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前我在一家省级的党校学习，当时我们学习的专业是新闻；那时侯很年轻，理想也大，而且看世界都是那么的美好无比；当时在我们班里有几个同学特别的耀眼，因为他们来的时候起步就特别的高；不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接触，我们竟然都成了朋友。说实在的，党校的学习条件很不错，两个人一间屋子，平日里也就是半天上课，半天自学，没有太多的心里压力，也就觉得很是自在。

都是成人了，按说不应该再有那种你你我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走进这种学习的环境，再是成人，也过不了学生的那种心理关。一个多学期过来，我们三个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一个叫张卫东，一个叫杨柳；三个人的年岁也都不差上下；如果单从年龄上说，我最大，可是当时来学校的时候，张卫东已经结婚了，而且还有了一个可爱女儿；杨柳要比我们两个人都小两岁，当时正处在热恋之中；他们的工作可都是很让人羡慕；张卫东在一家市级电视台工作，杨柳好像也是在这家电视台上班，只是当时没有去，只是把手续办进去了。和他们俩比起来，我就逊色多了，我当时就是一个县委宣传部的工作人员。

可能是我曾经当过兵，可能是在部队那种特殊的环境中练就了一种气质，虽说这种气质在我后来走仕途的时候给我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不过说心里话，到了今天，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我觉得，一个人在自己的人生路上所做出的选择，只要是发自心灵深处的呼唤，那就一定对生命是负责任的。他们当时都有一个了不起的光环，张卫东的父亲当时是一个市的市委书记，杨柳的父亲是这个市的组织部长。要知道，也许在国民大学的那种环境中，这些都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我们这种叫党校的地方，那可是了不得呀。

也许是因为我当时有些放荡不羁，也许在他俩的眼里觉得我一个山里来的人不应该这样；所以也不知道当时他们是怎样想的，反正总是愿意和我多接触。人就是这样，接触多了，相互间到还是有些相互认同的地方。慢慢的，我觉得他们俩还是挺可爱的。特别是张卫东，他来这里的时候已经是电视台里的摄影记者了；特别是后来他媳妇也来省城上学，读的是旅游，恰好就在我们学校的隔壁；他媳妇是个美女，长的还真是漂亮；听说她父亲就是他们那个市粮食局的局长；看来他们这一家人在当今这个社会里，可是宠儿到家了。

平日里我们在一起交流的机会很多；因为张卫东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记者了；要知道，那个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当一名记者。不过后来我慢慢的发现，他这个记者有些名不副实；特别是他的那个水平让人不敢恭维。记得有一次老师让写一篇关于做人的作文，我想人家是记者，一定写出来不会差；可是当我看了以后，竟然大跌眼镜，好像语句都不怎么顺畅。怎么会是这样呢？

当时班里有一位年长的同学，好像已经四十多岁了；也是在县里工作，而且也没有混出个一官半职来；不过他当时对我的疑惑却给了很好的诠释；他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张卫东没有错，他的父亲也没有错，要说有错，那只能是我们的这个社会。因为在一个没有办法公平的社会里，这种现象就是再也平常不过了。”当时我听了这样的话，还有些想不明白，一个人可以开自己的玩笑，怎么可以去开社会的玩笑呢？但是我一直没有想到过，如果社会开人的玩笑会是怎么的一种情形呢。

大概是那位同学的话还真的起了作用，后来我发现张卫东还就是象我的许多同学说的那样，他怎么就可以当记者，他凭什么就可以娶到那么美貌的女人；当记者的问题在当时我的心里还觉得应该算是一个问题；可是人家娶了个姣美的女人有什么不可以呢。爱情几千年了，有谁能说明白其中的奥妙呢。

杨柳的对象后来也来我们学校，我也见过一面，同样是美女；看来他们俩的命还就是好，生活在那样的城市，怎么尽出美女呢。杨柳当时年龄比我们要小一些，不过他看起来好像多少还有些心计，平日里不怎么张扬，做事说话也都很有分寸；我当时就说，将来他一定会有希望，一定能干成一番大事业。

不过平日里我和张卫东在一起的时间很多；当时他穿了一件真皮大衣，要知道，在那个年月里，能穿上真皮衣服，那可不是闹着玩；因为在十年之后我才拥有了自己的一件真皮上衣。他抽的总是很好的香烟，因为那个时候，我的工资才三十八块五，尽管家里总是给我补贴，可是要随心所欲的去享受他的那种潇洒可还是没有可能性。

我们在学校两年时间，毕业的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在外边聚餐了一回，那是我最后一次喝酒，而且那一次我喝酒喝的最多，最后竟然都不知道怎么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不过从那一次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喝过酒；因为那一次我才知道，酒竟然是那么的伤人，竟然是那么的让人的心灵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事情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我这是第一次说心里话，当时我怎么可以产生一种自己的父亲就是市委书记的幻觉呢。要知道，我的父亲就是一名医生，一生兢兢业业，没有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也没有做过什么让我这个儿子值得炫耀的成绩；可是我怎么可以这样来玷污自己的父亲呢。不过这样的秘密在我的心里一直存放了二十多年，让我一直没有胆量再去喝酒。

毕业分手后，我们开始一直还保持着很密切的联系；最初几年，他们两人正就象大家预料的那样，一路顺风，事业很是辉煌。后来张卫东都做了电视台的副台长，杨柳也成了一个部的主任；我当时想，两个同学在一起做事，那是多么的惬意和开心呀；说实在的，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有过想和他们在一起做事的冲动；不过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他们两个人那种得天独厚的条件，我不可能和社会去开那种自不量力的玩笑。

不过哲学上说，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断的发生着变化，总是在一种运动中来进行完善和毁灭。好像就是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中期，我首先听到的是张卫东和自己美貌的妻子分道扬镳了；当时他妻子就在省城上班；为了这件事情，我还特意去省城见了一回这个女人；别看有快十年的时间没有见过面，可是看到她的时候，好像比过去更有风韵，更加的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他们分手的原因却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就是因为张卫东的父亲从市委书记的位置上退下来了；那女人说的很直白：“你的那位同学难道你不知道吗？他凭什么就可以娶到我呢？跟着这样的男人，我早就受够了，我不能把自己就这样的毁在一个没有价值的男人身上。

没价值男人？有价值男人？我就是从这个时候，也就是从这样的一个女人那里知道了，价值男人是个什么概念；没有价值的男人又是个什么东西。现在想起来我都有些好笑，觉得自己当时是不应该去问那样的一句话：“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呢？”当时那女人朝我笑笑，没有回答我；现在想起来人家的这一笑，也许还包含着我和张卫东一样，也是一个白痴。

杨柳好像聪明，等到他父亲离岗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回到县上原来的单位去了，所以现在至少生活还不错；记得我和他通过一次话，问他最近怎么样，他说：“很好，有家有老婆和儿子，知足了；当然了，也有过曾经的辉煌；不过现在不想了，因为想也没有用。”

是啊！想有什么用呢？当我问到张卫东的情况的时候，杨柳半天没有说话，最后问我，“你们没有再联系过？”我说了，不是我没有联系过，而是我一直和他联系不上。最后杨柳才告诉我，张卫东进了好几次戒毒所，最后都被电视台除名了；现在干什么，他也不知道。

“怎么会这样呢？”我问。

“怎么不会这样呢？”杨柳在电话那头说：“社会就是这样，他还能怎么样呢。有老父亲的时候，他还有一片蓝天，没有了老父亲，他什么都没有了；其实在学校的时候你都应该知道的。”

“那他自己难道就不去奋斗？”我说：“本来有父亲的优势，他应该……”

“应该什么？”我还没有把话说完，杨柳就打断了我的话：“连当初爱他爱的都死去活来的女人都可以离他而去，你说还有谁愿意和他呆在一起呢。”

是的；杨柳也许说的对；世界也许就是这样。当初我的那位四十多岁的同学也许说的对，社会本来就是这样；既然用不公平可以成就你，那么同样可以用不公平把你毁灭。

现在我不知道张卫东在哪里？我想他也一定不愿意看见我。因为在他的心里也许永远都不可能抹去社会给他留下的这一切。听说他父亲还在，不过做为一个已经是无能为力的老人，也许他所能做的就是假如……什么的事情了。可是我们今天的社会不相信假如，也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假如。

我想，如果张卫东的父亲是个农民，那么他现在会怎么样呢？如果他找了一个真正是爱他这个人的女人，也许现在家还在；有了家的男人，也许就是失去了世界里的一切，心灵总还是有个归宿的地方。可是现在他……，竟然心灵都已经没有地方落脚了；空旷的心灵游离在今天的社会之中，他会怎么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