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兔子”是我的奶奶,“小兔子”是我的儿子,两人同属兔,格外投缘。
生儿子的那年,八十六岁的奶奶,戴上老花眼镜为孩子做起“催生衣”,我挺着大肚子欲插手帮忙,奶奶手一挥说:“你去玩吧,我嫌你做得不好。”奶奶手针线活确实很好,全棉的内衬上摊上柔软的棉花,密密地绗,再翻出她压在箱子底的那块珍藏许久的精品绸缎,做了面子,不一会儿,一件可爱的小棉袄缝好了。奶奶拎着衣肩,细细地端详,猜想曾孙子的模样。
奶奶做的“催生衣”真“灵”!第二天,我肚子里的小子不安份地闹着要出来,我们赶去医院,家里只留下奶奶一个人。儿子出生,父亲回家报喜时已经凌晨,奶奶还没睡,她小脚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听到消息后,竟哭了起来:“丫头(指我)肚子那么大,令我担心得要命呢!”听到父亲说曾孙子秤了八斤重时,她又破啼为笑。
天亮后,奶奶步行好几里路,摸到医院来,护士将她领到我病房时,禁不住啧啧称赞:“老太太真了不起,这么大年纪竟然能找到这儿来!”奶奶听到别人的表扬后,得意地说:“我不认识路,但我可以问人呀!”见她“自作聪明”的样子,煞是可爱。奶奶俯在婴儿床沿边,看着睡得正香的曾孙子轻声唱道:“小兔子,小兔子,你是一只小兔子,我是一只老兔子哟!”在场的人都被她逗笑了。
满月后,我们回娘家住,奶奶像忙碌的蚂蚁一样,为我端茶送水,孩子哭了,她提醒我喂奶,争着为孩子换尿片、抢着洗尿布,母亲不让时她说:“我忙得开心呢,就怕哪天我老得洗不动!”尿片像一面面旗子,飘在母亲门口的晒台上,奶奶看着说:“我洗的东西最干净!”然后满意地笑。
儿子三岁了,一天在单位时,母亲打电话来说,孩子不见了。我心急火燎地往家赶,到家后,看见奶奶和儿子正捏着扑克玩“小猫钓鱼”。问清事由后知道,原来奶奶把孩子带到一个我们平常不去的邻居家串门,大家找翻天,也没找到。刚才,他俩手搀着手,若无其事地回来了。我打趣道:“儿子,老太是‘自由主义’,你可不能‘纪律涣散’哟!到哪儿玩,要告诉一声啊!”父亲也插话:“妈,你也这么大年纪了,以前你出去不喜欢我们询问你,现在可不能这样啊!”奶奶生气地白了他一眼说:“我年纪大吗?才八十九呢!”接着她便不再理会我们,一个劲地朝曾孙说:“不行,不行,你把我的牌都骗去了,我不跟你玩了!”儿子立即“同情”地说:“好吧,我再给你一些,你要动脑筋啊,下次我可不再给你了。”他们只顾玩得开心,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中,看他们两人可爱的样子,原先生气的我们,禁不住偷偷笑了。
娘家房子拆迁时,奶奶暂住到我家。儿子见曾祖母来了,兴奋得不得了。他将他所有的玩具都搬了出来,和曾祖母一起玩。玩也有分工,“老兔子”负责装电池、充电。“小兔子”负责操纵车子,看着四驱车跑道上呼呼奔驰的小汽车,一老一小兴奋得拍手笑。
吃饭时,他们俩总是监督我“吃饭不掉米粒、姿势规范”。我有个坏习惯:吃饭时喜欢一手托头,每逢这时,奶奶总是敲敲我的碗:“还有一只手呢?”我赶紧坐正身体,手捧着碗。儿子看见我桌前的米粒,会指着说:“米!”我连忙小心起来,生怕饭粒再跑出碗外。吃到最后,我更要防止碗里还没吃净,否则被这他们雪亮的眼睛检查出问题,可有我受的。
奶奶喜欢吃煮鸡蛋,儿子也喜欢,“禽流感”流行时,市场上没有蛋卖,我将家里仅剩的三只鸡蛋煮了做早餐,三只蛋怎么分呢?我分给奶奶两只,儿子一只,结果奶奶吃了一只还有一只省给了我儿子,儿子将滚热的煮鸡蛋捂在手心,一会儿后,又推给了曾祖母,这场景让我深深感动:我家的“小兔”长大了,越来越懂事。
奶奶经常搂着我儿子说:“小兔子啊,你是二月出生的小兔子,‘草长莺飞二月天’,有青草吃,命好着呢!”奶奶来了后,儿子一改平常吃饭拖拉的坏习惯,他挑明要和老太太比赛——看谁吃得快。但他有时会故意吃到最后的时候慢一点,目的是让曾祖母赢一回,好像老太太也是个孩子。
一天早晨,我上班前,奶奶央求我,把那双孩子穿不得的鞋送给她,我同意了。下班时,奶奶欢天喜地地翘起裹过的小脚让我看,那双鞋穿了正好合适,我夸道:“真好看!可惜旧了点。”我觉得有点委屈了奶奶,便说:“不如我买双新的送你?”,她连忙说:“不要,不要,你看,我有许多鞋的。”说着如数家珍地搬出她的鞋,有绣花的,有灯心绒的,全部是手工她手工做的,简直别致极了。
晚上我下班时,儿子坐在奶奶房间里做作业,房门口排了一排边他小时候穿的鞋。见家里被拉乱了,我气愤地问:“这是谁干的?”
儿子慎慎地说:“我。”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我想把我穿不了的鞋都送给老太。”听他这样说,再不忍心责怪他。
儿子又天真问:“妈妈,老太是不是就要比我小了?”
“谁说的?”我问。
他说:“她为什么穿得我嫌小的鞋?”
我笑了:“是啊,老太以后就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你可不能欺侮她啊!”
儿子懂事地点点头说:“妈妈,我真幸运,因为我还有一个九十二岁的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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