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即景在羌寨
一边是高耸入云的险山峻峰,一边是不敢俯瞰的万丈悬崖——这是一条从半山腰里劈开来的公路,我们的车子就颠簸着飞驰在这仅有两车道的陡峭山路上。狭窄的盘山公路,为了绕过一条看似窄窄的渊壑,也不得不蜷去蜷回、攀援若干山头,才可把车子升上几层高度。于是,我们的心,紧紧地悬系于司机师傅的两只神手,但愿老天保佑,能平安到达拟定的旅游景点。
远处的山色是令人惊异的坳黑,面前的山头也是游人不安的黑坳;柱天的大黑山和身边泛黑的山头上,缭绕着白色的云;凭窗远眺,黑黑的山尖上,突兀中披着白皑皑的雪,那就是常年积雪的雪山;巨大的山体上,披挂着一条条黄色的、水冲土染的流痕。那流痕在起伏不平的山峦上纵横上下的弯曲着,像一条巨大的爬行动物,黄苍苍的表露着某种动感,给人以“大山在动”的惊诧。于是,黑色的山头、白色雪云、黄色的流痕,以及“大山在动”的错觉,构成了一种令我辈惊心动魄的奇观异景。
飞驰在如此陡峭的山路上,我们这些生在平原城市里的“夕阳红”,免不了有些条件反射般的心底空虚。泥石流!山体滑坡?这些突发性地质灾害,我们只是从电视里和报纸上有所耳闻,如今,可能发生这种危险的地捻儿就在身边。你看,有些硕大的山体,已经被管理者用铁钎和钢筋网,网络起来,兴许,那山体“滑”不下来、“流”不下来了。只是,网起来的山体毕竟是极少数,绝大部分仍旧陡帮陡底的裸在路侧,山上的嶙峋怪石也似乎在刻意的张牙舞爪、故弄玄虚,说一声滚下来,谁也避不住。于是,一颗颗“夕阳”精神紧张,牢牢的抓紧扶手,生怕被急转弯的惯性甩下座位、碰破脑袋。
然而,那位年轻的小导游却是轻车熟路、毫无惧色,倚着前面的挡板,对着话筒,向我们绘声绘色的高谈阔论。他讲的多是羌寨风情,也有一些我们不曾知道的羌族历史。对,我们已经走进了羌民居住的羌寨。路旁,慢慢出现了零星散落的羌族民居——高高挑起的房檐屋稍,大红大绿、色泽分明、光彩斑斓的窗棂窗楣,宽大敞亮的门扇门槛,乱石平砌或者山木竖垒的房墙屋垣,还有用于祭祀或者庆典的各色旗帜,竖插、点缀于房前屋后,都显得那么古老、冶艳、张扬和神秘莫测。远望那羌寨的房顶,全是青一色的小瓦,但却方方正正的染白了四周的边沿,使这青瓦白边的屋面,显出了一派与汉民族房舍的迥异。
走着走着,一汪绿得发翠的绿水闯进我们的眼帘。那是奇异的绿,自然界用神工鬼缸染织出的绿,从未见过的绿,绿得让人吃惊。那两汪绿水,静静地铺在深深的大山峪中,在阳光下闪烁着恐怖的寒光,就像鬼魂们那硕大的眼睛。
导游介绍说,这里是叠溪海子。
在1938年的一次大地震中,一瞬之间,我数万军民被压在深深的山谷下面,不见了踪影。山体坍塌下来,堵塞了滔滔岷江之水,绝情的岷江,囤涛聚澜,浸泡起了遇难军民的血肉与魂魄,永远不见了天日,定格成了这样的“叠溪海子”。我们一知道,不仅毛发倒竖,一个个惊愕不定。
我不知道“叠溪”一词的更深含义,只叹息下面压着数以万计的军民。他们在世的时候,一定也会有是非荣辱,贫富贵贱,你争我斗,优胜劣汰,可是,禁不住大自然的一声怒吼,生活中的一切,转瞬变成了子虚乌有,现在就成了可以供我们观赏的翠绿,变成了令我辈嗟讶叹息的万般无奈。
既然无奈,就不许较劲,没用的!大自然终究是个神奇的谜。它有时是慈母的乳汁,哺育着我们,有时是恶煞的凶神,埋葬一切。所不能释怀的是,我看见叠溪海子的绿,在熠熠反射灿烂阳光的时候,不断的散发出一种人与自然、自然与人的关爱与仇恨。我下意识的觉得,改造自然与顺应自然之乘积,应该蕴含着一个再硬不过的硬道理,那就是人类的生存与繁衍。
我一面听着导游的解说,一面懵懂的回味,1938年的那次大地震所埋葬的大都是羌人。而羌族是个英雄的民族,同时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如今40万羌民居于岷江流域的茂汶一线,享受着现代化带来的新生活,也高擎起他们曾经的骄傲和辉煌。
羌人的先祖,本来是生活在蓝天白云下面的大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诗句便是例证。马背上的羌人,突然遭到了北方异族戈基人的抢掠和杀戳,羌人被戈基人冲散后,民族所存的羌文经典书籍,居然被白毛公山羊偷吃掉了,因而失去了拒敌取胜的法宝。羌人被迫西行寻找安生之地,来到祁尕山下。戈基人紧追不舍,一定要把羌民赶尽杀绝,为了生存,为了繁衍,羌人只得仓促应战于祁尕山麓,与魔兵血战到底。羌人浴血奋战、英勇壮烈的精神感动了他们的始祖神木姐,神木姐便用三片白石头化作三座大雪山挡住了戈基人,羌人遂得以脱险。羌人回到大草原后,戈基人又来进攻。羌族首领阿巴白构率众硬拼不成,最后在天神的帮助下彻底杀尽了戈基人,戈基民族从此永世泯灭。于是,阿巴白构进驻格溜(即茂汶——茂县、汶川县),统一了岷江上游各部族,在六夷、七羌、九溜的地方修寨建关、重建家园。规定,废除能够被山羊吃掉的羌族文字。民族的辉煌历史记载,就改由叫做“释比”的端公承当。个个端公身怀绝技,记性特准,而且身为头领,父子相传,世代相续。他们念诵咒语和吟唱歌曲,把羌民族的文化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直到如今。
然而,改革之初,也出现过窃宝的夷贼。那是一伙来观光的东洋人,他们说发现了羌寨里有煤炭,与当地自治政府签订合同进行开采。可是却不见一粒煤炭的影子,他们天天在神秘兮兮的偷偷采掘,蒙蒙盖盖的把货物运往东洋。后来才慢慢败露,他们采掘的不是煤炭,而是宝贵的水晶。羌人如梦初醒,毅然赶走了窃贼,开始了宝藏的开采和生产。如今,千里茂汶,巍巍羌寨,实际上是一座物产丰富的宝库。
啊!悲壮而神奇的羌族历史,驱散了颠簸中的惊诧和迷惑。我看见,近处的山体,是黝黑发亮的石头,像灌进了某种昂贵的油脂,要不,它为什么黝黑发亮?可是,它究竟还能有何种丰富的蕴藏,这,大概属于将来的事。眼下的问题在于,不要让任何洋人像戈基人那样再来欺负羌人。不要让任何洋人像东洋人那样再来偷窃羌寨的宝藏。
羌寨的丰富物产吸引着“停车唱歌”的颗颗“夕阳”。牦牛角制品、各种牦牛肉干、羌族木雕、川花椒、天珠、水晶、天麻、川贝母,高寒之处,云云川货,高山深情,不知不觉中易进了旅者的行囊。
海拔3600米,稍稍有点高原反应的人们,看见了当地人为纪念红军长征路过羌寨建造的纪念碑,于是抖起了热爱四川省阿坝自治州的民族团结精神,对于轻微的高寒缺氧症状已经不屑一顾。骤然觉得,羌人,伟大的民族,不愧为是我中华民族中优秀的一枝。
当我们从九寨沟景点旅游归来,再次路过羌寨的时候,美丽的羌族姑娘,身着节日的盛装,正载歌载舞的迎接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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