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的心情有两种状态:一为平淡轻松的,另一为痛苦紧张的。它们相互斗争,相互依赖,相互转化,互为表里。
前一种以艺术为消闲,后一种为艺术的源泉。人们害怕痛苦,紧张,不快的情绪,所以,艺术是人们痛苦的解毒剂,紧张的松弛剂,不快情绪的调味汁,艺术使人觉得生活是由种种快感组成的,是可预料的,安全的,习惯的生活内容绵绵不绝的延长,无惊无扰的持续,强度在不知不觉地加深,或者无忧无虑地减弱,每一种惊奇都可预料地变为平淡无奇,每一次激动都为下一次的激动减低效果,成了阵发性的神经质的生物操作。
生活的痛苦紧张产生文学,我相信这是前提,而且这是不可替代的。在熟悉的道路上欢快地奔驰着的文笔都不是文学的文笔,而是消闲的,享受的,因而是单纯的,重复性的,几乎可以说是与真正的艺术绝缘的机械制作和机械复制。
艺术的表层堆积着无穷无尽的制作品和复制品,因而没有艺术鉴别力和艺术鉴赏力的人,根本就是与艺术无缘的人,不管他写了多少万字的作品,也不论他对艺术和文学多么热爱,如果他没有感到写作的痛苦,紧张,没有激发出面对陌生的艺术对象的勇气和斗争的欲望,那他就没有任何切身体会,不能将写作当成一种必须付出生命代价的创造行为。
那种轻松愉快心情下写出来的东西也许是最乏味的,那种东西的全部妙处也许在写作的过程之中就已经一次性地消耗殆尽了,完全没有读第二次的必要。文字的快感完全奔腾在字词的表面,这正如我们越来越商业化的日常生活,没有人会去认真理会它暗藏的规律性和内在的意义,我们只看见人们忙碌的身影,关于感情的议论,关于金钱的忧虑,关于事件的最富刺激的那一部分如何谣言四起,如何滤出真实,人们又如何漫不经心地纠正自己的印象。生活的一切方面都成了待消费品,我们是消费者,一些化钱取乐的人。
真正的艺术创造是属于少数人的,仅仅属于少数人,各方面成功的人,绝不会在艺术领域中发生,正如我们不可想象诗人李白又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大财主,作家罗曼·罗兰又是个物理学家,文学家卡夫卡还是个优秀的企业家,这是不可能的。真正的文学需要人付出全部身心,要不就不要选择文学,要不就别想有成就,当你既要保养好自己的身体,又要过舒适的生活,文学就和你无关,你也只能写写泛滥的文字,和你的生命价值无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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