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故乡,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那一排排一株株漆树。它们屹立在田边土坎,山坡脊梁,象是迎接我从远方归来,也象与我耳语故乡的今日。被漆树牵出的缕缕情思,使我回忆起历历在目的往事。
其实,童年时我最讨厌漆树。
小时候放牛总爱到树下玩,一次误入漆树下,不一会脸上痛痒起来。回家用镜子一照,脑袋肿得像南瓜,两眼眯成了一条线,真象一个丑八怪,我吓得站在外公面前直哭。心里悄悄想:这漆树也太不公平了,外公不但看它,种植它,抚摸它,还用刀子割它,竟然不受任何“惩罚”。
从那时候起,我就对漆树敬而远之,并带着几分好奇心观察起来。漆树幼小时灰白的皮肤,离地面丈许难分主次的枝桠,黄绿色的小花,珠形无毛而又平滑的漆树籽,随风飞舞似若灿烂群星的树叶,都没有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只是每当目光接触它身上那道道伤痕时,讨厌的感觉才渐渐消逝,并奇怪地产生怜悯之情。
我不明白外公为什么偏爱它,更不明白修造大寨田时,砍了几棵他曾经栽的漆树,他竟难过得站在漆树旁伤心落泪。我问他为什么要哭,他抚摸着我的头叹息说:“你还小,不懂事。”他躬着本来已佝偻的身躯忙碌着,依旧在乱石丛中,或者岩壁下,移栽着漆树苗。
后来我长大了,才从别人的口中和书本里知道,漆树的用途是那么多。躯干能做家具,也能作房梁;漆叶可以当肥料,也可以入药;漆汁染过的船舶、家具,不但美观大方,而且防虫、防腐;连漆籽也可以用来喂养家畜,用来照明……我似乎已经知道外公为什么偏爱它!
既然漆树有那么多的用途,人们对它的赞美该不会少吧?但是,我在古往今来的诗宛词林寻觅,只有对牡丹“粉光生紫腻,肉色褪红娇”的描述;对桃花“绮萼成蹊遍野芳,红英扑地满庭香”的歌吟;对翠竹“未曾出土先有节”的称颂;对青松“古松倒挂倚绝壁”的赞叹……却没有描写漆树的一章半句!以至后来,出入许多城市的公园,细心观看,也只见杉柏森森,繁花似锦,难见漆树的一丝踪影。外公去世后,父亲继承了他这笔“遗产”——漆树。并在承包的荒山上又栽了许多漆树。我的许多问号在父亲那里得到了答案:漆树永远不会有柳树的美名,梨花的声誉,但它甘居山沟,顽强地生长,默默地奉献,又是任何名花异草所难以企及的!
是的,而今面对故乡的漆树,我是那么喜欢它敬仰它。这不仅仅因为它为故乡增添了许多生气,重要的是它多么象我那默默无闻、任劳任怨的父老!
1985·8·28玉溪河畔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5-20 17:18:28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张贤春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