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居在五楼,透过明亮的玻璃窗远远望去,高楼鳞次栉比,罅隙中露出点点绿色。对面灯泡厂高大的杨树柳树,退缩到脚下。城市的变化突飞猛进。
时候正是初春,清晨,一阵鸟的“喳喳”清晰地传进室内,声音那样近。是麻雀。急忙寻找,在墙外。想是那鸟儿落在窗前檐上休息,很快便会飞走的。
不想,第二日,第三日依旧,天一放亮,“喳喳”声便陡然响起,把我们从梦中吵醒,再不能睡去。像定时钟一样准时。听那动静,不是一只,麻雀是不单独行动的,也不是很多,三两只的样子。“忒儿楞”、“忒儿楞”扇动着翅膀。顺声音看那位置,该是空调通往室外机的管子,在墙上打的洞里·
它们是要在那里安家吗?
想到这,不禁一阵惊喜,想不到这小东西与自己如此有缘,难道是当年老家屋檐下那一对吗?在这水泥森林之中,能有鸟雀安家为邻,何其幸也!
麻雀的安身之地,又何其难矣!
小时侯,生活条件很差,房屋低矮,多为土坯房,房檐上挂着书本大小的蓝瓦,瓦缝是泥口勾的,脱落的地方就露出一个窟窿。麻雀就寻那缝隙住在屋檐下。
我们这里较多的鸟儿有两种:麻雀和燕子。麻雀土气聒噪,燕子绅士飘逸,所以人们喜欢燕子而讨厌麻雀,常有孩子捉来麻雀玩,而没人捉燕子玩。燕子一向招人们喜欢,除了外形漂亮,还因为它们吃虫子蚊子,不吃庄稼也不捣房子是益虫。所以燕子就堂堂正正住在屋里。每年燕子要到南方过冬,秋后分别,留下一冬暖暖的思念。春天早早归来,仍是那家老邻居,衔泥做窝。燕子的窝搭在房檩间。虽与人同居一室,但人过人的,燕子过燕子的,祥和融融。有一种说法,捉燕子要掉下巴颏,是不是人们为了保护燕子呢?
麻雀就总是怯怯的,像长不大的孩子,不敢去屋里,就躲在屋檐瓦隙间栖身。即便如此,仍常常遭到屋主人的驱逐,搬了梯子连窝端。有几颗蛋,就煮了吃。有小雀,没毛的灰身子,黄黄的嘴丫,养不活的,就扔掉。有那长满羽毛的,还不能飞行,就养在纸盒里。会飞的成年的麻雀,用高粱莛秆扎一小笼,状如四方灯笼,养在里面。
逮麻雀是孩子们喜欢的活动。
捕雀的方法也很多。像前面的掏窝可以,鲁迅小说中闰土的方法也可以,那要到冬天。简单的是用弹弓打,小平的二哥可谓高手了,他还会模仿多种鸟的叫声。没事的时候,他就拿个弹弓子在树下转,常有麻雀等鸟儿被打下来,不死即伤。再就是用手电照。村子绿树环抱,房屋低矮,树木却高大。手植的,野生的,只要是空地上就长着树,房前屋后多是榆树和槐树,村边多杨树、柳树。树的枝叶间成了鸟的天堂。夏天,麻雀就宿在树上去。那年雨水很大,一夜的大雨后,树下落了许多麻雀的尸体。拣起来做了一顿美美的麻雀宴。麻雀的视力不好,天一擦黑,它们就不动了。人有一种病,叫雀盲眼,缺维生素a的缘故,也是天一擦黑就看不清东西,就是依麻雀的这一特点起的名儿。这一弱点成了人们捕雀的一个手段。浓浓的夏夜,空气潮润润的,夜色如泼墨,树的身影浑厚高大,树叶子“沙沙”响。一束手电光直射向树顶。受惊的麻雀“忒楞”“忒楞”在枝叶间扇动着翅膀。
捉到的麻雀攥在手里,能感到它身体的温热和急促的心跳,枯枝一样的两脚,凉凉的。望着它惊恐地瞪着的两只圆圆的黑眼睛,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夏天以后,麻雀们就都到了地里。那里有丰富的食物,虫子、蜘蛛,草籽和早熟的谷子、黍子。如果不采取措施简直要颗粒无收,于是就有了看庄稼的活。我曾跟着父亲给生产队看谷子,举一面大红旗,挥舞着围庄稼地转,隔一阵转一圈,边走边呼喊:“呵——嘘!”“呵——嘘!”。也可以打鼓,急促的鼓点使麻雀胆颤心惊。它们躲进旁边的棒子地里,惊恐地寻找着时机,等人一走远,便“呼”地飞过来,一阵啄食,人一来又“嗡——”,快速飞去。省事的话就用树枝木棍扎个架子,穿上人的衣服,戴上草帽,竖在地里。稻草人也是管用的。
秋后,庄稼收了,种上了麦子,田野里光秃秃的没有吃的了,麻雀们就又集体回到村里。到了冬天,树落光了叶子,枝杈稀疏,成群的麻雀落满一树,格外显眼。突然“嗡”飞去了,像飘过一片云。
生产队的饲养点,成了麻雀的乐园。地上偶有散落的粮食粒,收购来的干草,散垛在场上,草籽很多,麦糠储藏在棚子里,里面夹杂着麦粒,这些都是难得的食粮。尤其是房子很多,有仓库、车棚等,不住人,住的问题就解决了,所以饲养点的场院里常有大群的麻雀起落。这大群的麻雀,勾起了好打猎人的兴趣。本该打野兔的时节,却瞄准了麻雀。“嘭”一声枪响,沙子霰弹打中一片。捡到一起一堆,用黄泥裹了,烧着吃,味道很是鲜美。
麻雀有时偶尔误撞进屋里,它没有燕子的轻灵与聪明,只是一门心思地一次次撞向窗户,玻璃窗“嗵”“嗵”响,毫不为之所动。出不去,它就直至撞死。
麻雀的气量也真是小!成年的麻雀捕到了,关在笼子里,它也只想出去,不吃不喝,不是饿死就是撞死。所以偶尔有孩子玩一下之外,没有人养它们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麻雀不招人喜欢,但本性并不恶,又只吃素食,人们与它们和睦相处为好。鸟类不是我们的朋友吗?
如今,村里的土坯房都翻盖成了混凝土预制板的楼房,麻雀几无栖身之地,在城里林立的高楼之间,能寻一洞栖身,何其不易!何其可怜哪!我能做什么呢?照顾谈不上,不打搅它们就是了。
果然,时间不长,那窝里便有了小雀的“喳喳”。多可爱的一家呀!
本文已被编辑[心灵苦渡]于2007-5-14 7:10:46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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