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在话,自我出生至现在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让我无法评价的人,甚至于都无法用言语去精细的描述。因为我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觉得他好象比我大些,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或许大些,三十多岁的样子;我也说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觉得和他相处的日子里看到的都是他的某个方面,面容却模糊的厉害。总之,他给我的只是一种感觉,一种特殊的又平庸的感觉,他有时让我感觉他不是一个人,他是很多人,他就是我们身边的任何人每个人;他有时又让我感觉他就是他自己,他根本就是他一个人,是一个特殊的让人相处了就永不忘记的人。但我却不知道我该如何对待他,偶尔我会觉得他在我身边是让我心情很差甚至让我要疯掉的最根本原因,但偶尔我也会觉得他在我身边是让我心情愉快的最根本起源,他会让我看到人性最真的一面。这样感觉的矛盾和错乱让我难以诉说,所以在这里我只把我平时观察到的他的言行举止在这里给大家做个汇报,然后让有识之士给我做出个恰切的论断来,也让我迷乱的思维有个清晰的结果出现。
奇人之饭桌篇
俗话说饭是人生之根本,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可见饭之于人的重大意义,因此我们便可说在饭桌上对一个人的了解才是最直观最接近现实的了解,所以咱们就从最基本的饭桌情况说起:
我之前所在的公司是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公司,所以为了这个不大不小老板就弄出了个狭小的屋子出来做公司的饭堂,让不大不小这个摸棱两可的称呼落到实处。这是南方这边关外公司的惯例,都是给了包吃住的许诺而给自己一个少开支做出的最好解决办法。不过其实很多小公司都是拥挤了很多职员的,老板的解释是虽是小公司却可以做惊天的大事,这是很让人刮目相看的,但我知道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老板利用最小的投资利用最小的空间然后给最多的人办公做最多的事情,这是又让马飞跑又不给马多喂草的真实体现。我们这个公司就是如此,不大的饭堂里一到吃饭的时候就挤满了人,几张圆桌把菜固定成了死的分额,圆桌周围的每个人都得把面前的几盘菜当作宝贝,因为不管你是早来抢着凳子坐着的还是晚来没有凳子站着的都得合吃这桌菜,说是叫公平竞争能者多食。
而我每次都固定在最角落的饭桌上,奇人则每次都坐在我对面的位置(这是我们业务部下班早点的缘故,所以每次都有凳子坐的)。这虽然让我多少有点难过,但却也给了我仔细观察他的机会,因为这正应了我的脾气,对于希奇古怪的事情或者人物我都十分感兴趣,进而会去仔细研究一番的。只见他并不太掺和大家杂乱的说话,只是埋头吃饭,两片厚厚的嘴唇翻飞如快板大师手中两片娴熟的快板,吧嗒吧嗒的清晰而紧凑的声音给纷扰的饭桌增添无限的韵味。但这或恐并不引人注意的,倘若换在别的吃饭的场合或许会有别人惊异的目光,但在这里绝对不会,因为大家都在争先恐后的“下筷如有神”,哪里又有闲心雅致去观看一个自己甚至可说是生存上的竞争对手的瑕疵小污呢?而我却是不同,因为自小我就对这个声音极其的敏感,我曾自我推测这可能是因为很小的时候我自己也是这样吧嗒嘴的,之间又或许经过了妈妈无数次的呵斥巴掌后终于知道这种声音的不雅才彻底改正的,因为妈妈是个知识女性,是很有家教意识的,所以我多少觉得这就是我对这个声音深刻入骨的原因,也是我刻骨的可以从千军万马的嘈杂中把它独独的分辨出来然后找寻到发源地的原因。
每次听到这个声音我都会呆呆地望着他,饭都忘记吃。现在想来不知道那该算是我拥有功能良好的耳朵而该感到幸福的庆幸还是该算是让我难受而吃不下饭而感到难过的噩梦?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我大多都会因为看他两片嘴唇的翻飞而忘记吃饭或者吃饭迟缓而最终菜被别人吃光。但及至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太长久的去看他,因为我认为我自己并不是花痴,是无论如何不该太对他入迷的,更何况他也丝毫没有花的样子和味道,所以很有时候我并不紧紧地盯他半天,而只是偶尔的不时瞄他一下,算是给了自己内心一个看过的反馈。
可这个长久地紧盯他吧嗒嘴的习惯改了后,我又有了新的毛病,因为我很难做到象很多其他人那样,眼睛根本就不看眼前碟子里的菜,胡乱的就夹到自己的碗里大口的吃掉,紧张的根本容不得眼睛的存在;或者眼睛只盯着碟子里的菜,筷筷致命的夹,根本不理会别人的存在。我则要看着我的筷子,然后顺着筷子去到所要夹的对象,忽然见了一点自己喜欢的,刚要动筷去,就被一双筷子神速的夹走,但并不迅速撤离,而是停顿了大约五六秒后突然丢弃在碟子里继续寻找别的,想必是夹住了观察了觉得不喜欢才丢掉的,却偏偏又丢在碟子里。这是我所厌恶的,大家在一个碟子里吃菜已经很不卫生,奈何形式所逼迫,现在居然有人拿自己在嘴里倒弄过的筷子来翻腾碟子里的菜,筷子上或许还有口水都说不定,这绝对是我所厌恶的,是丝毫不能忍耐的。我便顺着那飘忽的筷子向上望去,然后就看到一张紧盯着自己筷尖的眼睛和一张聚精会神的脸,是奇人。这倒是我无可奈何的事情,因为虽然每次我都正告他说不要用在自己嘴里倒弄过的筷子去翻腾碟子里的菜,因为没有人喜欢吃别人的口水的,可奇人每次都一脸不解的望着我,仿佛我的理论是他从来没有听过的,口水怎么能在筷子上呢?口水自然在嘴里啊,况且既然没有听过又何必去理会呢,所以他依然故我。我也就不愿意再说,怕别人觉得我是个长舌的人或者说我是个故作高深的人,再或者骂我:切,什么人啊,有能耐去大公司啊,在这里瞎混什么,仿佛我在这里我就得接受所有人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习惯,哪怕是有人在吃饭的时候喜欢在桌子的正中放上一坨大便我也得无条件接受而且还要看着它兴高采烈的吃自己的饭。这样的压迫我自然不能接受,所以几乎后来的每次都是干巴巴的吃掉仅有的可以自己用属于自己的碗盛起来的米饭,那难以下咽的表情每每都引来旁人的讥笑,带着骂我假清高自作自受的表情。
偶尔奇人在吃饭的时候也会大声说话的,而且是嘴里含着饭菜的时候说的最多。每次我都刚好正看着他嘴巴一张一合的,里面露出白花花的米饭和别样的菜色,再间或有几粒掉下来,落在桌子上,象是突然逃脱的跳瘙,只不过是白的颜色;或者也有几粒并不掉下来落在桌子上,只是挂在他的下嘴唇的下面,象是突然打了颗钻石的唇钉,只是少了璀璨的光。在嘴里没有含饭的时候自然也说些,不过就少有了那些白花花的饭粒和别样的菜色,只是唾沫星四散的溅开来,有着零星小雨的湿度,这时候大家都急忙地阻止他开口,因为怕他把所有的菜都淹没在唾沫星里,尽管奇人每次说的都好象是让别人小心汤洒小心饭烫的话。
这样的日子在我好象过的特别的慢,都感觉是一个月了其实却一个星期都没有过,我现在才忽然理解什么叫一日三秋的漫长了,那是让人揪心的,是容易让人疯狂的煎熬。干吃米饭的日子象一道绳子一样把我的心情拧成一道快要绷断的弦,我怕我会忽然的把碗丢掉然后飞跑出工厂,什么都不要,工资行李也不要,然后再也不回头,一气跑到自己死掉为止。但是,找工作的辛苦让我终可以在这里忍受,哪怕被当作地上没有丝毫功效只配垫脚的臭茅石;哪怕要忍受所有自己不喜欢的甚至厌恶的别人的习惯。于是,我就把耳朵堵起来,闭上眼睛吃饭,倒也忽然有了份难得的清静。
但某天,正当我快要把第一口饭扒到嘴里的时候,忽然一声巨响,犹如一颗炸弹在我耳边爆响,我吓的手都随之一颤,猛的睁眼看去,只见奇人正左手拿着筷子和碗,腾出右手来捏着鼻子在擤着,声音高昂而响亮,把整个饭堂的嘈杂声一下掩盖了下去,引的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朝他看去。由于奇人正闭着眼睛陶醉在擤鼻涕的快乐中居然没有感觉到四周的安静,又变本加厉的猛来了几下,然后信手甩去,再把手望衣服上抹了抹,拿了筷子正要吃饭,忽然感觉到异样,就看了看四周大家惊异的样子,然后笑了笑,继续吃饭,留下周围一群睁大着眼睛的人楞在那里足足有大半分钟。接着便哄堂大笑,辱骂声和嘲笑声不绝于耳,饭却是吃的愈加香甜。我则再无胃口,只得放下碗来,挤了出去,边走边想:奇人这之前的笑好没有来由,究竟是歉意的笑呢还是对大家的大惊小怪讥讽的笑呢?想不通,只是觉得真的好没有来由。
我坐在公司门口那棵树下乘凉的时候,奇人居然吃过了饭走到我的身边,双手各拿着一个大而金黄的苹果,而且都滴着清清的水珠,在阳光下忽闪忽闪的泛着清澈的光芒,清澈得映照着奇人湿透了半边的衣服前襟。奇人大步地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顺手递给了我一个苹果,“刚洗干净的,洗了好几遍,绝对不脏,看你最近很少吃饭,是不是胃口不好?有什么事也要吃饭,别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来,吃个苹果”,说完不由分说就塞到我手里,然后咧嘴笑了笑,牙缝里塞着片青青的韭菜叶子,仿佛漂白的石头山峰上点缀着一棵茂盛着绿色叶子的树。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连谢谢也说不出口,再低头看看手里的苹果,金黄金黄的,散发着很好闻的香味,那刚刚洗过的水珠依然清澈的在上面滚动着,映照着我的呆呆的面容,夹杂着迷茫而新奇的神情。回头再看向奇人,他正有滋有味地吃着苹果,嘴唇依旧吧嗒吧嗒地有着很大的声响,眼睛也紧盯着苹果,仿佛担心一不小心苹果上会有虫子然后再一不小心被自己吃掉一样。又忽然抬头望了望前方的高而远的天空,眼睛里泛着不知包含着什么意思的光芒。这令我感到迷惑,我迷惑奇人到底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此刻的他到底又在想什么呢?奇人却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而我,终于吃掉了那个苹果,味道果真香甜可口回味良久。
第二天的时候,在饭桌上我发现奇人还是奇人,依然是那个吧嗒着嘴翻腾着菜偶尔很响的擤鼻涕再抹到身上的奇人,并不因为我吃了他的苹果或让我看到过他眼睛里不知何意的光芒而对我说过他的话有所听从进而有所改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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