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河贯穿了整个蟠龙河。

蟠龙的河在中国地图上是没有影子的，但在家乡的地图上，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它有本县第一大河，有第一大水库，有最大的发电站。它那九曲回肠的躯干，它那七弓八翘的爪牙，像一根根毛细血管，使整个蟠龙河都在它的掌控之中。

蟠龙河的水是清凉的。它虽没有长江的气魄，也没有黄河的气势。但它像一个小家碧玉的黄花闺女，静静的，清清爽爽地梳着妆。

漫步河堤，阵阵凉风扑面而来；凝望河面，波光粼粼，像闪烁着无数金针，让你有一种“天门中断楚天开”的情怀。鱼儿，特别是参巴条，它们不甘寂寞，一会儿在水面虎跃龙门，一会儿有箭一般钻进水里，带出一条又一条白线——像飞船驶过一样的划痕，慢慢散扬开去，令人顿生踏雪无痕的神往。堤岸的河柳更是激动，舞动着婀娜的手臂，带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馋嘴的鱼儿追着自己的尾巴，顽皮地转着圆圈。

河，让蟠龙河水灵灵的。

二

蟠龙河虽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影响世界的大事件，但它并不是被历史遗忘的角落。与蟠龙河有关的传说，照样那么生动，那么鲜活，那么明亮！

不是我在这里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如果你到蟠龙河走一趟，保你提出一串麻辣烫似的掌故来。既然我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当然得来一段让你解解馋。

据传，明朝崇祯十七年（公元一六二八年）九月，张献忠带兵去攻打内江。部队正一路急行军，突然，先锋大将张定国传来了号令。

“停止前进。”

这一停，部队就乱了套。从半上午一直停到太阳落坡，也不见前方有什么动静。张献忠坐在龙椅里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跨上战马，照那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子，火烧火燎地赶到了前面，走拢就给张定国一通臭骂。

“你吃错药啦，站到等哪个黄花闺女？”

张定国一下子扑到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张献忠磕了三个响头，才启凑到：“父王息怒，你老人家看这条河嘛。”

张献忠鼓起眼睛朝前一看，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蟠龙河像一锅烧开的水，裹着树枝，卷着鸡猪，咆哮着向下游涌去。

原来，昨夜蟠龙河下了一场暴雨，七沟八岔的水一下子泄了下来，使蟠龙河陡然升高了两丈，宽度也增加了好几丈，实在难以架设浮桥。

风声早就传出去了，时间就是生命呀。张献忠望着翻卷着洪流的蟠龙河，心里不由着急起来。他突然一跺脚，用马鞭指着滚滚的洪水骂道：

“老龙王，你龟儿子今天不落教，老子今天要踩扁你。”

张献忠这一脚，正跺在老龙王的脊梁上，两根脊梁骨就这么报销了。老龙王正怒火中烧，一听是张献忠的声音，吓得顾不上疼痛，亲自击鼓撞钟。蟹兵蟹将屁滚尿流地滚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老龙王捏着断了的勒骨，简单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大家都面面相觑：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呀！

老龙王一见，背上的疼又增加了三分。这时，乌龟爬了出来，可一看周围这个阵势，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老龙王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有屁就放，真是他妈的缩头乌龟。”

乌龟战战兢兢又爬出来，习惯性地又缩了一下脖子：“我看，让鲶巴郎去堵吧，······”

老龙王不等乌龟说完，立即下了圣旨，让鲶巴郎去堵水。

鲶巴郎叠罗汉似的筑起了一道水坝，张献忠一看，立即下令部队过河。大军过后，原来这一段光板板的石头河底，留下了无数的马蹄窝，人们就把这一段河叫做了麻子滩了。

如今，麻子滩前早就立起了一道水坝。但每次大雨过后，不时有人在那些麻子凼凼里，抠出一条条鲶巴郎来。

三

说了这么多河，当然不能把山冷落了。

河因山而婀娜，山因河而巍峨。

山，还在原地踏步，不会因风霜凝重增加体质，也不会因风吹雨打而减少体重。现在的退耕还林，让山更加壮实了。

山坡上总是有那么多开不败的花，你将谢去我登场，让凝望的眼睛从来不打空手。

槐花的火暴，桐花的热烈，菊花的奔放，令人目不暇接。但让我激动的，还是那漫山遍野的刺花。

刺花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坦过。

随着生态的改善，母亲们不再打野刺藤的注意。它们的热情一下子得到了释放，顺着柏树、青冈树，努力向上爬，爬上顶端，它们并不留恋顶峰的无限风光，又顺势而下，在枝丫间荡起了秋千。

当春风有绿江南岸时，刺花一夜之间醒来了。远远望去，“飞流直下三千尺”，“遥看瀑布挂前川”，这一片花的海洋，不仅让人饱了眼福，更饱了鼻福。

四

清晨，漫步蟠龙河，看着此起彼伏的袅袅炊烟，你会认为你误入了陶渊明的桃源。当雾霭一层一层被揭去，你才发现，刚才的沉溺，是一个多么大的错误。

梯田里，既有沉甸甸的水稻，也有碧叶何田田的莲塘，还有鲤鱼跃龙门的鱼池；山坡上，既有鼓着腰板的玉米，鼓破肚皮的红苕，也有绿油油的花椒，黄灿灿的甜柿。······在纯天然的和风中，乡村，并不是世外桃源，他们与年轻的共和国同呼吸，共命运，创造着新的辉煌，新的传奇。

五

蝴蝶是最忠实的舞蹈家，它总是最先发现花蕾的绽放。蜻蜓是最高超的杂技大师，点起的涟漪不仅能反弹起鱼儿的食欲，而它们起舞弄清影的拉丁舞也会预言着来日的风调雨顺。大肚子青蛙还在冬眠，但黑黝黝的蝌蚪一霸占了一片又一片芦苇丛，在其中欢快地游来游去。

也许你觉得，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场景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对那些人造的美景，我们早已视觉疲惫，何不放松自己的身心，来一次心与心的交换！

六

河，因蟠龙而生动；蟠龙，因河而灵毓！这么多年了，河，滋养着蟠龙的生灵；蟠龙，滋养着河的清冽。它们像一对坠入爱河的情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拥着，前世的恩恩怨怨，后世的天长地久。

我从来没感到山与水的这么融合，我陶醉在这山与水的画卷中：人在画中走，画在人中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