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生魂,飘荡于天地之间,没有了生前的记忆,只是等待轮回。
地府说,我前世做错了事情,所以不能去投胎,只有弥补了那个错误,我才可以过奈何桥、喝孟婆汤。但是,他们没有告诉我怎么补救,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从此,地府的门再也不会为我敞开,直到我完成使命的一刻。
东漂西荡了三百年,我冀希望于每个到过的地方,帮助那里所有的人,可是,离开时并没看到黑白无常来接我。我知道,自己还没有还清前生欠下的债。
累了,真的很累,不想再找下去了。哪怕永远待在世间,又有什么关系,也许该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
(一)
眼看春节将至,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玩闹闹,大人们忙前忙后,一片欢腾,好不热闹。尤其是全城首富李员外家,简直是灯火辉煌。
不过,只有一个地方与整个过节的气氛格格不入,那就是李员外家的西园。西园是第三房小妾枚香的,现在整个园子里就剩下枚香和她女儿宛枚了。“宛枚”这个名字是当年她出生时,李员外亲自起的。
枚香被娶进门之前,曾经是妓院头牌,所以家里没人看得起这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人,刚进门的时候,李员外的正室紫淑更是联合二房一直在想方设法把她从家里赶出去。但是碍于李员外的宠爱,枚香在表面上还是得到了一定的尊重。
直到七年前,李员外又娶了一房妾室,枚香的地位从此一落千丈,再没人理睬她们母女。也许是因为紫淑找到了新的目标,在后来的七年里并没有撵她们。但是,枚香的日子并不好过,自从失宠,下人们也都暴露了趋炎附势的嘴脸,相继投奔到新主人的帐下,李员外更是七年来从没再踏足过西园,致使她们无人问津。
宛枚9岁的时候问过娘亲,爹这两年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枚香告诉她,咱们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很好了,不要再奢求什么。说话的时候枚香的眼泪随之落下,她知道因为自己出身下贱,所以没有资格留住老爷,从此宛枚再也没有提过关于爹爹的任何事情。
冬去春来,转眼间宛枚都已经十五了,眼波流转,唇红齿白,出落的越发标致了。李家二小姐美若天仙的名号就此传开,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可是没人知道宛枚已心有所属。
自7岁起,宛枚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她很小就学会了要为母亲置办东西,很多人把她当作大户人家的丫头,不与理会。在宛枚11岁时,有一次夜里,枚香病的很重,宛枚马上跑出去买药,可是镇上唯一的铺子却已关门,无论她怎样央求,都无人应答。于是,她一直跑到临镇,发现有一药铺正要熄灯,她马上跑过去,乞求那人给她娘看病。
“你娘得的是痨病,得有两年了,不好治啊!”随她前来的大夫眉头紧锁。身后的药童提着师傅的药箱,没有任何表情。
“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娘。”宛枚边说边哭,已经泣不成声了。这时,一只手帕出现在眼前,像一棵救命稻草一样让宛枚恐惧的心有了一丝希望。带着希冀的目光看过去,拿手帕的正是那个面无表情的药童。
“谢谢。”宛枚低声说着,同时接过了大夫开的药方。
“一天一副,不能断。”大夫的话威严而有力度。
“那要喝多长时间?”
“这要看她恢复的情况,以后严柏会经常来的,放心吧。”大夫说话时看向严柏,宛枚从此记住了那个给她希望的人——小药童严柏。
此后四年间,严柏总是时常来看一下宛枚和她母亲,后来,枚香的病已好了大半,但严柏仍旧风雨不改。
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个人逐渐有了感情,在宛枚13岁的时候,严柏决定等她大一点就向李员外提亲。可他都没想到,两年间,宛枚的变化如此之大,现在居然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了,严柏对此感到害怕。
这时,一个令李员外家人人高兴的消息传来了,武林盟主的儿子,江湖人称冷面君子的苏羽冥要来向宛枚提亲。这可是和武林世家结缘,李员外自然安排得风风光光,而且要亲自迎接,还吩咐府内大摆宴席来招待贵宾。宛枚可就没那么高兴了,她很想和严柏商量一下该怎么办,于是,在苏羽冥来的前一天晚上,她找到了严柏。
“我该怎么办啊?要不你去提亲吧!”宛枚希望严柏能履行他的诺言。
“那怎么行,他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我一个小小的药童怎么能抢他的新娘。”严柏马上澄清自己的立场。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我以真心相托,原来竟是所托非人。”宛枚被他的话重重地伤害了。
“随你怎么想,就算我再爱你,也不能不顾性命啊!”一句话打消了宛枚所有的希望。
“你走吧,这辈子,再也不要让我看到你,卑鄙小人。”宛枚痛恨自己痴心错付。
严柏走后,宛枚独自一人来到院子里的空旷之地,放声大哭。怎知,一阵寒风吹过,一道白影在面前飘来荡去。
(二)
我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震醒,当初挑这个院子长眠,就是因为它清净,现在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哭声呢?我从地底升起,看到一个有蔽月羞花之容的女子惊惧的盯着我,眼角泪痕尤在。
“你能看见我?”我好奇地挪挪身子,发现她的眼神跟着摆动。我遇到的所有人都看不到已是生魂的我,这个小姑娘却可以。
“你是鬼?”小姑娘用颤抖的声音问出了唯一的一句话。
“是,但是你别怕,别,不要叫啊,我是好人,不,好鬼,我不会害你的。”我极力解释,因为她好像马上就要叫人来了。情急之下,我本能地捂住她的嘴巴,谁知却因此走进了她的身体。
从来没有进入过别人的躯体,感觉像被泼了一身的冰水。我很想出去,鬼魂附在人的身上,不仅会有损她的阳气,同时还削弱我的阴气。我运用各种办法,可是,法力已然尽失,她的身体在我面前就像铜墙铁壁一样,使得我无力逃脱。当然,我因此占据了她的思想,看到了她的记忆,了解了她十五年来的生活,也知道明天她就要去见那个苏羽冥。既来之,则安之。也许这对我弥补过错有用也说不定。
第二天,要见苏羽冥,宛枚的爹特意派人来给她装扮。看到镜子里如花的笑靥,自己都痴了。一声柔美的呼声将我从幻想中抽离,对,从现在开始我就是宛枚了,叫我的人是娘亲。
“娘,什么事,您身体不好就不要出来了。”我扮演着还不太熟练的角色。
娘看了看周围,让俾女们先下去。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孩子,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的,但是,苏家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不要让娘为难,好吗?”
看着重新受到李员外重视的枚香,她那明媚的笑靥重新恢复了昔年的风采,我决定要帮助这对寄人篱下的母女。
“放心吧,娘,我知道该怎么做,您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我了解她的担心,可是此“宛枚”已非彼“宛枚”了。
“你这样说,娘就放心了。好孩子,真是长大了。”娘放心满意地走了。
在俾女的簇拥下,我来到正厅,向爹施了礼,便挨着长辈们坐下了。对面那人用一双洞彻一切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像是识破了我的身份,可转瞬一想,他怎么可能知道呢?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随即冲他莞尔一笑,眼神里却满是挑衅。
“宛枚,过来见过你苏世伯,还有你的未来夫婿。”原来,他就是那个冷面君子苏羽冥。
整个会面过程,我中规中矩,向每个人施了礼才回房。听俾女说,苏家老爷对我很满意,准备下个月就为儿子操办婚事,迎娶我过门。我想这也未免太快了。我问她们苏羽冥说了什么,所有俾女都说没听到他讲话。但是,我明明感觉到他没有他爹说的那么满意!管他的,既然嫁给他可以让宛枚的娘过上好日子,那也值得了。
(三)
八月,艳阳高照,碧空万顷,在这样的日子里,我迎来了出阁的那天。
身着大红喜服,拜别了爹娘,披上大红盖头,我带着好奇的心情上了花轿。在拜天地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是紧紧攥着衣服的,骨节发白,好像在做极大的斗争。但是,终究没有发作,起码表面上看起来我们是顺利的拜完了堂。
坐在新房内等羽冥的时候,我左思右想。自己应该为洞房花烛夜感到高兴吗?为什么总是有些东西挥之不去?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紧张的反应,有什么难言之隐?一系列的问题萦绕着我,在众多纷繁复杂的思考中,我渐渐坐立不安起来,想找他问个清楚。
这时,羽冥走了进来,娘说要让新郎接盖头,好吧,就等他赶紧接下去,我就可以马上向他要答案了。可他并没有过来,而是坐到了桌边,“你并不是我想娶的女人,成亲是因为利益原因,别高看了自己。”这就是他见我后说的第一句开场白,还真直白。不过,这番话还是让我恍然大悟,怎么会没想到,他是冲着李员外城中首富的名号而来。
“所以你别以为我对你会有多好,以后离我远点,要哭回娘家哭去。”他的话越来越过分,简直让我忍无可忍,我决定为了尊严反击。
“不愧是冷面,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留,可惜,不怎么像君子。大名鼎鼎的武林盟主之家竟然需要借助区区一个员外的财力,这可真让我刮目相看。”他没想到我回答的这么出乎意料。就像是想探究我到底是谁一样,他突然揭开了我头上大红的喜帕。
“谢谢你的直言相告,那我也告诉你,我嫁给你,是为了我娘能过上好日子。放心吧,我们以后各取所需,井水不犯河水。”我乘胜追击,挑眉看向他,告诉他我的不甘示弱。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向书房走去,同时吩咐下人准备好被褥,从此打算久居于此。
不过,每天早上我们是一起请安,一起和公婆吃饭的,晚上还要等他回来才能开饭。公婆都没问我们为什么分开睡,但从婆婆焦急的眼神看来,她应该有很多话想说。羽冥却从不解释,随他们猜。我倒也乐得清净。
这样生活了六个月,眼看又要过年了,苏家可比李家有人面的多,很多江湖上响当当的门派都送上了拜帖,有时应付不来,就要我和羽冥帮忙打点。羽冥每次都借口有事,丢下我一个人,好在我曾游历人间三百年,见惯了各种场面。打发各派人对我而言不费吹灰之力。
苏盟主见我们如此能干,就把一些与小派间的会面任务交给羽冥。女子家不宜抛头露面,所以,拜会各位前辈的事情我并没有参加,想也知道羽冥那张冷脸有多伤人。正当我在屋里偷着乐时,丫头小云敲开了我的房门。
“少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少爷正在被老爷骂呢。”从小云焦急的神情看来,羽冥这次闯了大祸。不就是拜见点苍的门主吗?至于那么严重吗?
当我看到大门前一个个点苍门人的惨状,就知道他真的把事情闹大了。
“你到底为什么把人家打成这样,还不赶快道歉。”苏盟主已经火冒三丈了,可羽冥一点悔意都没。他老人家越说越气,脸色已经发紫,唇已经青白,我感到大事不妙,悄声对夫人说:“娘,先扶爹进去吧,这里交给我。”说这些话时,我也没有多少把握,但总不能眼看着苏盟主这样气下去,所以把事情都包揽了下来。
“各位,羽冥乃后生晚辈,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我走到与羽冥并排而立的年长者身边,“桑门主,羽冥为何出手打人,可否告之小女子?”我相信羽冥再无理取闹,也不会无故伤人。
“打人就是他不对,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对长辈大打出手,还伤我数位点苍门人。”桑门主有意回避我的问题,我知道症结就在这里。
“我虽不知其中缘由,但去年三月桑门主挑衅铁鹤派元掌门之事,我想大家都没忘记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桑门主出言不逊导致两派大动干戈。”我抓到他的痛处,来个突然袭击。桑门主想辩驳,却又找不到任何有利的证据,此事人尽皆知。
“我们知道了苏公子的一些秘密,本来想以次要挟他为我们办点事,谁料他不肯,后来就成这样了。”桑门主好像话里有话,但为了苏庄的名声,我不能失态于人前。当我看向羽冥的时候,他马上把头低了下去。
“羽冥出手是他不对,小女子在这里代他向各位赔个不是,不过,既然事出有因,那各位就请回吧!以后如无重要事宜,我们苏庄决不会再接见各位了。”我不给他离间我们的机会,把他们赶出了苏庄的大门。
在送爹回房的路上,没有人说话,连盛气凌人的苏盟主此刻都带着一丝歉意地看着我。看来这个秘密只有我不知道了。
回到自己的卧房,我反复思考着他的秘密到底是什么,可始终没有结果,我决定直接找他问清楚。当我走到书房门口的时候,听到苏夫人正在大声地训斥着:“你是不是还喜欢那个红珊坊里的清艳,你怎么那么糊涂啊!现在让人抓住把柄了吧!宛枚是多好的姑娘啊,你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真是气死我了。”
“少夫人,你怎么不进去啊?”小云的声音像利剑一样刺穿了我所有的梦境。
书房的门被拉开了,我在羽冥的瞳孔里看到的是一张死灰状的脸。本来想笑着说我不在乎的,可眼泪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不过,我终究还是笑了,笑得分外美丽。
第二日早上,自己向公婆请了安,看到公婆苍老的面容还对我满怀歉意,我知道足够了。突然间想起了娘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咱们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很好了,不要再奢求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窗外片片飞落的花瓣,觉得每一片都代表着我们两个人之间仅有的那一点回忆,此时,我又笑得分外美丽——见到他的第一面,还有成亲时他紧张的样子,以及新婚之夜的斗嘴,一幕,一幕在眼前闪现。
羽冥已经连着两夜没有回来了,江湖上传说他风流,我发现此话不假。直到第四天,他依然没有回来,我猜他在红珊坊,尽管我极度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我还是决定去那里看看。
当我准备动身时,房门被推开了,羽冥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他喝多了。扶他躺下后,我转身关上了房门,只听他轻轻地喊了声:“清艳”。后面好像还有什么话,但因为声音很小,没听清。我赶紧走到他身边,想仔细听他讲的话,却只有一个“她”字。
此刻,我真想离开有他在的地方,可我知道不能,这也许是此生我唯一靠近他的机会,怀着矛盾的心情,我把自己全部交给了他。
清晨,当我醒来,身边已空无一人,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也许根本不屑一顾吧!
此后的两个月,他再也没回来过,没有人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四)
我在日夜盼望他回来的心情中明显消瘦下来,没有胃口,整日昏昏沉沉,似乎拥有这样一个躯体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像三百年来一样,我还是一个东漂西荡的生魂。
五月的空气是清新的,春天总是那么生机勃勃。我已渐渐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包括他的不辞而别。
小云告诉我,有位清艳小姐想见我,老夫人正在撵她。我笑着说,让她进来,告诉夫人,是我说的。
看到清艳的瞬间,我感觉到我们的气息是那么的相似,有着目空一切的孤傲和一笑而过的勇气,我知道她有同样的感觉。
清艳告诉我,在我嫁进来之前,她就已经和羽冥好上了。她说,那时,羽冥并不喜欢我。我笑了,这些我都知道。正当我疲倦地转身准备回房时,清艳的话让我震惊了,“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自从你嫁给他以后,他的人虽然在我那里,心却越来越关心你的事情,你以为他不在乎你,看看这些画吧!你就全明白了。”我让小云接过了她俾女手里的画卷。
一张一张惟妙惟肖的画像,清晰地表现了画中人的喜怒哀乐。凌牙厉齿的;低眉深思的;雀跃不已的;含情默默的……所有的画,画的都是同一个人,那就是我,那表情、那眼神都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当我看完所有的画之后,清艳又开口了,“本来今天想来取你性命的,不过,我放弃了。”她的话让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疑惑地问她,什么意思。她却笑着说,羽冥对她还是有情的,毕竟没有真的出卖她。她告诉我,点苍之所以知道他们的事,全是她一手策划的,是为了让羽冥娶自己过门。羽冥猜到了是她所为,于是就去质问她。当时,羽冥很决绝地告诉她,“我苏羽冥只有一位夫人,就是李宛枚,其他人,连想都不要想”。清艳当时很生气,她威胁羽冥:“你越心疼的东西,我越要伤害。”羽冥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清艳,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动她。”之后,羽冥就出去喝酒了。
我想起来他那天回来,喝得酩酊大醉,难道说的竟然是这句话。
清艳走后,我脑子很乱,没有任何力气挣扎,我经不起这样的打击。倒在床上昏昏欲睡,脑子里再次闪过我们在一起的一幕一幕,羽冥,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我已经太累了。
再醒来,看到的是夫人,她的手总是那么温暖,此刻正包围着我冰冻的心。
“醒了,刚才你昏倒,吓了我们一跳,已经叫大夫来看过了。”夫人慈祥的笑像雪地里最温暖的阳光,“你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而且身子骨又弱,要多加休息才是。”
这消息于我,简直就像晴天霹雳,我有孩子了,我有羽冥的孩子了,可是,他在哪儿?
“羽冥在什么地方啊?”我希望夫人能给我答案。
“还不知道,不过,已经把你有身孕的事通知下去了,我相信不久他就会回来的。”夫人和我一样都盼望着他能赶快回来。
(五)
深秋十月,我独坐园中,摸着自己的肚子,感受里面神奇的小生命,现在即使羽冥没有回来,我也觉得开心、满足。对于未来我已经不再迷茫,我知道自己将来不会是一个人了,属于两个人共同的生命即将来到这个世界上。
“少夫人,少爷,少爷回来了。”小云气喘吁吁地向我跑来。
“你说什么,羽冥他回来了。”我赶紧冲向门口,但长时间的思念使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怕它像每次梦醒时一样烟消云散。
当我跑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只有一滩血水,此刻,一种强烈的不安袭击着我。羽冥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极力摆脱自己这样的想法,可就在这时,我的肚子开始了剧烈的疼痛。
在我被人抬进屋里的时候,听到苏盟主命人追了出去,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忽然,我感觉到自己变得很轻,像三百年前一样,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黑白无常,我知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此时,我听到了日思夜想的声音,羽冥,他回来了,他正在喊我。我低头向下看去,没发现他,只有产婆在帮宛枚接生,而宛枚像睡着了一样,安详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痛楚。被白无常架起,我知道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可是,我多么希望再看一眼他。
在前厅,我终于如愿看到了他,羽冥显然刚刚经历一番撕杀,全身挂彩,我笑了,他还是那么莽撞。现在,他焦急地在门外直转圈圈,应该是知道屋里的情况,因为他不时地喊着:“快让我看看,为什么宛枚没有声音了?”他的嗓音沙哑却令我温暖,他的一语却胜似千言。
在黑白无常拖着我走过羽冥身边时,他楞住了,回头向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又笑了,笑得分外美丽。“羽冥,我爱你。”虽然他听不到,可他感觉得到。
回到地府,阎王对我说,我可以投胎转世了。我问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又弥补了些什么。他告诉我,曾经有个女子因为得不到心仪男子的爱,伤害了那个男子的结发妻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伤害别人妻子的人就是我,那个男子就是羽冥的前世,我所弥补的过错就是要还给他一个孩子。
我知道自己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奈何桥回牟一笑,饮下整碗孟婆汤,从此万事皆休。
(六)
“羽冥,这些天你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宛枚天天都在等你回来吗?”苏夫人埋怨着徘徊在门口的儿子。
“我本来想离开一阵,不想清艳因为我而伤害宛枚,后来又发现点苍的人在跟踪我,就一直教训他们来着,您不也看见了吗?刚才他们还有一个人被我打伤了。”羽冥其实并不想回答母亲的问题,他一心挂念的人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原来那是别人的血,害得宛枚以为你受伤了,惊吓过度,以至于”苏夫人越说越难过,伤心地暗自流泪。
“什么,她是因为我才晕倒的。”羽冥真想马上冲进屋叫醒宛枚,告诉她,自己有多么爱她。因为他觉得宛枚好像要离开,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在心头,好像她就在身后,可回头望去,背后空空如也。
又过了半晌,接生婆抱着一个婴儿走出来,“恭喜老爷、夫人,是,是位千金。”产婆说话时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
“那少夫人呢,她怎么样?”羽冥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宛枚。
“对不起,少爷,少夫人因为,因为难产,所以”她没有勇气说下去,怯生生地把孩子抱到了羽冥的面前。
羽冥楞楞地从产婆手里接过婴儿,泪水滴落在孩子的脸上,正要伸手擦干,却惊奇地发现,她在他怀里笑着,而且笑得分外美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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