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永远猜不透的谜路边茗语

发表于-2007年05月14日 上午11:46评论-0条

水仙许多年前给我出了一个谜,至今我一直在寻找答案。谜面是这样说的,“水面一只船,水下一只船,船上郎采莲,妹在水中央。”

她一直没告诉我谜底,我在怎么引逗她,她就是不说。“就猜一种花吧。”眼看着她快要透露谜底了,却立马收住,只说了这么一句。

从小人们都说水仙比我聪明,可是我升上了初中以后,她就在也没上过任何学校了。她倒反过来笑我一句:“嗨,你们哪,上学都那么的漫不经心的,上个大学还要一步一步地等个十年八载。瞧我,刚认识了几个字就直接进入了社科大学,本小姐多么自豪啊!”不是她上学不用功,确是她为了那个不成才的弟弟而放弃了再进学堂进修的机会。

她出给我的那道谜不是书面上有的,也不是别人说给她听的,只是她和我疯玩时临场瞎编的一句顺口溜。我第一个想到的是“水仙”,她马上给予否认;接着我就猜说是“莲花”,还是对不上它的意思。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几乎把所有跟水有关的花卉作为谜底说了出来,嘿,全然没有一个是答案。

水仙结婚时,我尚在高中最后一年。尽管我们几个朋友十分地要好,但实在是她的婚期和我们的学期强烈地冲突,所以我们几个朋友一合计,每人凑出一点礼物委派一个代表给她送了去。

梁聿飞自告奋勇地去应了这份使命。第二天回来时却是酩酊大醉,口齿不清地说:“瞧水仙那个得意样,嫁了个有钱的老公又怎么啦?还不是个杀猪的。”我们几个人都大笑起来,相互戏言道:“嫁了个屠夫,吃肉不烦神啦。这没文化的人就讲究个实在,理论读她个千条万条,不如顿顿吃饱。”梁聿飞笑出了泪来,兴奋地说:“她嫁的那个屠夫呀,很有些齐秦的味道。我看他呀,不像个杀猪的,倒像是个唱歌的。不过嗓音不怎么地,打雷一样地嚎,跟那猪上了刑台时差不多。”大家又笑了起来,附和着说,水仙跟了他,以后和我们说话时会不会也打雷似的来一句,“朋友,免费的猪肉随便吃呀,千万别客气呀。”

大家笑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为她悲哀了起来:“水仙这么聪明伶俐的姑娘就这么给毁了。”

叹气归叹气,生活还是生活。现实就是这样,没结过婚的异性朋友结了婚,只要不是自己的妻子或丈夫,那么就得断绝来往。所以从那以后,我们几个人见到水仙,都把她当成普通的熟人而已。

水仙也知道这一条规,见到我们时便少了儿时的那种无拘无束,只是规规矩矩的打声招呼:“嗨,你们好,老同学。”

我们几个压根儿就没把她当成老同学,必竟只是小学同过几年学而已嘛。话虽这么说,但必竟是同过几年学,而且是儿时亲密的朋友,所以大家彼此见面时也不是生分得言语漠然。

梁聿飞说,水仙风骨仙姿,虽然被血腥味包围着,也掩饰不了她那灵气毕现的精神。如果她家人不让她为那“吃喝嫖赌抽,蒙坑拐骗偷”的弟弟让路的话,说不定现在就跟我们在一起学画了。凭她的那点才气,决不下于我们画室里所有的人。

我们几个人都笑了,谢正好悠然一叹道:“我们上学为了哪桩?学成之后找个好的工作,找了好的工作后才能赚到很多的钱,赚了很多的钱也只不过是能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这一生跌跌撞撞的不就是为了这个?想人家水仙多好,找了个有钱的屠夫嫁了出去,不比我们十年寒窗千辛万苦的强?”

听了这话,我一下子记起水仙对我说她早在八百代就进入了社科大学的话来。想想也是,每个人的生活不一样,“不羡他人有,莫叹自己无”,一棵树上不可能只有一片叶子的。

我们继续上学的几个朋友虽然在中学时代表现出各自不同的才华,但比起儿时的水仙来,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有时我想,我们几个人不同方面的才气,是不是都从水仙那儿得来的。

水仙有着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谜。首先她的身世就是一个谜,都说她的妈妈是城里下放的知青,可是全村人都不知道她妈妈是什么类型的知识青年。她的妈妈和她的爸爸生下了她的弟弟后,便跟一个不知名的人跑到国外去,在中国消失了。

水仙没有外公,没有外婆,只有一个舅舅,几年前死了。舅妈随之也该嫁了。

第二个谜就是,全村的大人们没有一个同情水仙的一家,甚至用蔑视的眼光看待她的一家。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是为什么。哎,她的谜太多了,我们几个所谓的朋友烦都烦不了,照样在一起疯玩,照样在一起傻笑;摔倒了相互扶扶,受伤了一块哭哭。

为了水仙的那个谜语,我经常在别人面前念叨着:“水面一只船,水下一只船,船上郎采莲,妹在水中央。你猜这是什么花?”就这么问这问哪的,几乎所有的同学都被我问遍了,我“诗人”的绰号也是从这儿开始的。

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干嘛守着这么一个谜语这一生抱着不放呢?每次我问起水仙时,水仙一脸茫然地说:“啊,有这么一个谜语吗?我早就忘了。”嘿,你瞧我这气呀!合着我一直在寻找着谜底,她出题的人倒忘得一干二净的了。

随后她又安慰着我:“谜底肯定是有的。这就要看你怎么找了。如果我告诉了你,那么谜也就没有神秘感了,那还有什么意思。”想想她说的对,没有了谜,这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谢正好毕业分配了,落脚在我们乡的防疫站里,没过几年的功夫,已升为站长助理了。他隔三岔五地请我们几个老同学吃饭。我们都很忙,全聚在一起的机会很少,尽管如此,他还是大叫着请客请得吃不消,要我们轮流着回请他。

鬼才理会他的建议呢,汪明说:“吃不消你带我们到几个杀猪的家里去吃呀。”谢正好一摆手说:“喂,人家身为国家行政人员怎么好四处去骗吃骗喝呢?”我们几个大声戏笑着说:“那活该你倒霉!自己请客怨不着谁。”

汪明故意压低了嗓门说:“去水仙家吃不算是腐败了吧。”谢正好红着脸吱唔不语,偏偏汪明是出了名的捉狭鬼,不放过地说:“坦白点交待吧,你去吃过了没有?说出来让大家好有个心理准备。”谢正好急急忙忙地申辩着:“没有没有,我再怎么嘴馋也不能上她家吃去呀。虽然我们大家是熟人,但是我也说过了,我是堂堂的国家行政人员,适当地要避点嫌嘛。”汪明一仰头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说:“哦,是应该要避点嫌,因为你和她有一腿。”谢正好顿时不顾风度地说了声:“你放屁!”

大家哄笑着把气氛缓和开来。汪明对大家说:“嘿,别看水仙嫁了个杀猪的,就是没吃肥,身材一点都没变啦。要不是她早婚,等我们出了校门,赚足了钱,说不定她就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位嫂子或是弟媳妇了。”

看这些儿时的朋友们拿着水仙这么地说笑,我莫名其妙了起来,他们怎么这么一点都不尊重我们儿时的朋友?这使我对水仙好奇起来,除了那个谜底,我还想问问她的另外一些我不知道的东西。转而又一自责,嗨,我是谁呀,犯得着我这么关心她吗?

说实话我从不去关心她,要不是我这么多年来对那个谜语一直耿耿于怀,说不定我们早就行同陌人了,彼此只不过是生活中的一粒风沙而已。水仙以前也给我们大家出过许多谜语,唯一这个谜语她不肯告诉我谜底,由不得我不对它耿耿于怀。

其实水仙有许多谜她都没有告诉别人答案。她为什么不继续上学?她的爸爸并不是供不起他们姐弟俩上学。她为什么早早地就出嫁了?她的家庭并没有突然出现变故。虽然她妈妈再嫁了,但也是她尚不懂事的年代。她为什么不嫁被别人认为身份很好的教师、村干部之类的人,而去嫁给一个杀猪的?尽管她的学历不高,但所谓的文化水平却值得我们这些儿时的伙伴们称道的。

如此关于她众多的谜,她和她的亲人从没给人一个答案,所以她的弟弟因为偷盗国家财产被判了刑时,没有一个人去问她和她的家人是为了什么。

说她弟弟不成才,也就是他从小没了妈妈、爹爹心疼、别人惯怜着他的,做了坏事只要不是伤天害理,大家会以他身世不平而放过他·常此以来,品行一点一点地加坏,最后落得只好由政府来收拾了。

水仙的爸爸是出了名的家庭暴主,从小水仙和弟弟都是在他的威严下生活着,他们姐弟俩成年后,他的家长地位就显得动摇了。多少年来,水仙虽然出嫁了,但人们有什么事不得不找上他的家庭理论时,都是水仙出面了的结。所有的人都说,水仙的爸爸那么大老粗模样怎么就教出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来呢。

我们几个人曾经在学校里做过分析,认为一个人的性格是父母那儿遗传而来,否认的人认为性格是后天培养形成的,要不然一个和睦安祥的家庭里面怎么总会有那么个把个脾气扭捏、不肯服众的人呢。谢正好做了个和事人,说:“一个人的性格一部分由遗传而来,一部分后天养成。‘橘越淮而枳’,但其本质不就是一个品种嘛。所以说不管人走什么样的路,性格再有怎样的偏差,究其根本还是能找到它的来源的。”汪明两手一摊说:“嗨,你这不是站在梁聿飞的立场上嘛,干嘛要那么卖弄玄虚的。”

水仙的性格像她妈妈?不一样,她妈妈老鹰一样的眼睛看人,任何人的心里都会生出几分寒气来的;她妈妈平时不言不语的,一旦说起话来让人们感觉到她言语中的杀气;她妈妈的步伐很大,但走起路来都是那么的悠闲自得。水仙哪一点都不像她。

水仙更不像她爸爸。她爸爸狂言豪语却眼神不定,一发起火来别人没有感觉什么,他自己倒却先眼红了起来;伸出巴掌来只是做做样子的,从来不见这巴掌落到了谁的身上。“这样的老爸,我不如死了算了。”水仙说这话时,言语里竟然毫无一丝心痛的感觉。

水仙和弟弟两个人全然没有他们父母身上的一点影子。除了眉目有点相似以外,这一家庭完全像一盘不搭配的杂烩料。

水仙的弟弟很是敬畏水仙,但水仙从来不去打骂他。水仙有些过份地疼爱了她这个没出息的弟弟,当面斥责了他不合理的要求,背地里还是成全了他;人前人后地替他瞒这瞒那的全然没有一点原则性。我想啊,她弟弟被判了刑,水仙是逃脱不了很大的干系。水仙特别委屈地说:“水草是可怜的孩子啊,连娘的什么模样都记不住,我这做姐姐的哪能不帮带着他一点呢?他再做出什么事来,心眼里倒是不坏呀,大家能原谅着他一点也就是体谅体谅我们这些做大人的心情吧。”我一咬牙,又无可奈何地说:“你不是在帮他,你是在害他呀。”水仙一副宽容的嘴脸说:“狠不小心来,我有什么办法呢?”

虽然我欣赏水仙的聪明伶俐,但我也不齿于和她争论她对她弟弟的管教。反正我在心里想,世上再有什么完美的东西总能带给人一丝丝的缺憾,更何况你水仙还只是个小学毕业的人。

尽管如此,还不由我不尊重水仙。以她的那个家庭,能保持着她自己生活的方式,也真是不容易的了。生活嘛,本来就不是由人所想象的。汪明说,水仙嫁给那个杀猪的一点都不幸福。我说人家水仙幸福不幸福关你什么事。汪明说:“怎么不关我们的事?她是我们的老同学呀,现在她有困难了,我们怎么可以撒手不管呢?”我从鼻子里冷笑了一声:“咱们的女同学多如牛毛,怎么就你只关心她一个人呢?”汪明叹了一口气,眼盯着天自顾自地说着:“唉,谁教她小时候跟咱们有一腿呢。”本来他的这种玩味的话语我是习惯着由他去说了,但他对水仙也用这样的漫话,不由我不恼怒万分,口气硬硬地直视着他沉声地吼着:“你胡说什么!在我面前你对水仙放尊重点。”汪明忙软下口气求饶说:“没没没,我油嘴滑舌惯了,什么话都随嘴淌,该打,该打。”语气却丝毫没有歉意,由不得我不寒心。

汪明拉着我说要去谢正好那儿吃饭,我说不是谢正好请我们都请得烦了,怎么再好意思去那儿。汪明随和地笑了笑说着,经常去吃了,没什么好意思不好意思的,谢正好现在正空虚着呢,我们去了,他正求我们不得呢。我一下子愣神了:怎么朋友们都变成这副德性了。汪明使劲一推我的肩膀说:“走吧,别表现得像个大姑娘似的。谢正好他嘴上说吃不消,暗地里巴不得我们哥们几个天天去吃呢,这样他好在我们面前摆一摆他那国家行政干部的谱。”我只好笑着说:“不会的,不会的,谢正好怎么会是个摆谱的人呢?”汪明大笑了一阵子说:“喂,我可是听你说过的哟,人这路走得越长,胃口就越会大开。你看这么多年下来了,我们哥们几个又哪个身上不是长了几斤膘的。”

知谢正好者莫如汪明,大家都这么说,今天我才知道,谢正好的许多私事也许连他的老婆都不晓得,但是汪明却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谢正好对汪明的态度谦卑得直让我们眼红。谢正好说:“汪明,什么时候你也摆个摊子卖卖肉,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我来替你解决。”汪明忙摇头:“不行不行,我可受不了你的约束,什么时候来一张罚款单,让我倾家荡产呀,我可不敢。”谢正好似打趣似真诚地说:“怎么会呢?从小到现在我什么时候对你动过手啦?”汪明一正色说:“今天不会,以后落到了你的手上就难说了。”怪了,怎么再亲密的人分别久了总会有那么多的谜,汪明和谢正好那含沙射影的言语真使我弄不明白。我想不仅仅是我,其他的几个朋友亦然,他们俩的话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明白。

我想我们这个人类哪,一生下来的时候是看得最深最远的了,知道自己的一生中充满了饥饿、寒冷和煎熬,对未来的世界恐慌着,所以就一个劲地哭着。但是随着一天天地长大,我们都被这眼花缭乱的世界给迷惑住了,目光不由地短浅了起来,连哭笑也不是那么随心所欲地了。人生哪,谜啊!

大凡朋友们去谢正好家都有汪明陪同,而谢正好口头上热烈欢迎汪明的到来,其实心里头厌烦的就是汪明的出现。似乎汪明早已有所觉察,就来个“你越烦我越来”,遇上个朋友就把他往谢正好家里带,总不成大家撕破脸皮打他个头破血流吧。长此以往,大家肚里都有所明白,谢正好有许多把柄掌握在汪明手里。

熟人之间有什么样的事情是大家不能知道的?总不成谢正好什么事都要跟汪明商量商量?虽然高中的时候他们俩的关系比起我们那几个人来要显得稍投机了点,但我们几个不就是熟人加朋友而已嘛,并没有什么特别呀。所谓的我们几个不知道的把柄,那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知道了。

朋友们在一起,总免不了回忆一些当时说的时候无聊,现在听来却很有趣的往事,不过谁也不会把这些事当成是往心里面去的东西。在和其他几个朋友一起聚会时,多谈些曾在学校里发生的怪人怪事,只不过有谢正好和汪明在时,让大家又不得不谈到了一个儿时的朋友——水仙。当然他们谈论的这个水仙和小时候的水仙却好像是不搭干的两个人,在我们几个朋友听来,就像是一个陌生人出现在我们的谈资中一样,让我们不知他们所云。

他们几个人是不是经常能接触到水仙我不知道,而我是经常跟她见面的,虽然她出嫁了,早就不跟我同住在一个村子里了,但是我从家出门到厂里去上班,就得必经她婆家的村子,所以会时常地碰到她去菜市场替换她那杀猪的丈夫看守肉摊。我认为水仙的形象没有多少变化,可能是我经常看着她经过我的眼前没有感觉出来而已,但我想我的那几个朋友,他们还不知道是哪年哪日碰见过水仙的,这么相隔的时间长久了,才会对水仙的一举一动敏感着来的。当然我们的感觉都是夸张的,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家庭妇女,我们不可能熟视无睹,但水仙再怎么样地变化,总脱不了是我们熟悉的人吧,他们不至于对她有着判若两人的描绘吧。唉,人哪,什么时候熟悉,又什么时候变得陌生了,这记忆怎么就会随着岁月的流失而变得模糊了呢?谜啊。

谢正好因是防疫站的工作人员,所以他经常在农贸市场对商贩的摊点进行卫生防疫检查工作。虽然现在身为副站长了,但他也还是亲自前往乡下各地。谢正好在小学跟我们同学时我就很了解他了,他就是这么责任心很强的人,以他的工作态度,他接触水仙的机会应该比我多,他对现在的水仙应该有比我们更深的了解。我想应该如此,而他跟我们几个朋友聚会时,从来不主动提起水仙。

汪明倒是不安静的人,朋友们的事他就特别地关心,有时候他对你嘘寒问暖的令人特别地感动。对我们几个人的态度很好,就是跟谢正好不怎么样,没事总拿他开开涮。我和谢正好都是经常碰到水仙的人,但汪明就不跟我对水仙说三道四的,也不向我打听水仙的事。而一旦有谢正好在就不同了,汪明总是缠着他,让他交待他跟水仙在一起都做了些什么事。有时候问急了,谢正好闭口不语,汪明便从鼻子里冷哼着一声,放开了他,跟其他的朋友打闹起别的事来。终于有一天,谢正好找上了我们说,以后你们跟汪明在一起就别上我家来了,有他一来,搞得我招呼你们的心情都没有了。后来,汪明识趣了,虽然还经常地带着我们到谢正好家去,但是他再也不在我们面前跟谢正好肆无忌惮地谈及水仙了。

水草出狱后,我做为同村的人去看望过他几次,毕竟我还拿他当个小弟弟看待,没事的时候总陪他闲聊闲聊。这小子,我拿他当弟弟,他却不拿我当哥哥,在我面前尽吹嘘着他那入狱前的“丰功伟绩”,大拍胸脯说以后要在这世上混出点名气,就算不能闯遍天下,也要在这小镇子上做出惊天动地的事来。他老子早已经管不住他了,看见他现在这个样子,也只好在背后大骂这个逆子,悲叹起他的不肖来。

水仙不会骂他,但也没有耐心去劝说这个不中用的弟弟,不过水草还是不敢在水仙面前有放肆的言语举动。水仙拉着我的胳膊说:“在这个村子里,水草还是能听你的话,拜托你照看照看着他一点吧。”我嘴上应承,心里却在说,他老子都管不住他,我又能有多大的本事。

的确,水仙他们都看错了我。虽然水草跟我在一起尚能谈些话,但他从来不听我的,甚至我能感觉到,水草根本看不起这个被别人认为善良本份的我。水草倒是比较看重汪明,汪明懒散放荡的行为举止着实让他从心底里欣慕。但是水仙和她的老爸就时刻提防着汪明,单独见到汪明还能打个招呼,不过一看到汪明跟水草在一起时,就全然没有什么好言语了。

哎,这都是什么样的家庭呀!四个成员无一点相似之处,甚至相互抵触。水仙的爸爸,村里人都认为他老实,但水仙、水草和他们的妈妈都被看成是不守成规的人;水仙人们都说她识道讲理,善于谈吐,而水草和他的妈妈却是敢做不敢说的人;水草反正是出了名的邪头、小痞子,做什么事都不分轻重,想到了什么,干了再说;而他的妈妈虽然也做着一些不值得人称道的事,但也是思考了半天,偷偷地去干的。这家的四个人呀,什么样的性格都有,什么样的事都能干得出,而且特有代表性。嘿,想来倒挺有趣。

我看到水仙时总是这么招呼一句:“今天没事吧。”水仙又总是笑着回答我:“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人能有什么事,还不是每天闭着眼睛瞎忙乎。”水仙对待我的态度不像其他的几个朋友,对他们的招呼都是那么的玄乎。他们一见到水仙的面就老远地喊:“哟,水仙,肉卖完哪。”水仙笑着骂道:“呸,你们也不买老娘的肉,问老娘肉卖没卖完做什么?”几个也嬉笑着回答:“哎,我们是说,假如你的肉没卖完的话,我们几个人就全兜下来了。”嗨,这几个活闹鬼,要不是有我在一旁,他们还不知道要胡说些什么。为什么呢?因为我是别人所谓的特善良老实的人,不会开玩笑的人,而且也听不得别人过分的玩笑。我发现水仙也变了,从小她说话都不带一个脏字的,怎么现在会是这个样子的?好在她跟我说话时不是这样,否则我当场就要给她指正出来的,小时候我就是这么做的。水仙或许能感觉到我的态度,解释着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你想,在菜市场,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如果你说话还那么细声细气的,这生意又怎么能做得下去呢?”

对于她的解释我不置可否,也没表现出对她的任何态度,好像我早已习惯似的。水仙也跟我谈起汪明和谢正好两个人来,但是如果不是我去随口问她,她是不会提及这两个人的。水仙说:“自从你们高中毕业以后,汪明就经常来找我。”虽然汪明去找她,也只是在菜市场。汪明很讲哥们义气,没少帮过她多少忙,经常做做下手,帮忙联系业务的,那么辛苦的令人特别感动。市场上的人还以为他是她的哥哥或表亲之类的人呢。“谢正好上大学期间,也到菜市场上来找过我,不过都是汪明把他带来的。”水仙满怀感情地回忆着,“谢正好跟汪明,在我们的生意摊上帮过了我不少的忙。在我们的几个朋友们当中,他们两个人对我们家真的不错,我们家不会忘掉他们两个人的恩情的。”突然她又醒悟过来似的说,“嗨,你们几个朋友都不错,都没忘了我这个只小学毕业的人。”最后一句话她不说也就罢了,说了反而使我觉得她有点虚伪了。

水仙又叹了一口气说:“水草不知怎的,跟他们俩倒热乎了起来。跟着谢正好也许能改一改他那毛毛燥燥的脾气,跟着汪明就令人不放心了。他本来就是有前科的人,再跟着汪明混,出大事的日子还在后面呢,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无意识地安慰了她一句:“个人是个人的路,自己怎么去走,别人是影响不了多少的。”但这句话,连我自己都感觉到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这么多年了,水仙出的那个谜语我再也不问了。反正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搁在心里权当作为一种乐趣吧。嘿,我不问水仙现在倒记起来了,谈话结束后,她就问我找到了那个谜语的答案没有。我说:“想了这么多年,心力都憔悴了。”水仙得意地笑了起来,使我又激起了求解的欲望,但是我得装作无心求解的样子来,因为这些年来的胸无城府,没少受到过同学同事们的批评。

汪明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安定的工作,一些比较熟悉他的人说,汪明是黑道人物,我吃了一惊。虽然汪明放荡不羁,但毕竟我们上学了这么多年,找个正当的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就算固定的班安不住他的心,但也不至于沦落黑道吧。那些人一笑,反问着:“没学问的人是痞子,学问多的就一定的走白道的哪?”

我对黑道人物有些天生的怕,所以我怎么也不相信汪明是黑道中人。见了他我从不提及这四个字,汪明也从不提起他是否走入了黑道。这三个人现在感觉挺怪的,谢正好不主动提起汪明和水仙,水仙也不主动提到谢正好和汪明这两个人,汪明更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起谢正好和水仙了。他们三个人不是经常在一起地嘛,干嘛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感觉他们三个人有什么隐秘的东西大家都不知道,但我想大家都不会把这往深处去想的。大家都是朋友没错,不过大家都有隐私,哪怕本人也有自己所不知道的东西,更何况朋友们又不是天天在一块的。

朋友们没有一个人说汪明是黑道人物,也许大家都不能给黑道一个明确的定义。不过也看得出来,汪明的行事风格的确不同于我们其他朋友中的任何一位,但我不会认为汪明就是他们所谓的黑社会里的人了,尽管他在社会上飘着,没有什么正经事做着,我想这也只是他的个性所然。

大家都知道,虽然汪明身上没几个钱,但日子过得比谁都潇洒。汪明几次向我们吹嘘:“兄弟我没钱,不过如果大伙们有什么事,我还是能出出力的。不是哥们我自夸,朋友们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好了,我一般都能给大家解决解决。”这小子,给我的印象就是一张能吹牛的嘴。

水仙不是说水草跟了汪明就没什么好事吗?我想她错了,水草和汪明在一起后,那种毛毛燥燥的脾气收敛了许多。以前水草见到我总是急匆匆地和我打声招呼后,就不分大小地谈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来,而现在很明显地他对我尊重了起来。虽然我看出来他并不是真诚的,但他的确变得斯文起来。搞不懂汪明是怎么调教他的。

水仙一跟我谈起水草来总说:“水草越来越有模有样了,看来他跟着你是没错的。”我虽然想申辩说水草并不是我的调教,但也没有说他是受谁的教化。这本来就跟我无关,而我经常跟水草在一起谈话的举动,以及向别人解释为什么跟他在一起的含糊言辞,可能让水仙造成的误解太深了,此时我不得不说,我不是故意的。

水仙的爸爸是个烟酒不沾的人,不过他并没有反对水草十多岁的时候就开始抽烟喝酒,相反他倒是鼓励起水草多抽烟喝酒来。我曾责问过水仙的爸爸,为什么他要让儿子从小学这些人们提不上筷子的东西?水仙她老子用堕落的腔调说:“烟酒是混世的通行证,早点会了早点立世。”他居然……哎,也是提不上筷子的人呀。

水仙难得回娘家。对于她来讲,到我们村不是回娘家,这儿早就没她娘的影了。别人回娘家,就算妈死了,也总有妈的坟墓在,她能有什么。水仙回到我们村并不四处串门,在她爸爸家也只是吃了顿饭就走。有时甚至连饭都不吃一口,丢下东西就离开。我寻思着,水仙和她的爸爸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家庭冲突呀,怎么就跟她的老爸这么地不亲切呢?被人称为知礼的她怎么可以这样?水仙叹了一口气说:“回去能跟爸爸谈些什么?为水草的事跟他吵架?水草本来不应该是由着我来管教的,既然他不肯管了,那还是让他一个人在家里过过清静的日子吧。”

我能说些什么呢?我什么都说不出来,而打心里鄙视着水仙,水草的今天难道不也有你水仙的责任?然而这些话我是不可能明明白白地去跟水仙说,只好自言自语似的劝解着:“父母,总是希望自己的子女能经常回到家,陪他们说说知心的话呀。”

想想水仙的爸爸也怪可怜的,没有个老伴,儿子又不听话,女儿也不常回家看看,一个人在村里想找个人说话都不容易。女婿倒是能跟老丈人谈得来,却是跟小舅子处不好。虽然水仙的丈夫高大健壮,却很是害怕水草。水草跟他的姐夫在一块都是不屑于和他说话,他姐夫逗他讲一句,水草就和他争吵上个半天,吓得水仙的丈夫都不敢轻易地上老丈人家的门。

水草以前很少去姐姐家,自从跟汪明在一起后,也时不时地带汪明到姐姐家去。其实汪明哪里用得着要水草带去呀,他早就是那里的常客了。有几次我去水仙的婆家,都是汪明在我下班的路上碰到了我,硬拉着我去的。

水仙的丈夫很是客客气气地,对汪明的招呼热情地又使人觉得他有些作贱自己。水仙却是自矜,对汪明和我的态度不变,不冷谈,也不过份地热烈,而这些态度只有对特别熟悉的人才表现出来的。本来也是嘛,我们就是熟人。我曾用玩笑的口气对汪明说:“你有什么权力让水仙的老公对你那么地崇拜?”汪明一笑:“我有用谢正好的本事让他对我臣服。”我也笑着说:“别忘了谢正好也是我跟水仙的朋友。”汪明哈哈地大笑了起来:“你们有我跟谢正好的关系铁吗?”

铁什么铁呀,谢正好在他背后如何地贬损他我都没说呢,亏他还在我面前自夸。不过水仙的丈夫确实在利用汪明跟谢正好的关系进行了一些活动。我就感到奇怪了,按理说水仙的丈夫要求谢正好办点事的话,只要让水仙出个面就行了,又何必去欠汪明的人情呢?

水仙的丈夫也能跟我说说话,而且稍稍有些投机,我旁敲侧击地对他说了一些我的想法,他毫无城府地说:“有些事不好直接找谢站长,我只是个杀猪的,跟领导干部不敢多说话,叫水仙去找他吧,总有点那种腐蚀国家干部的嫌疑,还是有汪明去打通关节的比较好。再说汪明这人也挺讲义气的,对我们家还真是不错,托他办点事从不说二话。”嗬,汪明这个人混得挺妖的嘛,不止一个人说他的这些好话了,好像他是一个知名的外交家似的。汪明倒没什么自喜,说:“人活着就是那么一回事嘛,别人求的事能替他办圆满了,也是给自己留条路子。你要想让别人说你这个人有点本事,能替人办出一件圆满的事来,就是本事。”汪明的这句话我无法反驳,听来还真就是天衣无缝。

水草跟了他应该不会有错的,然而我们都错了。水草杀了人。

水草杀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姐夫。

水草杀人的前半个月他姐夫已经看出了点苗头,汪明红着眼接二连三地找水仙,水仙的丈夫就预感到他的家庭要出事,小心谨慎地躲着小舅子和汪明。

水草杀人的当天晚上,汪明又去找水仙,正好水草也在那儿,水仙的丈夫很是阴沉,表面上热情招待着,却始终不让水仙露面。汪明说他找水仙不为别的,只想问她一些问题。水仙的丈夫还是不应允,并且把汪明几乎是哄骗着打发走了。

汪明走了以后,水草不知为了什么和他姐夫吵起了架,结果水草一时不冷静,随手抄起了杀猪刀向他姐夫捅去。

水草杀人后就去投了案。我和汪明去监狱探望他,汪明一见到水草就哭了,对着水草吼叫了起来:“呆b,你为什么不逃得远远地?”水草也哭着说:“大哥呀,那天你也在场呀,我跑了你怎么办啊?”汪明大哭了起来,说:“我又不是去杀人,你担心我做什么呀?”最后狱警来,跟我一起把汪明给拖了出去。

水草伏法后,水仙从她的婆家搬了回来。她的爸爸经受不住打击,在乡医院里呆了两个月后又转到了精神病医院去了。

水仙一直没有生养,一个人住在老家,精神有些恍惚起来。我们几个朋友轮番着去水仙那儿,怜悯的同时又带着几分无奈。

汪明也一直没有结过婚,本来我们都以为他要娶水仙了,可直到现在还没有。汪明曾悲伤地对我说:“水草一直要我好好地照顾他姐姐的,可惜这个小呆b一点都不晓得,他姐姐并不需要我的照顾呀。这个小呆b,为什么非得要把他的姐夫给杀了呀?”我蒙住了,问他:“你不是在找水仙问她什么问题吗?水草还以为你要做出什么事来呢。”汪明又悲哀地说:“我能问她什么问题呀?我有什么问题问她呀?我只想问她伤没伤到什么地方。”我再问,他再也不回答了。

谢正好去看望过了水仙后被我叫到我家吃饭。汪明也去看望水仙,听水仙说谢正好在我这儿吃饭也赶了过来。我支开家人,让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吃了起来。谢正好吃饭的姿势很雅,但眼睛却一直不看着我们。汪明一言不发地盯着谢正好看,不时地举起酒杯自饮着。他们俩怎么啦?像一对仇人似的。

我缓和了一下气氛,向两个人敬着酒,同时怂恿他们俩互敬。谢正好敬了汪明一杯酒,汪明无言地干了,接着汪明也敬了谢正好一杯酒,谢正好说:“好长时间没喝过一顿开心的酒了,我们三个人今天好好地喝上几杯。”汪明一饮杯中酒:“我们两个人的事用得着牵扯到别人吗?”说完转向我,“大诗人,水仙的那个谜语猜着了吗?‘水面一只船,水下一只船,船上郎采莲,妹在水中央’。”接着一叹气,“猜不到是吧?其实谜底我们四个人都知道,大家没说罢了。”然后一仰头自语着,“水草为我给枪毙了,梁聿飞也为爱情自杀了,看我们这几个,人模狗样地在这个世道上混着,像个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我们怎么还这么累地活着?干什么呀?干什么呀?我是个懦夫!我不是个汉子!”说完一捶桌子,“有句话我不应该在大诗人面前问你,谢正好,你对水仙到底干了些什么?你害得人家水仙整天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尽说着你在骗她。你说,你骗了她什么?连她老公都不拿我们俩当人看了,你说,你害了我们一大帮子的人哪,你知不知道?”谢正好痛苦地低着头不肯回答,我看情形不对,马上阻止了汪明:“事情都过去了,汪明不要再提了。不管以前我们做过些什么,既然错已经犯了,该罚的也罚了,就不要再抱着那些不必要的恩怨了。”汪明一吼:“什么该罚的罚了?他没有受到惩罚,你看他还在乐滋乐味地,除了心里面受着点苦外,他什么都没有受到罚!大诗人,你不要在替他辩护了,我知道他,利用他的那点我看不上眼的权力,玩弄着我们弟兄们的感情啦!”

我又迷惑了,汪明知道些什么呀?他和谢正好跟水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过节呢?难道水草的死跟谢正好也有关系?谢正好怕汪明些什么?难道又是什么所谓的把柄?也许水仙给我们小时候的映象,在我们现今的生活里留下了什么依恋,他们俩对水仙存在着什么一些异样的感情?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如果不是真的,那他们为什么又会在这么几年里对水仙有着异同寻常的关心?谢正好、汪明、水仙,他们三个人究竟在纠缠些什么,跟我有什么关系吗?为什么水仙的给我的那个谜,我们四个人知道?而且汪明说,我们四个人都知道谜底,那谜底是什么,偏偏就我不知道,他们三个人究竟在搞什么鬼?难道,水仙的这个谜语当时不仅仅是说给了我一个人听的?但我确信,这个谜语就我一个人知道呀,因为我问过了我身边的所有人了,没人知道这个谜语呀。哦,我现在才明白,当初问谢正好和汪明时,他们俩好像知道有这个谜,但是他们也不知道谜底,可能水仙的谜语就是说给我们三个人听的,时到今日,我们为了这谜在围绕着她水仙转呢。但我又不明白的是,凭什么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谜底了而还蒙在谜面里呢?如今,汪明又把谜面给蒙上了一层面纱,似乎又来激发我的探索欲,让我沉迷下去?

我不敢再去想了,这么多年下来了,从这条谜的上面诱发出了很多很多的谜来,我又该去解哪条谜呢?现在,水仙的那种失真的状态一定不会再来告诉我那条谜的谜底了;汪明的那种悲哀的心情也不会向我透露谜底的;谢正好更是不肯给出我谜语的答案的。在我们四个人的身上,除了我还能有一点点悠闲的心情之外,他们三个人是封闭到另一个圈子里去了,既然他们的谜不是我能解得了,那我还参与进去干什么?如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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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点评 ☆
晴茜绮梦点评:

生活就象一个“谜”,许多的时候无法真正体会其中的含义。不管如何,生活总要继续,那么就期待明天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