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县长找了都快有十天了,可是每次去县长都很忙,都不在办公室里;一问办公室的人,个个都是把头摇的象个拨浪鼓。今天赶上是周一,我心想,县长应该在办公室里处理点文件什么的;不能总是跑在外边进行现场办公吧。所以我早晨起来很早,把要见县长说的事情整理了一番,按时就去了县政府;可是当我刚走到政府的大门口时,就发现那里已经集结了不少的电动三轮车;开始没有太在意,觉得正是上班的时候,领导们有小车,同志们坐一次一块钱的三轮车上班也算是享受了一回现代化。
当我走进政府的办公大楼却被眼前的一切给惊住了;大厅里到处坐的都是人,我一问才知道都是那些开三轮电瓶车的人;最近县上在搞什么交通整顿,这些东西按照政策是不能搞运营的;大概是因为这个群体有些特别,所以他们想不通,就来这里找县长理论。因为我也急着有事去找县长有事,所以就没有去多想,赶紧上了二楼;尽管说我们是个山区小县,群众的生活还很贫穷,可是这里的楼道还是很长的;县长的办公室在最里边,我也只好往里边走;可是就在这没有两分钟的时间里,不知道一下子从哪里走出那么多的人来,竟然把楼道堵得严严实实;当我走到县长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后边已经是水泄不通了。
敲县长的办公室,里边没有人;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里边没有人;只是觉得既然来了,说不定还能有个意外的惊喜。当然了,愿望就是愿望,可是这些愿望对于我们这些走在这个大楼里多少年的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还好,办公室的人还在县长门口站着,大概是怕大家会破门而入;看见我就说:“你怎么也来凑这个热闹呢?”
我本来还想开上几句玩笑,可是在这样的场合我也只能是苦笑了在苦笑:“我找县长也已经好多天了,有急事。”其实我说这些话,也是想让身边的那些人去听;至少知道我不是来这里进行扯淡的。当然了,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现在的社会里到底什么是急事,什么是无所谓的事情呢。既然县长不在,我也就想着撤退;可是迈了几次腿,竟然都没有下脚的地方;看来我现在也是需要在这里和大家打成一片了。
五月底的天气,刚开始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心里有事情,还是真的凉快,所以到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热的;可是这阵子一切的希望都没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心灵躲在自己厚厚的肥肉里,看来遭受煎熬已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心境没有了平和,这时再看身边围着的人,原来他们都是一些残疾人;特别就在我的脚下坐着一个看上去最多有七八十公分的妇女,身边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我低头看她们的时候,正和她们娘俩的目光对在了一起。不知道怎么回事情,就是在这样的一瞬间,我的心灵好像被什么东西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时间找不到归落的地方。
这时后边开始有人往前面挤,如果不小心,她们娘俩会被踩坏的。我赶紧把自己的身子移向人群,对办公室的几个小伙子说:“快,把她们转移到里边去,呆在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可是我喊了几遍,也没有人过来帮忙;看来我只有自己动手了。我先把孩子抱在怀里,然后用身体遮挡住其他人,让可怜的妇女一点一点的移到了楼道的最里边。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我已经是大汗淋漓了。我把她们娘俩安排好,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你们这是怎么啦,看多危险;有什么事情可以反映,政府总是会给你们解决的;这样子搞也不是个办法呀。”大概是我刚才的举动多少感动了这位可怜的侏儒女人;她听我这么一说,竟然泪如雨下。她用自己粗造的手在脸上抹着,孩子在一旁都被吓的哭了起来。看到这样子,我赶紧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拿出妻子为我准备的怕我低血糖用的糖果给了孩子几个。孩子不哭了,可是妇女却还是那么的伤心:“好了,不要难过了,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呢?”
“我就是这么样子,男人有精神病,去年好心人凑了些钱给我买了一辆电瓶三轮车,说在县城里拉客,一天也能挣上个十几二十块钱;所以我就开始干这个来养活我们一家三口人;可是谁知道,我刚开始拉了几天时间,人家就把车给收去了,说是国家政策不允许。”
“你没有挂牌子吗?”我问。
“挂了,可是人家说,我们的这种车国家没有规定,不知道应该归在那一类里;说是摩托,不够条件;说是电动自行车,却是三个轮子;所以……”妇女看来就是身体有些残疾,从她的谈吐中我感觉出来了,她的智力很好。
“那他们总是应该有个说法吧,不然造出这些车子干什么用?”我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难怪他们心里不平衡,想不通。
“就是呀,我们这些人活在世上本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要生活,要养家糊口,难道这么点权利也得不到保证;我们就是为这个事情来找政府的。既然说是政策不允许,那么政府总得给我们这些人一条活着的出路吧。”可怜的妇女说着,泪水总是不停的在流淌;我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巾交到她的手里,安慰她说:
“这些问题我想国家会想办法解决的;现在你们来了,政府也知道了;我想会很快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可能,其实从去年就开始给政府反映了;没用的;我们组织起来闹一回,县上就让我们跑上几天,你要是不闹,就没有人管,你也就跑不成了。”妇女说着,可是这个时候,我却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她了。
时间过的真快;因为是周一,单位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我去办;局里的办公室打来电话,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去上班。其实我早就上班了,只是呆在这样地方没有办法脱开身。我没有告诉单位同志真实的情况,因为我怕让大家知道了我们的政府就是这么一个样子,和我一起伤心;让大家留一点美好的渴望,让大家留一点美好的记忆;至少对自己的选择还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把文件放在我的办公桌上,我一会儿就回来。”单位里的同志我是用不着给他们做什么解释的;就象县长也用不着给我解释什么,十天半个月见不了面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情;有时候我也觉得想不通,中国的这种官僚机构到底是怎么啦,同样的一件事情可以让你日理万机,也可以让你无所事事,问题是最后的结果竟然是一个样子。
就在我重新准备去通过楼道的时候,我看见了信访局的人挤着走了过来;因为都在是为这个政府打工的人,平日里见面的机会很多,自然也都是熟人:“你怎么也呆在这里呀?”今天这是怎么啦!这样的问话我已经听了好几遍了;我怎么就不能呆在这里呢?难道说,和这些群众呆在一起有什么不妥?
“我是来找县长的,可是县长没有在,所以我就被堵在这里了;你还有办法,竟然可以进来,我可是努力了好几回,都没有办法出去呀!”
“呵呵!看来你还是经历这样的事情太少了。我们是天天都能遇上这样的事情,你可以从他们身上跨过去嘛。其实他们也知道咱们这些人狗屁用不顶,也就是跑跑腿,传传话罢了。怎么,你现在想出去?”
“你来了,我想问问?”
“问什么?”看来信访局的人还就是信访局的人,这些年让群众弄得都有些神经质,而且警惕性很高;一听说我要问什么,马上把眼睛睁的老大老大的。
“别紧张,不会影响你的前程的。”我也想在这样的环境里打个趣,也好让群众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光是有观点还是不行的,有时候还需要权利,特别是和良心结合起来的权利:“这些可怜的人没有太高的要求,就是为了生活,怎么,这个问题也解决不了?”
“你不知道,其实我也觉得他们可怜;都是一些残疾人,本来自己能够自食其力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可是现在的政策就是这样,你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既然国家让生产这种电瓶车,那么怎么有没有统一管理的部门;县上也是出于无奈呀,管吧,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管吧,出了问题谁来负责;那一年咱们县出的那个交通事故还不就是遇上这个问题了;当时的交警大队觉得这个车子总是应该有人管,他就给挂了牌照,可是出问题以后,没人替他说话,结果自己享受了一个记大过处分。你说……”
“那这个问题就没有办法解决了?”我问完就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多余了;一个信访部门的领导,你问他这些问题,他能怎么回答呢。
“不知道;不过这些问题看起来象是玩笑,可是却又都是问题。”他笑呵呵的说:“你是学哲学的人,你说说这些问题是什么?”
“我说……”我看了一眼走廊里这些可怜的社会人,说了一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意思的话语:“是玩笑,也是悖论!”
“悖论是什么?”
“悖论就是玩笑。”我重复了一句:“就是天大的玩笑。”
“没有别的?”看来他好像听出点什么来了。
“别的嘛……那就是悖论的悲哀了。”我这会儿只能这么说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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