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此情
我丈夫是一个边防军人,他多次放弃调离边防回到上级机关工作从而和我团聚的机会,宁可忍受两地分居的痛苦,使我无可如何,又难以理解。有几回我都想到过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可这个办法总和心痛结伴而来,就如同我“逼”他离开那个环境,他牵挂太多,下不了决心一样。现在我想通了,我不会再怪他。我和他同在边关二十多日,对他有了更深的了解,明白了他不只属于我一个人,属于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包括他的爱。这是这半年多来我在回忆中慢慢品味出来的——
他乘吉普车带我看新修的巡逻路的途中,一直望着窗外,我不说话,他便也不说一句话,这种沉寂给我带来了无名的烦躁。我叫他找个话题解解闷时,他才回过头来很平静地问我:“你知道这路边的骆驼刺开几种颜色的花吗?”我一向都不留意这些,如何答得出,便不吱声。他很认真地告诉我,看起来一样的骆驼刺,却要开三种花;就是说,骆驼刺应该有三个以上品种。我兴味索然,转头向另一边的车窗外望去,仿佛才见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多的是这骆驼刺和梭梭柴,还有一些低矮的、不知名的其它植被,亏他看得仔细!
车子行驶到一段山路上时,他指指眼前一片小山包问我它是什么颜色,我说是土黄色,他点点头,耐心地告诉我:眼前的山峰远看是土黄色,表层全是沙土,顶峰也有少许碎石子。又追问我他日前带我去过的另外两个地方的山是什么颜色,我当然答不上来。他说前几天去过的那两个地方,一处的山看去灰蒙蒙一片,其实通体都是碎石子。还有一处的山石黑黝黝的,奇形怪状,那才是真正的大山。
就是这样一些地方,如果不是他,我一天都呆不住,而他却对什么都有浓厚兴趣。
那晚月明如镜,清风习习,他拽我到连队近旁的山包上看夜色。从小到大居于喧闹的城市,从未享受过那样一份宁静,万籁俱寂,唯有我俩的低语。看惯了城市的霓虹灯,从未见过如此明净的夜空,密密匝匝亮闪闪的星斗捧起一轮银盘般的明月,就是世间一流的妙手丹青怕也无法描绘出那样一副精美图画。他说置身于这样的环境,人的灵魂能得到净化,这里是一片未被污染的净土。我相信。我还真的留恋那里的夜空。
他经常有一些奇怪的想法。有一天我们围着连队大院中央的花池散步,他指着坛内一棵沙枣树告诉我:就是在离这里百公里外的一个牧业乡都不栽一棵树,不种一粒粮,而我们却在这更贫瘠的地方栽活了这棵树,还种活了一些花草,你说这是不是奇迹?不过,这里的确太荒芜,我们养活它,比你们女人养活一个孩子还难。我们给它冬天穿衣,夏天浇水,过去五年了,才长这么高。说到这里,我们都默然了,过了好一阵,他才回过神来。他踮踮脚指着营区周围的濯濯童山,向我提出了一个远古而又现实的问题。他问我,在很久很久以前,这里会不会是江河湖海,一片汪洋,或者是林海茫茫,水秀山青?看着他快活的神情和企盼的目光,我无法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这对他太残酷。再说,沧海桑田,是亘古不变的自然法则,又有谁敢否定它呢,我从他这离奇的想法中揣度到了他的心思,他是盼着我们国家的每一寸土地都有美丽的风光,他也在竭力地为此付出着,这种至诚至爱叫人好感动。
人各有志,由他吧。从今以后我将不再提及我们团圆的话题,因为我已经深深地理解他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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