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本不会再相见,却恰巧在这充满回忆的沈园里相见了。
他依旧是一袭青衫,而她依然是貌美如花。相见时的那一瞬惊喜,那一刹那惊讶,已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一如往日般给他斟了酒。他看着她,知她已为赵家妻,而自己,也另娶王氏。
这几年,她没有别的什么,只是强颜欢笑;同样的几年中,他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只感觉对她的内疚与日俱增。
自那一纸休书写下,一切早已注定。母命难违,他也无奈,她也感伤。而今天,在这个柳絮飘飞的时候,命运却又让他们遇着了,没有什么别的好说,亦或许是彼此间想倾诉的太多吧,却又刻意保持着距离,遥远而临近。
于是,自那次相遇后,沈园的粉墙上隐隐的有了些墨迹: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这是慰藉?还是不可言喻的感伤?
她最终还是早一步走了,临走前留下了一首词,与他同调相和: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三十七年后,他重游故地。夕阳西垂,往事浮现,温暖而又忧伤。恍如这几年的情啊,永远是寻不回的记忆。
衰草正离披······
他默默站在曾经的那堵粉墙前,看着那班驳的痕迹,欲说却无言。
凝思,提笔:
林亭感旧空回首,泉路凭谁说断肠。坏壁醉题尘漠漠,断云幽梦事茫茫。
转眼又是七年,本该愈合的伤痕,似乎仍旧在隐隐作痛,本该释怀的往事,却愈加不堪回首,他再一次拿起手中的那支笔,颤颤微微的写下: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疑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
岁月停停走走,走走停停,他终于明白自己将不久于人世间,但有些事情竟是一辈子也不能忘却的。
某一轮惆怅的明月映着孤灯,寂寞又一次浮上,就好似这窗外的雾气正浓。无法再回想起什么,感伤,似潮水般漫延,在这仿佛快要凝结成霜的空气里,他最后一次写下属于自己内心的那抹伤痛: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却也是不堪的年岁啊,他最终走过了花开花落的一生,以及再过于内疚与留恋的情愫,也终该止住。
故事,到这里就完了,恐那沈园,仍旧孤寂,仍旧落寞。沉默之间,不禁意的诉说起那将老未老的故事:
他和她本不会再相见,却恰巧在这充满回忆的沈园里相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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