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巫峡“巫”之悟

不怕你见笑，此前，本人从未到过三峡、巫峡，更不知道还有个自古就闻名于世的巫山神女峰，只是把一个“巫”字作“巫婆”、“巫医”、“女巫”之类可以亵渎神灵、冒充神祗的异类看待。即便偶然把“巫”字与巫峡联系起来，也决然是浑沌蒙昧，不知道这个带有“巫”字的巫峡，还有绝世无双的美妙景致，你说俺孤陋寡闻不！

年奔七旬初游三峡，夜过葛洲坝，四浮大船闸，游船逆流而行，缓缓升上了没有激流可言的高峡平湖，闯进眼帘的是一汪碧波荡漾的湖水，没能感受到到那令人惊心动魄的险滩激流和磅礴气势。我只是有幸站在游轮的甲板上，饱闻西陵峡那沁人脾肺的香风仙气，也觉得这香风来得实是神奇。进入巫峡景区之后，与大家争相看那奇形怪状的密云疏雨，我看见了，巫山神女峰果然有神女。她含情脉脉地伫立在高高的巫山顶端，发髻儿像观音菩萨那样背在后面，脸上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纱，但那清秀的眉目还是能显露大半，她那细长的脖颈和略宽的肩头，托起了婚纱般的白色裙裾，妆扮、扎挂得如同一个待嫁的少女，令人怦然心动。与神女、巫峡相映成景的重峰叠峦上，烟雾与云雨在青山秀峰之间缥缈和缭绕着，笼罩得高峡平湖苍苍茫茫、千姿百态、无常变换、令人充满无限遐思。我禁不住埋怨，如此绝妙的景致，何以用个被我辈谓之不雅的“巫”字作名讳？里面有什么奥秘？我开始慢慢琢磨，以求有所“渐悟”。

从导游的解说词里，我们知道了巫峡的概貌：它全长57公里，原来是逼窄幽长，凉气郁结，几乎终年云遮雾盖，云雨弥漫，不见晴日。我置身其间，如同贾宝玉来到太虚幻境，被一种天然的仙气所迷离，扑朔间竟忘记人在船上。看两岸悬崖峭峰、千仞万重、绿峦叠翠、仪态万千。导游说“神女峰”为首的巫山12秀峰自古闻名于世……大江截流之后，巫峡之水猛涨而尽趋缓平，也使巫山相对矮下来。然而，奇异的烟雨云雾缭绕如初，朝云暮雨的绝妙景致有增无减……当下，许多人为这种美妙感染了，有人开始动情的吟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导游说，神奇的巫山，神秘的巫峡，几乎常年都是云里雾里。我猜想，巫婆之“巫”术，定是人神相通之媒介，这，莫非是可以通神的地方？

相传，蜀中曾经被大洪水淹没而不得治，大禹奉玉帝圣旨治水时，欲以大斧劈开巫山，引蜀水穿峡入海、以绝水患，但12条孽龙横叉作乱阻挠，大禹几尽千军万马之力终未劈出疏流巨壑。大禹毫不气馁，终日劈峡不止，后来他的决心和毅力感动了瑶姬。瑶姬是西王母最小的一个女儿（相传为第23个女儿），她本来是管理西天瑶池的，因为厌恶天庭戒律和仙界无情，也非常可怜百姓疾苦和同情大禹的治水恒心，便带上她的11名侍女下界来到巫山相助。瑶姬见12条孽龙作乱，蜀中一片汪洋，便寻来《太上先天呼君万灵玉篆之书》，在巫山的“授书台”传授给大禹。大禹熟读天书后，用书中之法，呼雷使电、调神差鬼，在黄牛神等28宿的帮助下，镇服了孽龙，劈开了峡道，四川的大水患立刻经新劈之三峡顺江跌下，湍急若瀑，一泻千里，于是水患尽消。峡、川百姓感念瑶姬功德，便在授书台上建一“凝真观”祭祀神女瑶姬。瑶姬对于峡、川百姓感恩载德的深情厚意十分动情，遂化作巨大的“神女峰”，常驻于奇山秀水之间，为百姓行云布雨、护航佑帆。从此四川和峡中之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四川还被称为“天府之国”。当时，瑶姬的11名侍女也分别化作了11座绮丽无比的叠翠峰峦，分立峡侧与明主瑶姬相应守望。这12座秀山奇峰的名字分别是：望峡峰（神女峰的别称）、朝云峰、登龙峰、飞凤峰、松峦峰、圣泉峰、集仙峰、聚鹤峰、翠屏峰、净坛峰、起云峰、上升峰。

神女不动是船行，她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站在船头上一面遐想，一面极目向两边的美山丽峰眺望，希望找到巫峡之“巫”字的答案。看着那相对规则的山形，啊！我明白了！“巫”，是个象形字。我看见，巫峡的上面是缭绕于青山之上的云彩，那云彩虽说千奇百怪，风情万种，但它也略显整齐不紊，笼统看去，它居然是一个汉字最上面的一横；高峡平湖里的水，是相对平稳的一个水平，这个水平，自然就是一个汉字下面长长的一横；两边的山形，上面愈来愈窄，到最上面，窄得合拢起来，下面愈来愈宽，到水面上，宽得伸张开来，如同一撇一捺，像什么？汉字中的“人”。一个一个、一座一座山影形成的“人”字，抻向宽阔的水面，互相连接起来，绵延起伏，连接成众多“人”字的无声乐章；此“人”字和彼“人”字之间是一条缝隙，透过缝隙可见到远处的山，而远处的山略显隐约和依稀，这种隐约和依稀，化作了一个汉字中高高的一竖。这一大竖，上面擎着天，下面泡着水，一边立着一个“人”字。于是，上面一横，中间一竖，左边一个“人”，右面一个“人”，下面一大横，就组成了巫山的“巫”字。啊！我部分的明白过来了。

明白中有糊涂那是很自然的事，我为什么会糊里糊涂的对一个充满神秘和善良心底的“巫”字怀有一种“亵渎神灵”之类的偏见呢？查阅资料后才知道，它与我国最早的伟大诗人屈原对巫山的描述有关，更与他的弟子宋玉的《神女赋•序》中一些描述关系重大。屈原曾经在他的诗歌中，以歌颂巫山神女之美为目的，把巫山神女峰称为美丽的《山鬼》：“采三秀兮于山间，石磊磊兮葛蔓蔓”，“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由于神鬼皆非所见，难以界定，屈原说的这位美丽的女鬼，实际上是如今意义上的“神”。屈原说这位“女鬼”，山上山下不停的行走，整天忙碌于为人民造福的事业；正是因为老师有了这样的描述，作为弟子的宋玉就放开胆子，在他的《神女赋•序》中写了一个关于巫山神女的玄妙故事：过去我与楚襄王游于高唐（今湖北省安陆县以南），见山中云雾缭绕，山影若隐若现，须臾改变容颜、变化无穷。楚襄王问我是何原因，我回答说，这叫做朝云。过去，先王在世游玩来到此地，梦见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对他说，我是从巫山来到高唐做客的女子，愿意与大王交欢为乐。事后巫女辞别说，你知道朝云暮雨么？我住在巫山的东南方，早晨是美丽的云霞，傍晚就变成丝丝细雨。后来先王发现巫山果然如女子所说的“朝云暮雨”，于是立庙宇祭祀神女……

啊！好一个宋玉！居然把曾经帮助大禹治水的神女瑶姬，说成是曾经与楚襄王之父梦中交媾的“荡妇”。于是，本来是好端端的一个“巫”字，就与“巫婆”之“巫”联系起来。所幸的是这种“梦中交媾”毕竟是梦幻而已，并非事实。尽管这样，也还是给这个“巫”字凭空里蒙上了一层很不光彩的浓厚阴影。

我又糊涂起来，莫非应该嗔怪屈原和宋玉亵渎神灵之误？细想不对。神女瑶姬既然已经来到人间，食用人间烟火，悯恤百姓温饱，她又何尝没有权利堂堂正正的与一国之君在梦中寻取欢乐呢？如此一想，猛然觉得，古代的帝王将相，哪一个不是三房四妾，嫔妃如云？中国文化为什么就容不下瑶姬与楚王仅有的一次梦中媾和呢？不为别的，只因几千年来封建文化专制和夫权主义之孽障作祟，剥夺了包括神女瑶姬在内的所有女人追求婚姻自由的权利。尽管屈原和宋玉为此提醒过后来人，可到底也没禁住封建霸权的肆虐，于是，我不再犯糊涂，禁不住要感谢伟大诗人的先知先觉。我忽然发现，“巫”字在古代与“舞”字相通，我不再把它与巫医神汉联系起来，不再认为“巫”字会亵渎神灵。

云天碧水上的游轮，在“人”字形无声乐章的伴奏下继续逆水前行，天渐渐黑下来，巫山、巫峡离我们越来越远了，我不断地向她回望，见她悄悄的消失在一片蒙蒙细雨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