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学他乡,异乡教书,每次回家都不忘去看看黄河。我相信“母亲河”这个概念没有人比我理解的更彻底。前些年,无论是在同学还是学生面前我都喜欢演讲我的黄河情思,滔滔不绝中流露的是绝对的骄傲和自豪。
我向他们描绘夏日傍晚河面上美丽的日落;秋日涨潮时河水的汹涌澎湃和潮落时那许多撩人的红蜻蜓。我总是得意的看着他们惊讶和羡慕的神情,几乎忘形。
每每在回家的客车上,靠近车窗的座位,观赏那条遥远而清晰的白色丝带,我都会激动,那是汹涌的黄河水咆哮而前。但现在看不到了,那条丝带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滩涂开发区让我怅然。于是,我想写下我与黄河的故事……
母亲说我是鱼变的,那是一个秋日,刚满五周岁的我非要缠着跟大姐到河边洗衣服。在高高的堤坝是,我为了抓住那支黄色的芦苇花,一失足掉了下去。正值秋季,河水高涨而且刺骨的冰凉,我一声"救命"都来不及喊就沉了下去。但我用力扑腾水,竟感觉轻飘飘的就到了岸边。当我湿淋淋地站在岸边,回头看到的是大姐吓的苍白的脸和惊得合不上的嘴巴。
回到家少不了母亲的训斥。大姐再也不肯带我出去,母亲警告我再也不能到河边去,否则就打断我的腿,还说姑娘家就没有我这样淘神的。但避开我,她却向邻家妈妈说:“我们家小三是鱼变的,要不怎么逃的过这一劫啊?”可是乡亲们都说是河神救了我。母亲不信,我更不信。不过我还是瞧见母亲在家里上香,口里念念叨叨,想必在感谢河神的保佑吧!
虽然我被警告不能去河边了,但在秋天是不同的。几乎每年的秋季,黄河都会发大水,而我们这一带因为地处下游又有堤坝的保护,所以不仅不会损失什么还是直接的受益者。那个时候,待暴涨的河水一退,各家各户都涌向河滩,甚至下到齐腰的水中,去捞煤。这些煤是上游的煤矿遭洗劫冲到下游的。河滩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我戏称他们是“淘煤族”。这些“淘煤族”大都是村里的壮劳力。各家各户都推着平车,拉回的煤是一车又一车。而我们这群野孩子,则充当送饭的角色,每人提一个篮子,里面有平时吃不上的美味:鱼汤啦,炒蛋啦,馋死人。我是孩子王,总是在半道上,发起号召:“歇歇脚,喝鱼汤喽!”这样的号召自然是一呼百应。我们咂吧着嘴,感觉天堂也不过如此。至今,我吃了太多的美味佳肴,却觉得怎么也比不上当年的农家鱼汤……
时光如水,岁月如歌,我在河边的小村里快乐的生活着,一年又一年。九三年的夏天,是一个特别的季节,那天我捧着市师范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回到家。一张薄薄的纸片轰动了小村,全村的人都来祝贺,说这是小村第一个吃皇粮的人。与我同班的几个伙伴,在受了母亲的训斥后,挂着泪珠的脸上也写满了真诚的祝福。淳朴的乡亲们用几个鸡蛋作为贺礼,也代表他们的羡慕和祝福。大家围住母亲,说这么好的事,是河神的保佑呢!母亲便买了点心,炸了油饼,在家里供神。完了,又让我拿到河边,去拜河神。我怀着虔诚的心去了,而河神却又跟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许是接到喜讯后兴奋的疲惫吧!我恭恭敬敬地向着黄河母亲拜了三拜,便躺在岸边迷迷糊糊睡去。猛然惊醒时,全身已经湿透了,脚下全是水。坏了!涨水了!我拼了全身的细胞向前狂奔。但只要见过这阵势的人都知道,水涨的速度远不是人能所及啊!眨眼间,河水没过我的膝盖、腰部,直到前胸。我跑啊跑啊!已经抓到堤坝上的草了。就在河水涨到脖子时,我一使劲,爬上了一人多高的堤坝。又一次我险些葬身河底。刚才还温顺的母亲河,正翻滚着浑浊的浪涛,咆哮!咆哮!
我刚从死神的召唤中回过神,就听见母亲喊我的名字。我浑身的泥巴和打赤的双脚,告诉了母亲我的再次历险。我说我跟河神捉了个迷藏,她输了。母亲又念叨说我是鱼变的,还有河神的保佑,没事的。她不会知道,在刚过去的三五分钟里我是如何地跟死神搏斗,死里逃生后又是怎样的魂不附体。但我从来不说,这是我的秘密,没有人愿意在英雄的史诗中添上恐惧和胆小。我也是。
我之所以现在说出来,是因为母亲已经不在了。她走的时候,坚持要把自己葬在离河最近的那一片滩地上。她说她要看着黄河回来,她说黄河会回来的。每次我一回家就来看母亲,看黄河。”母亲河“这个概念在我的脑海里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涵义。母亲下葬那天,大雨滂沱,老天爷似乎想用眼泪来填满黄河,完成母亲的心愿。
黄河,温暖的母亲河,快回来吧!向天地展示你的英姿,让历史重温你的怀抱。那时,我将带着我那群向往你的学生们,来聆听你的教诲,感受你的气息。还有,我要给他们讲我与河神的故事。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7-5-18 21:02:1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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