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江南人,母亲有三个哥哥,分别在湖州、上海、舟山居住,这三地皆为清丽之地,秀美之城,舅舅的称呼前面加个地名叫起来既亲切又好区分。三位舅舅的身上可能都流淌着已过世的百岁老外婆的遗传基因,个个都很健康、善良、高寿。舟山老舅是母亲最小的哥哥,现如今也七十有六了。
将要走向耄耋之年的舟山老舅,看上去俨然象是一位六十出头的年轻老人,腰不弯背不陀,身材适中,不胖不瘦,走起路来脚底生风,和后辈们一同爬山,他的身影总是出现在最前面,也没看到他气喘吁吁。和家人外出上山游湖一整天也没听到他喊一声累。
外公外婆共有五个孩子,外公的弟弟我们叫他东门阿公(因他住在城里的东边)没有孩子,外婆就将他过继给东门阿公做儿子,于是舟山舅舅有两个父母。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后期,年少的舟山舅舅曾一度思想进步,在学校里有一位老师是新四军地下党,,受其影响,也没跟家里人商量,背着家人报名参加新四军,由“教师”带领着一支“队伍”上四明山干革命打蒋匪,后来,家里人几天不见他踪影,着急的团团转,一打听才知道他当兵去了。外婆心急火燎的:这怎么行,当兵可不是好玩的,弄不好小命都会没了。外婆爱子心切,找到他后生拉硬拽将他带回了家。五十多年过去了,舟山舅舅一想起此事便会调侃道:那时如果跟着部队走了,有两种可能,不是活着的将军就是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士。当兵的情结其实在他的心中一直保留至今,进入老年,他还常买一些兵书阅读。建国以来国家有几个元帅,几位大将,几位上将,讲起来他是朗朗上口,如数家珍。
舅舅虽然未能成为一名新四军,但是却成为了一个好学生,他高中毕业后考上了大学,几年后到日本进修考察交流,回国后,在舟山工作多年又到宁波大学任教。家族的人都说他是我们家的秀才,也是我们家的“徐霞客”。也许舅舅书念的多,见的世面广,他的思维、心态、处世都有些与众不同,为什么说他是“徐霞客”呢,他退休后不愿在家呆着,一年总要外出几次,或访亲,或会友,或是旅游观光,稳健的脚步总是在城市与城市间穿梭,虽然年岁已高,但他不服老,大多都是一个人跑南走北的,在江西的景德镇,他欣赏瓷嚣的精美和文化,在安微,看到那些散布的明清古村落,聚族而居的建筑群及百年以上的老宅,他体味到明代汤显祖曰:“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这句话的含义。他领略了当地的风土地貌和当地的文化,回来后就讲给儿孙们听。每到一处,他就会驻足在有记载历史和文化的亭台楼阁中的那些文字和诗句,轻声吟咏,体味其中的妙趣和传说。和他在一起,你会常听到从文化到历史的故事和传说从他口中娓娓道来。老舅是位不知愁滋味的老者,在他慈祥的面容上常常写着平静与快乐。
老舅很健谈,言辞中常带着幽默,从不以长者自居,你能感觉到他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家人相处,一次,家人在吃团圆宴,一个叫他舅公的外甥孙女进门来,外甥孙女叫小红,是位大夫工作很忙,平时很少来的。这时老舅微笑着迎上去说:小红姐姐来了,请坐请坐。逗的小红开心的脸上象一朵绽开的春花,家宴中的气氛立刻因此变的格外温馨起来。
对待舅妈,他是相敬如宾,和舅妈讲话总是以商量的口气,笑迷迷的看着她。舅妈年轻的时候很漂亮,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以至于到了老年,依然保持女性特有的风韵。这似乎是老舅的骄傲,在他家做客,他会拿出舅妈年轻时的老照片让我们欣赏,舅舅关心老伴也很尊重舅妈,每当他外出回家进入家门,他会亲切地道声:你好!一句躬首可掬的问好就象春雨滋润着舅妈心田,心情自然是舒畅的。这也许就是慢慢变老的浪漫,他们相互间的举案齐眉,相濡以沫的日子常伴着笑声在房间里飘荡。舅舅良好的修养与性格以一种魅力的力量感染着后辈们。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是生活的基础,是出海归来的港湾,舅舅很会处理家庭事务,在小辈中出现家庭风波时,他会是一把风雨中的摭雨伞,为他们挡风避寒,度过难关。无论是亲生孩子还是家族小辈。或是用父辈之爱去抚平心灵伤后的淤结,或是资金资助,而他自已却是从俭始终。教育儿孙常常是有理有据,以理服人。言辞与做事都有大家风范。老舅虽是古稀之翁,却是推崇孝道之人,他的生养父母都已长眠九泉多年,每到来年的清明节,他总是带着一群儿女们给先辈扫墓,此乃人之常情,但值得一讲的是,先辈的墓地皆为老冢,早先让风水先生看好的,又无法迁移。座卧于崇山峻岭的半山腰,四周杂草荆棘布满没有山路,无人踏过的荒凉之地,然而,舅舅心里的始终装着高堂父母,因为他永远不会忘记生他养他的熟悉身影,他不会忘记那两间让他成长的老屋,更不会忘记在老屋里为他操劳给予他爱的人,因此,对一位尽孝的老者,那段无人踏过的荆棘山路又算得了什么,那高峭的陡坡又算得了什么。
在回来的山路上,望着老舅的背影,似乎在默默地向我们传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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