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男人究竟能承受多少
昨天晚上九点二十一分。我正在为自己在烟雨的文字而沾沾自喜。这时电话响了,我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传来一种悲呛的声音:“瑞连叔没了,昨天下葬的。宏义叔走了,也是前几天的事。这么好的人怎么去的这么早……”是在跑长途汽车的堂哥打来的。他给我说着家里的变化,我恨不得马上长出一对翅膀。临到最后他叹了一口气:“你邻家回来了,已经一个多星期了。听说是得了癌症,就快不行了……你不回来看看?”
“他还回来做什么?”我对着电脑喃喃地自言自语。
一声唏嘘把我引进了十多年前。
不记得是九零年还是八九年或是九一年。那一天天上下着雨,并且下的很大很大。放学的时候我可劲的往家跑,雨大路滑我跌倒在涝池边,成了一个纯粹的泥蛋蛋。这时走过来一个人扶了我一把,温和的说:“就快到家了,看好路慢点走。”我昂起满脸的黄泥望了一眼:“猪赖哥。”随后他就在大雨倾盆中离开了晚年村,并且这一去就是十多年。
过了好几天,二嫂才收到了一封信,是他写的。他离家出走了,抛弃了自己的结发妻子,撇下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同另一个女人走了。他在信里写的很清楚,也许二嫂像大海一样的腹囊能理解这一切。二嫂没有改嫁,含辛茹苦的养育的丈夫的骨肉,直到女儿一个个嫁人,儿子成家。
文化大革命的时候,猪赖哥是一名医学院的学生。在我们那个小地方来说是一个了不起的知识分子。那时候所有的有着激进思想的热血青年都在响应毛主[xi]的号召:破‘四旧’彻底的消灭资本主义。融入红卫兵的行列,猪赖哥走北京逛上海游广州,几乎尽数走完了全国的大城市。与之同行的的还有我们村里的一个女孩,他叫李双彩。串连的时候他们相依相亲形影不离,早已立下了海枯石栏至死不渝的爱情誓言,并且深深的刻在了骨子里头。
门当户对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积淀。因为这些传统的世俗成就了很多亡命鸳鸯,爱情一直与世俗对抗着,也是因为这些古老不堪的文化才生出了不少的至今让人村里人流传的污言秽语。
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李双彩的父亲‘老铁’坚决反对这桩婚事,说是猪赖哥的成分不好。我们李家是贫农出身,我闺女根红苗正不能将一生的幸福葬送在地主成分的王家。说什么也不同意。猪赖哥的家里是由他奶奶做主的,老李家都这样说了一个老太太你再有能耐又如何,难道去抢婚不成,现在可是社会主义啊。在外人的眼里一对绝世佳缘就这样被拆散了。你能拆散两个人的身体,难道也能拆散两颗心心心相印的爱情。当然了‘老铁’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没过几年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悔了自己闺女的名声。在父亲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李双彩嫁给了我们本村的一个教师。猪赖哥也遵从奶奶的意愿娶了邻村的一个女孩,就是我现在的二嫂。
故事并没有结束,一段至今还在被人嬉笑或者嘲讽的故事刚刚开始。
文化大革命结束了。我们生产生活都有根本性的改变。
李双彩和猪赖哥都是学医出身的,因此两人同在一家医疗站上班。他们经常在一起工作学习,闲暇之余还像以前那样谈天说地,评古论今。说不出的惬意,想不尽的幸福。曾经的誓言他们不曾忘记,反而越来越浓。一个日落西山的傍晚,猪赖哥突然对双彩说:“等我奶奶去世了我就娶你。”尽管如此,尽管誓言再一次立下,可他们从没没有越过雷池半步。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猪赖哥有了一个和睦的家庭:一个妻子三个女儿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子,是一个受村里人爱戴的好医生,他的名字早已穿村过镇。李双彩也是两个女儿的母亲了,每日相夫教子,是贤妻良母的典范,是优秀的妇联主任。
容颜可以老去,心中的信念却不死。为了心中的信念他们亦然离开了。
一个男人究竟能承受多少。猪赖哥也许早已知道自己的定数。他将自己的生命分了三份:一份给了自己,一份给了自己的妻子,还有一份给了自己曾经山盟海誓的爱情。
现在他回来了。是赎罪吗?不是!
落叶归根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猪赖哥回来了,他是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才回来的。
我在现在真的很想打电话给他。也许他还依稀记得曾经有个光着屁股趴在他家锅台上吃红薯的小子。但我不能打这个电话,即便打通了我说什么呢。一切的一切只能由他自个去回忆,由他自个去享受或者是煎熬。他离家出走的那一刻,村里流满了污言秽语。他是听不到的,但我相信他能感觉得到的。十几年过去了,那些流言随着岁月的逝去早已消失。现在他回来了,那些陈言旧话却是每天不止一次的飘荡到他的耳边。他回到了阔别十几年的家,面对着日夜操劳满脸皱纹银发鬓斑的妻子不知他如何面对,二嫂是理解这一切的,也包容了这一切。到今天为止他也不会知道他的父亲是睁大眼睛去世的。
如今他回来了,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回来了。你问他后悔吗?他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知道有愧。也只能带着无限的愧疚去面对自己的父亲了。
一个男人究竟能承受多少。所有的对与错只能有活着的人去评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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