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夏天。就是晚上,依然炎热得让人睡不着。风扇呼啦呼啦得转着,吹出来的风并不能让人凉爽,是热的。我从自己的小屋出来,外面,一天的星光,夜色很好。
后院的杨树已经长得很高,没有风,树叶都静止在燥热的空气里。猪打着鼾声,睡得正死,成群的小鸡却埋头在脖子里,也睡得正死,夜很静。真的很静,虽然热,虽然心脏仍在无规则的跳动。
我在后院,漫天的星光下踱来踱去,不知道明天何去何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没到,大概永远也不会来了吧,我想。忽然想起自己三年来的高中生活,下意识打一个寒噤,全都是空白,茫茫洞庭水一样的空白。
所有的记忆都像是被人放进试管里的矿泉水,单调而且乏味,晃荡来晃荡去,最终回到原点。可是原点有什么呢?高考其实就是一个淘汰的沙漏,漏出去的只是时间,剩下来的只有感叹。不过,总有那么几个幸运的人,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吧。名牌?就算是上了名牌又如何呢?其实所有的人生都是由自己来把握的,自己不争气,外在是无法指使你的。
夜更深了。有微微的风吹起来。
考上名牌至少说明了曾经很努力,很努力吧,在那样枯燥的日子里,还能那样坚持自己梦想的人,无论如何,也是值得尊敬的。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知道那样的坚持,不容易。
一只小鸡被我的走动惊醒,抬头看我一眼,接着又睡。我想,它是早就看惯了这个寂寞的人,在每一个炎热的夜晚这样子走来走去吧。它是否先是惊吓,然后好奇,然后纳罕,最后淡然成了如今的麻木?
夏天,2006年的那个夏天,给我记忆最深的就是这些。可是录取通知书终于还是来了,郑州经济干部学院,一个大专学校。有总比无好啊,再说,我又实在不想复课。走吧,远方也许会好一点。父亲很高兴,母亲也很高兴,在剩下来的日子里我也显得开朗了许多。毕竟,心里少了担忧的事情,轻松也就随后而来。
只是心里还有不甘,所以,还有痛苦。
幸好,开学已经不远了。走吧,远方也许会好一点。我这样想。
远远的,看见学校的大门,很古朴的样子,有着历经风霜的沧桑感。就在那一瞬间,忽然喜欢上了这里,我想,这就是我所要的地方。我要在这里将我缺失的梦想从新拾掇起来,一针一线,将它们回复到童真的时候。那样美好,单纯的时候,让心灵一尘不染。
车停下来,有组织的老生前来帮忙提包裹,甚至还递给冰镇的矿泉水,虽然太阳就顶在头上,心却是冰凉的,就像紧紧握在手心里的这瓶康师傅矿泉水。分了寝室,a06-423,一个清秀的学姐在前面领路,一个高猛的学长拉着我的行李箱。他们殷勤的将我送到门口,离去的时候,学长对我说,你们新生真好,对未来的一切都充满憧憬。
我一时愕然。只是对着他们鞠躬点头,感激之情无以言表,所以只有这样。他们转了弯,下楼去了。我怅然有若所失,都是很好的人啊。可,为什么他们的眼睛里都有着那样深厚的忧郁,就像是湛蓝无垠的天空,就像那个夏天我家后院的星光。
我打开门。一个和我差不多高的背影正忙活着铺被子,弯着腰,很认真的样子。听到开门声,站起身子,扭过头来。我看到一张笑脸,亲切的,温暖的。你好,我叫小齐,他笑着说,亲切的,温暖的。
你好,我叫繁华。
繁华似水的繁华?
恩。
这名字挺有特色的,你父母都是文化人吧?
相反,都是农民,没多少文化。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对他撒谎,虽然我也很虚荣。
晚上,我们一起去吃饭。回来的路上,我们将整个校园转了一遍。校园很大,绿化的也好,绿郁郁的树木到处都是,南面,图书馆之前,还有一个人造的湖泊。不大,却很有灵气,伫立湖边,凉气扑面而来。当时,落日的余辉在里面荡漾成片片艳丽的碎金,震撼,红色的小鱼在水里游来游去,却如传说一样的梦幻。不知怎么,我想到了《幻城》里面的美人鱼。
小齐从铁栅栏上翻进足球场去,我也翻过去。塑胶跑道是红色的,脚踏上去有点柔软。太阳已经落下,晚风吹来,挺凉爽。绿茵场有些地方已经看得见地皮,看来学校里热爱足球的同学应该很多吧。
小齐坐在红色的塑胶跑道上,招呼我,过来坐呀。
我们两仰躺在跑道上,看已经昏暗的天空,天空有不知名的鸟雀飞过,飞向远方,那里有等待他们的妻子,儿女么?地上暖暖的,遗留着阳光的足迹。
繁华,小齐叫我,眼睛虽然是看着我,我却感觉他的目光穿过我的身体,抵达遥远记忆的深处。那里是否有刻骨铭心的伤痛,是否有永难忘怀的恋人?
恩?
活着真没劲。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接下来他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躺着,像是和身子下面的跑道融合在一起。
那个夏季这是另一个比较清晰的记忆,时光过去的太过,很多已经随着日月的摩擦消失,只是在某个特殊的因缘下,猛地想起,然后泪流满面。
以上是关于2006夏天的记忆,有颓废,也有憧憬,那些在记忆里闪耀过的身影,终于还是注定要失去的,不过,即使是失去,我还是感谢上天,让他们在我的生命里出现。
生命是一场繁华,繁华似水是我们所无可奈何的。
只是那些示逝去的繁华,却永远的定格于记忆之中,珍惜一生一世。总之,我发誓要把它们全都带进棺材里,让它们继续温暖我无所凭恃的灵魂,在另外一个世界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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