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刚起床，县委办公室就打来电话说，县委书记要我和他一起去下乡；当时我的心里就犯嘀咕，今天书记大人怎么能想起来和我一起去乡下呢。要知道，我走仕途几十年了，和书记一起下乡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至从我莫名其妙的离开县委，这十几年时间，我还从来没有和县委书记一起出过门。今天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实在是让我又惊又喜。惊的是莫非我做错了什么，书记用这种方式进行教育；喜的是能和书记出门，总算是给自己壮壮行色；在当今社会里，权利不能说就是一切，但是它至少可以说是不少人的尊严和堕落。

我在家简单的吃了早点，就急冲冲开车去了县委；刚走进县委大门，就看见办公室主任在楼下焦急的等着我，他一看见我就说：“都通知你半天了，怎么现在才来呀；书记等的可都有些不耐烦了。”

“我要吃饭呀！再说我没有迟到嘛，你看看，这不离八点钟还差五分钟呢。”我伸出胳膊；其实我也就是和这位老好人式的办公室主任开开玩笑罢了；心里其实也觉得有点那个。咱算什么，怎么能让书记大人等呢？要知道，在县上，书记那可就是皇上，谁见了不得笑脸相迎呢。

“和书记出门你还吃什么饭呢？”办公室主任和我一起边往楼里走，他一边对我说：“我说你呀，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那么的不开窍；跟着书记你怎么可能饿肚子呢。快点走，书记在办公室等着你，可能还有什么指示。”

“呵呵……”我一听到指示两个字就不由笑了起来，当今这社会不知道是文明了，还是庸俗了，动不动就是指示，动不动就是重要讲话；有什么用，指示也没有阻挡住人家美国给我们驻波黑的大使馆送上两颗导弹；重要讲话也没看见让陈水扁就放慢了台独的脚步。想到这里我就随便说：“书记的指示我听多了，少听一点也无妨。”

办公室主任摇摇头，看他那样子好像我已经无药可救了。等我进到书记的大办公室里，只见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前吐着烟圈，好像心情不错，惬意的样子倒是给人多少有了点好感。现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啦，也不知道是群众多事，还是我们的党委政府无能；尽管上边一直在喊要把群众的上访当成大事来抓，可是现群众上访比公务员上班还准时。不过就是没有人管，好像现在的事情都这样，也许是我心小，少见多怪了。

“你来了。”

“我是不是来迟了？”我赶紧说：“其实我起来还早，可能是吃饭耽搁了。对了，书记，我们今天到哪里下乡？”

“你没有迟到。”书记开始站起来：“我们随便走走看看，也没有什么专题。”

“那你怎么能想到我呀。”刚说两句话，我的真面目就开始暴露出来了；难怪人们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看来这话说的是一点没有错。

“怎么，为什么就不能想起你呢？”书记反问我一句，还别说我真的一下子还回答不上来：“听说你都把司机安排了，现在是自己开车。”

“是的，平日里事情不多，有个司机我觉得很浪费；现在不是到处都在压缩经费吗；我这样做不可以吗？”

“谁说不可以啦。”书记这时已经穿好衣服：“那你是坐我的车呢，还是让我坐你的车呢？”我万万没有想到书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时一下子可难为了我；说坐书记的车吧，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说坐我的车吧，又觉得太委屈书记了；就在我不知道怎么样来回答的时候，书记说话了：“我看就坐你的车，我带两个人，我们就四个人，你就当一回司机，你看怎么样？”书记都发话了，我还能怎么样呢。也就只能这样了。

坐上我的车，出了县委大门，我问：“咱们第一站先到哪里？”

“就去你写的那个贫困村。”书记这么一说，我终于才明白了，今天书记为什么能想起我，为什么下乡要带上我的原因。不过这时我心里在想，其实这样也好，能和书记一起去那样的村子去看看，也算是一种收获。目标既然已经确定，开车不是问题；一路上我开的飞快；在经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书记突然让我把车停下来：“你们看那是什么？”

我顺书记指的方向一看，群众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挖了一个很大的土坑；当时我一下子还蒙住了，不知道这些土坑是干什么用的。还是坐在后排办公室的同志对情况了解，说那是新农村建设的一个内容，修建的沼气池。当时我一听就觉得纳闷，沼气池怎么会是这么个样子呢。很多年前我也帮助群众搞过沼气池；难道说现在的沼气池有了新技术。

我把车停在了一家农户的门口，大家都下了车；我先跑到那土坑跟前一看，才知道，这是什么沼气池，整个是一个垃圾坑；我回头看着书记说：“不是沼气池，是垃圾坑。”

“是沼气池。”办公室的同志很严肃的在给我纠正着：“这是去年国家给的项目，每一个沼气池国家要给投资一千多块钱呢。”办公室的同志不知道这个时候讲这些是什么意思？是在讥笑我的孤陋寡闻，还是在……

我笑了。不过还没有完全笑开去，书记就很严肃的说：“既然是国家投资的项目，那怎么就建成了这个一个样子呢？”书记到底是书记：“不是说去年的项目都已经全面完成了吗？不是都已经被上级验收合格了，怎么现在这里还都是这么个样子呢。去，叫农民出来，我要问问情况。

我站在那里没有动，办公室的同志一下子可是慌了手脚，他们几乎是小跑着进了农民的家里。这时书记看看我说：“事情都成这样子了，你怎么还想笑呢；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感，尽管这个事情不归你管，但是也不能幸灾乐祸呀。”

“我不是幸灾乐祸，我是觉得可笑。”既然就剩下我和书记两个人，所以我说话多少就有些肆无忌惮：“其实这种情况很多，弄虚作假现在已经成了时尚；如果把国家给的项目款都用在项目上，汽车怎么跑，饭怎么吃，形象怎么树立呢。”

“这……”本来书记一定还是要说什么的；可是这时办公室的同志从农民家叫出了以位看去上了年纪的老人；听说是县委书记来了，老人努力在睁着自己的眼睛，我想他一定是想好好看看我们县里的这位最高长官。

“大爷，这门前的土坑是怎么回事呀？”书记直入话题。

“你不知道？”大爷好像也感到惊奇：“这时去年乡上让修的沼气池。”

“那怎么会成这么个样子呢？”

“听说这时国家给一部分资金，说修好了县上还要给补贴一些资金；可是开始修的时候还有人来看，可是等到上边检查完了，也就没有人来了；资金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讨。没办法，群众也就只能把它当成垃圾坑了。不过现在还好，要是到了夏天一下大雨，全村到处都是文字和臭气，而且很危险的；今年春上，村南一家人三岁的孩子就掉下去丢了命。”老人说着，注意看着书记的脸色，这时我插了一句话：

“大爷，你有什么要求就讲出来，书记会给你老和乡亲们做主的。”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过说完了，我到觉得自己的心里释然了许多。

“也没有什么要求，就是既然国家给农民有这样的政策，我们就应该给农民兑现；要不然……”大爷说到这里突然把话题一转：“不说了，再说就多了。现在的社会，说多了没有好处的。”大爷怎么突然会转了话题，我回过头一看，原来是办公室的同志把村上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会主任给叫来了。

后边的对话就成了多余的，我也没有心思再去听；因为这样的话我是几乎天天都在听；而且听得大脑已经没有了感觉，听得心灵已经都开始流不出血来。这里是个以外的收获，不过等到书记再坐上车前行的时候，表情已经很是严肃吓人。一路上他没有再说话，直到我把车开进那个贫困村子，书记才说了一句话：“到了，你带路，咱们去农民家里看看，不要惊扰村上的干部。”我知道，书记后边的话是说给办公室的两位同志的。

其实也用不着我带路，一条很简单的土道，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进那一家其实都可以的；还好，上次我来的时候有一家的人没有在，这时经过他家门口正好里边有人，于是我对书记说：“这家上次我来的时候没有人，今天咱们就从他家开始吧。书记点了点头，就这样我们来到了这家的院子中央。

靠着土埝有两个土窑洞，家里的主人好像都在；他们看见有陌生人进来，还是很礼貌的给我们打着招呼；当我们说明来意，他们很热情的就从土窑洞里搬出用山里的藤条编织成的小马扎，让我们坐在院子里。女主人给我们端上开水，尽管水是那么的浑浊，但是温度还是很高的；因为杯子在我的手里几乎放不住。

“你们家几口人？”书记开始问话了。

“四口人。”男主人说：“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十六岁了；儿子十三岁了。”

“都在上学吗？”

“没有，女儿早都没有上学了；儿子去年还上来着，可后来村上的学校取消了，要上学得去很远的邻村，孩子小，我们就没有让上了。”男主人看起来说话还算流利，说不准还是有点文化的人。

“你们的收入靠什么？”书记是紧紧追问；我知道此时书记的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对面的男主人不知道，所以他还是一五一十，不慌不慢的说。

“靠四亩山地，还就是去山里挖点药材，没有别的收入了。”

“那你们没有想着去外边打工？”

“打工？”男主人听到打工两个字，我发现他的表情马上凝固在了一起；看那样子，好像心灵中对打工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别说打工了。”女主人这时从窑洞里走出来：“去年县里有人来我们村说招人去打工，我们就让女儿去了，可是没有一年，孩子一分钱没有挣着，反倒……”女主人说到这里竟然哭了起来……

“怎么啦？”书记再问。

“别提了。”男主人把头用双手抱住，连声叹息。就在这时，女主人把女儿从里边叫了出来，这时我才发现，小女孩肚子已经隆起很高；顿时我们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

“那你们没有去告？”我说了一句话。

“上哪里去告呀，人家说年龄过了，十四岁之后都不违法；所以……”

“竟是瞎扯。”书记看来真的是生气了；他站起身来：“记下来，我们走。”他对办公室的同志甩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出去。我赶忙去追，等走到车前，我问书记：

“我们不到其他家里去看了。”

“不看了，看什么？再看我就得把书记和你这个局长的名号留在这里了。”书记坐上车，紧闭双眼，一直回到县委都再也没有把眼睛睁开……

书记一言不发径直就去了他的办公室；留下我和办公室的两个同志，他们看着我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今天书记下乡怎么写？”

“写什么？”我不理解了。

“书记下乡每次都要写简报的，今天这些怎么写呀！”看来办公室同志也可怜，面对这样的事情，也真的是够难为他们的了。

“那就去找你们主任，让他给你们做指示呀！”我不知道怎么突然来了这样的灵感，终于把指示两个字还给了他们。我开车离去，心里反倒觉得解脱了许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