的,有事的时候蜜糖似的粘着你,没事的时候呼也呼不来,但你拿他没办法。花朵喜欢同性的同心结伙伴,什么事情都有个商量,不觉得孤单,更不觉得难缠。这种朋友,会给你充分的个人独立空间,同时又可以填充你内心的寂寞。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还要彼此尊重,相互体贴。比亲情少些牵绊,比爱情多些诚信。好像也不需要什么度,过了最多被别人说成“好的一个人似的”,淡了也就是生活的点滴事情需要自己一人亲手置办。如此而已。

这三种感情,花朵哪一种也不舍得丢弃,虽然,年龄越大,越觉得背负的沉重。亲情是首先接触到的人间第一份礼物,神圣庄重;友情,相伴终生,可以从一而终,可以常换常新,择良友而栖,善莫大焉;爱情排行第三,千变万化,最动人心弦,忠于一个,时间长了可以分流成友情、亲情;花朵对于少校的感情也可以归结于三种感情中的任何一种,也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感情。

少校和花朵相遇大约是冥冥中注定,一生何求,只求与你相知。你我的交流加深了彼此的感情,如果有花开放,应该是罂粟,摇曳在孤岛似的两人心间。你我都来自一个神秘岛国,漂流在海上,各自有各自的航行路线,规则井然有序。海上起了风浪,两座冰山碰撞在一起,产生了惊人的能量,这能量前所未有、超乎想象。偶然有花开,香气直抵心底,小手一样触摸心房最柔软处,想象着能融为一体,彼此再也不离分。孤岛一样的冰山,还是忘却彼此好了,因为溶化在海上,没有任何价值,冰山上有太多负载。有四分之一浮在海面,能看到的只有四分之一,看不见的更不容忽视,还要保证四分之三的稳重和安全。冰山继续挪移,有液体消融,从四分之一的肢体,溶入大海,了无痕迹。惟其每人成一座坚固的冰山,方能铸就坚不可摧的岛屿。

花朵这日给丈夫下载了一首彩铃,是陈慧娴的《千千阕歌》,细腻的旋律,回肠荡气。徐徐回望曾属于彼此的晚上

红红仍是你赠我的心中艳阳

如流傻泪祈望可体恤兼见谅

明晨离别你路也许孤单得漫长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

可惜即将在各一方

只好深深把这刻尽凝望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因你今晚伴我唱

临行临别才顿感哀伤的漂亮

原来全是你令我的思忆漫长

何年何月才又可今宵一样

停留凝望里让眼睛讲彼此立场

当某天雨点轻敲你窗

当风声吹乱你构想

可否抽空想这张旧模样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因你今晚伴我唱

ah···怎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因今宵的我可共你唱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亦绝不可使我更欣赏

ah····因你今晚伴我唱

来日纵使千千阕歌飘于远方我路上

来日纵使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

都比不起这宵美丽

都洗不清今晚我所想

因不知那天再共你唱

这日天气阴阴的,穿着长衣长裤,额头竟然渗出了一层细碎的汗,远方隐隐有轰鸣的雷声。花朵买完菜,做饭的工夫,听见窗外“刷拉拉”响,帘子似的雨珠铺天盖地,倾泻而下。花朵关紧窗户,拉开窗帘,看着锅里的袅袅白气,欣赏着雨中的建筑物。绿树在这个现代化的优美城市并不多见,横亘东西南北的是西化的钢筋水泥立方体和隐隐约约的网线。街上行人依然如织,披着鲜艳的雨具,在红绿灯下走走停停;车子各式各样,强身健体的自行车、优裕自如的电动车、豪华气派的小轿车、庄重威严的公交车,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城市的街景永远是功利化的,即使在雨天也摆脱不了一尘不染的矫揉造作。花朵想起老家的庭院,一下下滴水的房檐,房檐的美人蕉,阔长的叶子在微风中跳舞,艳红的、鹅黄的花朵,香气缕缕。院子里还生长着各种蔬菜和瓜果,入眼的全是绿。绿色中间红砖铺成的小路,从院门口到正房檐下,弯成一个优美的弧线。小路是父亲和母亲顶着夏日炎炎热气,一把土一块砖地,一寸一寸地,摸索完成的。那天也下了大雨,雨中,父亲骑着摩托车,花朵把伞尽力盖在父亲头上,父女二人去购买彩色电视机,被淋在半路上。回到家,给店主打电话,让他在雨停后尽快送来。父亲当时的脸上挂满笑容,孩子们都等着看呢。花朵家看了十多年的黑白电视终于退休了,父亲高兴的孩子似的,兴奋地和哥哥的女朋友讲话,那时,哥哥望着未婚妻也是笑微微。全家都聚在一起,父亲说,朵朵,把你朋友也叫来,大家一块吃顿饭。母亲嗔怪道,人家离咱这里30多里路呢,还下着雨。其时,小弟弟也放假在家,翻箱倒柜地找好酒,花朵和母亲置办了几样家常菜,一家人开了席。席间,父亲喝着酒,忽然落下泪来,母亲提醒他,有客人在场。父亲不听,止不住的泪水滑落。花朵说,“是想二妮了吧?”父亲和泪喝酒,鼻腔里唏嘘不已。哥哥忙拉他的女朋友出去,和母亲在外间谈心。花朵和小弟弟陪着父亲,默默怀念仙逝的二妮。父亲觉得愧对这个闺女,从小就让她辍学,帮忙收拾家务,下地干活,从早到晚地不能有一刻闲着,闺女有了病,做父亲的还浑然不觉,仍然为了保住每月二百块的民办教师职位鞠躬尽瘁,慢慢的,二闺女不爱说话了,也不出门,父亲就让她在家养鸡挣钱,还承诺养鸡挣了大钱就给她买一台二十四英寸的大彩电,让她天天看。可是,二妮没福享受,活了十八岁就死了。她是被逼死的吧,每天劳动,父亲有气还往她身上发,那天,她在地里弄大棚,累的满脸通红,父亲还嫌她不够卖力,速度太慢。母亲打圆场说,二妮,你回家做饭去吧。大约半小时后等母亲再回家时,二妮趴在地上,已经没了气。锅里冒着热气,她趴在门口,头朝外,想着去喂鸡。父亲说,“如果我能牺牲多一些,二妮就不会没了。”花朵劝道,“不是你的错,你是见不得她受苦,你太疼她了,总之,还是我们太爱她了。”这是三年前的事情,想不到今天也有剩余的家人继续怀念过去的亲人。花朵拔下电插头,把菜盖好,一边看雨,一边听歌,等加班的丈夫回家。

雨停了,手机的短信铃音响起,是丈夫的,他说,不回家了,有事情。花朵说,你又有什么事?花朵听到手机里传来一声女人的低音,快点,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丈夫说,朵朵,我们领导临时召见,不能缺席。花朵心中的无名火一下窜出,你趁早别回家了!丈夫吼了一句,你神经病!扣了电话。花朵在房间里来回逡巡,外面又下雨了,不知道他带没带雨具,淋病了怎么办,于是,拨通他同事的手机,他同事说,他出去了,不知道干吗去了。再打丈夫手机,语音提示,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晚上十二点一刻,丈夫若无其事地回来,倒头就睡,花朵说,“陪我说说话。”丈夫说,“整天缠磨人,你三岁孩子呀。”花朵问,“那首歌好听吗?”丈夫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歌?花朵说,“我今天中午给你下载的。”丈夫说,“奥,好听。”花朵躺在丈夫身边,无端地想起少校,想起天空的降落伞,想起很多很多美好的往事。

本文已被编辑[欣雨飞扬]于2007-5-25 9:39:09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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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人家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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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评论共[3]个
欣雨飞扬-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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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欣雨飞扬 回复】:正文部分无需再写标题 [2007-5-25 9:43:09]
  【佛佛 回复】:谢谢! [2007-5-25 17:31:02]at:2007年05月25日 早上9:41

佛佛-评论

联系方式:fenfangli2002@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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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q:119482765
at:2007年05月25日 下午5:35

云生云灭自在风-评论

好文章,自然顶一下。at:2007年12月01日 早上8: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