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在长江边长大,看惯了江面上的船来船往。小时候家里担心我们去江边戏水,经常用墨汁在我和弟弟的腿上画一道黑线,如果中午大人们从田里回来发现那条墨线不见了就说明我们去玩水了,这样的话我们通常是免不了一顿打的。
在江边长大的孩子对江水总有一股莫名的感情,也许是有一种天性,那里的小孩子五六岁便会游泳。听村里的老人讲在那里生活的人学游水是很有必要的,也许不定哪个暑期洪水就冲进来了,因为我们那个村子是江中村。村子的四周用一道土坝围着,像极了古代的一座城堡。九八年以前村里的人几乎从来没有离开过那里,一年四季过着平淡的生活。冬天的生活了无生趣,只有每年的夏天才觉得生活美好了一些。夏日里天空好像比冬天更高也更蓝,天黑得也比较晚。每当黄昏的时候是小孩子们最高兴的时候,村里开始有袅袅的炊烟。那副景像现在回忆起来很漂亮。当然我们高兴的不是这个,而是到了黄昏终于可以到长江里舒舒服服地洗个冷水澡。那时候村里没有自来水,大人们通常在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挑一担大桶并且肩上搭一条毛巾去江里挑水,每天挑一缸,家家如此。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小孩子才会跟自己的父亲后面乐滋滋地跑到江里玩水的。大人们会走到江的很深处去舀水,那里的水看起来比近岸的要干净得多,岸边水已经被我们那帮小萝卜头搅得很浑了,再大点的孩子会相对再远一些。大人们舀好了水也不急着挑回家,先是放到岸边让水里的泥沙沉淀一会儿。就在沉淀的这会儿他们也会拿着毛巾下到河里。这样站在坝上就能发现江面上的场景十分的壮观,从江的最深处直到岸边都是游泳的人。小孩子一直要玩到岸边的大人在呼唤才起身回家。一般是大人们一叫就得起来的,不然第二天就别想再来玩水的。
每次游过瘾了回家妈妈的饭就已经做好了,吃完了饭再带着大蒲扇扛着竹床到坝上面乘凉。听老人讲故事,一直能从盘古开天讲到鬼子进村。再晚一些大人就在竹床上支起个蚊帐,那时候几乎家家都在外面睡觉,屋里没有电风扇,从外面进去就像一团火一样。半夜里听到江水的浪涛,江面上船只的汽笛还有阵阵清凉的河风就感觉生活甚是美妙。弟弟那时候总是到大半夜还睡不着,经常问那些大船是到哪里的,还问船上的人不种田吃什么。那个时候觉得老弟特别有意思,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怪问题。这样的生活也不知持续了多少年,听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小时候就是这样过的。在我的印象当中只要村里的人走出去了,家里会特别开心。我小学同学的父亲不知道在武汉是搞什么的,那时候他每次从家里出去就要背一大麻袋衣服和其他的用品。村长都要去送他的,从村头到村尾鞭炮声响个不停。那个同学一脸的兴奋样见人就说:我爸去当工人了,我爸去当工人了。除了他以外再没有人离开过那里。
这种生活一直到九八年就变了,那一年洪水把田里的庄稼都毁完了。村里比我大一点的人就开始慢慢地走出去了,到广东一带去找工,说是那边的挣钱不用在外面被太阳暴晒。自此以后村里就只剩下老人和在上学的人,感觉整个村子一下子空了好多。洪水没有退去的时候我们就一直住在坝上,坝的两边都是水。这个时候我和弟弟已经成年了父母也不再管我们玩水的事了,所以只要热了就扎到河里。到了晚上也看不到炊烟了,家家在坝上都烧节煤炉。这种生活让人觉得很燥也很空虚。弟弟也不再问我那些大船是开到什么地方了,江面也不允许大船经过,政府担心大船经过后掀起起的波浪会溅到家里,对那段江面的防汛工作也不好管理。看到的只是一只只小舟很散漫地漂在水面上,中午是水流得最激烈的时候,这时候江的正中会很明显地出现一道浑黄的水浪,在岸边都能听到河水咆啸的声音。江的那一边一只小舟很艰难地游着,船桨好像失去的作用,每用力荡一下舟就向前掺一下。到了江中的时候似乎就更困难了,我能看到支舟人的艰难,小木舟被江水只往下游带,但他好像并不服舒服,手上的桨只有力的且很有节奏的支着。整个江面上奔腾的江水和着一叶小舟,感觉舟简直太渺小了,也许稍不经意一个水浪就能把它拍翻,我不忍心再看。一个小时后那只舟终于靠岸了,支舟人并不懂得坚持到底的大道理,在他心里只认准了江岸……
后来我也走出来了,到城里上大学。每年的暑假都回家,村子里没有过去那般热闹。大家还是保持着那种生活习惯,只是生活条件稍许改善了一些也很少有人在外面睡觉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对那只江心小舟的印象犹为深刻,到外面上大学以后我一下子更孤独了,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小舟一般漂在社会的海洋里。
很快我就面临毕业了,同学们也开始为工作的事四处奔波,室友们在一起讨论最多的就是去哪里,反正不管去哪里,大家都不愿意回到老家,家里也不会给我们任何建议。正当我们苦恼之时,想起了一个不错的法子,就是在墙上挂一张地图,大家用面团往上砸,面团粘在哪里我们就去向哪里。同学们都找到了不错的选择,轮到我砸时,面团脱手以手只见它不偏不移地飞向了太平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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