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一个远方的朋友来，说起以前在一起工作的旧事，颇多感慨。

那时我二十二岁，刚从学校毕业，被安顿在一个军转民的国企工作，一个月一百多块的工资。作为血气正刚的年轻人，身体的某一部分，半夜醒来，却没个安顿处。心里也是空落落的，总觉得生活不是这个样子，“应该”有别一番光景，但应该是什么样子，心里却没个谱儿。于是借运动来麻醉自己，曾不吃不屙从下午三点打乒乓球到夜里三点。又因为寡闻，在学校养成了读古书的习惯，到了单位上，有同事看到我那些书后，说：“你不如去考托福。”正是这位朋友鼓励我说：“全国会割稻子的人多的是，会读古书的人不多见。”今天想来，朋友是在鼓励我，也是在鼓励他自己。他那时刚失恋，特痛苦。借养病的机会，三个月考得了律师资格。然后他去当律师，我回到家乡。

那艰难的日子度过之后，现在我们各有各的事业了。朋友的事业蒸蒸日上，我的收获呢，用酒醉的话说，是“虽为灌木，也终于长定了”。我收获了一颗成熟的心，无须靠世俗的标准来评估自身的价值，虽然我可能并没有价值。

我觉得能评判自身的价值很重要。以前买书，只忧“多藏必厚亡”，现在晓得开卷即用，十元书比十元钱耐用。以前喜与人暗中较劲，现在自己跟自己较劲。以前以发表文章为快乐，现在以写作为快乐。以前以金多为快乐，现在以心头无事为快乐。以前是过别人的生活，现在知道日子是自己过的。以前是儒，讲要做什么；现在是道，只讲什么不必做。不知不觉中，家庭事业都很顺利的解决了。有时想“吉人天相”也不过如此。有时醉后言：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但其实我知道，火气还未尽净，标榜还为名声。这样说来，“从心所欲不逾矩”的那天，是须得等到七十岁的。

2007-5-22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