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一所小医院,享受公立医院能享受的一切待遇。陈旧的两层小楼,从二楼木制地板上咚咚的走下楼梯,可以径直的顺着水泥路,走到十米前的门诊厅。说是门诊厅,没有钢筋玻璃构成的明亮气派,跟八十年代殷实的农家居室别无二致,土木结构,小瓦叠覆,门前的两侧墙是小红砖砌成,就是那两面红墙,曾经引领着农村一个年代的发展,成为某一段时光的标识。水泥路正好将中间的院落一分为二,花坛分列路的两旁,细致的三叶草铺满花坛下土地的空隙。上有来客,或检查或观摩,经过的水泥路面会铺上红毡毯,隆重的气氛,轻易能够联系起某些荣耀,譬如整个单位唯一可以铺陈红地毯的地方;譬如穿梭在上面的人物,吃着“皇粮”,在进入市场经济时代之前,在保障体制里面走过的无忧无滤的岁月。
重温故地之时,母亲已经搬出去很多年,从前认识的人都老了。正如建筑本身,楼梯扶手和门户上的暗红色油漆,班驳而且稀疏,粘在手心,细碎得叫人无法言喻,也无法抹去。相似于脱落的岁月,让故人行走的姿态相似于过客。过客也就是从两只羊角辫的素面女生,过度成的窈窕姑娘。一切都隐隐的,显得那么无情。攀上二楼,还是那接近腐朽的窗,提醒了二十年来犹如沉睡的时光。那个站在凳子上的小姑娘,凭窗远望。广袤的田野,风卷着农田里的春繁秋实,裹紧丝若游离的汗味,飘荡入鼻息。庄稼成熟的味觉来得更加明显,扑面的粪臭经过岁月的涤荡也散发着陈酒般的弥香。窗外,许是烈日当空,许是月光皎皎,情景如记忆,涌进来又推攘出去,一片迷迷蒙蒙,也正是那窗定格的迷迷蒙蒙的影象,形成了我性格里最初的底色。
也正是那院落里,有与当时大医院的极大不同,才显得更加让人陶醉。象沉陷在美梦里不愿意醒来。医生和护士穿着白色长褂,整洁而干净。整洁而干净的聚在一起晒太阳,轻笑,聊天,和在走廊上编织毛衣。用这样漂白的整洁去形容打发时光,就更加有意义,因为我一直长大,一直到足够大的时候,大到会对更远更大的地方产生兴趣的时候,离现在也已经有十多年了。那个大胆和放纵的女孩子,在采光很好,光线适当的傍晚,的院子里,跳舞,歌唱,浑身洋溢着热情,和强烈的表演欲望。我从那些浸透柔和阳光与收割灰尘里,获得足以让我成功的掌声。
出去读书的时候,母亲送我,赠予我她年轻时候穿护士服的黑白相片,却告戒我不要再选择护士这个职业。可是我忘不了满眼青翠的童年,忘不了消毒水的味道,四年以后我又穿起了白大褂,走在白大褂队伍之中。当初对母亲的违背没让我有过丝毫的愧疚,那个院子里的花坛,三叶草,和有时候会换上红装的水泥路,却长久的侵占了我的思乡情怀。母亲在家书里,刻意提到花坛的美人蕉枯黄了,三叶草衰败了,院墙外面水沟的水也不在清澈了,那些时候我没有哀伤。直到告诉我木板楼推倒了,门诊厅也夷为平地的时候,内心构筑许久的城堡一下子轰然倒塌,很长时间,一种隐隐的痛潜伏在内心深处。
再有消息传来,是好消息。旧址上正筹建一所大许多的医院,并将举行盛大的奠基典礼。
当我穿着旗袍,略施粉黛,象个窈窕的淑女一样站在曾经美伦美涣,又曾经隐痛的地方,站在年轻的旗袍队列当中,烟花绚烂,彩带飘扬,渐渐又温暖起来,渐渐又健忘起来——青丝已染。可是发动之处,红门<气球门>,和医院的十字标识正无限扩大,走近,象一个标致无比,年轻无比的姑娘,在身后,走进我……
本文已被编辑[烈酒红袖]于2007-5-14 14:52:3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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