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事
“盐又‘降价’了!”父亲的话一落地,我们便知:今天的菜,母亲盐又放重了。话虽不失幽默,但我难以发笑,二十多年的一句话我已听了n遍。
母亲嗜咸,家人尽知,咸淡适中的饭菜,她硬是要往里多放一把。母亲自己也知道,虽然尽力去掂量下盐的分量,但永远是那样力不从心。
父亲给她总结为“死不悔改”,我的结论更倾向“遗传”。
外祖母的咸食,儿时我就领教过。待客的线面盛放在大瓷碗里,高耸而油腻,切得硕大的咸肉,像闲置在山峰上刚开采的石条,不是保留着拘束的淳朴民风,也不是不懂《悯农》的深邃,倘若要吃,那一定要先看看开水壶在哪里。这样的盛情只有母亲消受得起,不过饭桌上多放了一碗白开水。母亲总怪我们不吃外祖母的点心,让老人家寒心。
外祖母活到87岁,这成了母亲反驳我们规劝她勿食过咸最大的理由。父亲的呵责显得苍白无力,只好晓之以理——书上说每人每日食盐不得超过5克,但无济于事。父亲的国骂之外又加一句“打死卖盐的”,女儿刚学会的《天乌乌》也派上了用场,“阿公仔要煮咸,阿妈要煮淡,俩人相打弄破鼎”。与歌谣不同,我却从未见过俩人动手。面对怒火中烧的父亲,母亲总是选择缄默,坚忍平息了“战争”。
上世纪40年代出生在闽南的农村人,男人说话响亮似乎是一种必然。男主外,女主内,厨房和孩子是传统闽南妇女永远甩不掉的包袱。
母亲尤其如此,八个孩子,每个间隔两岁。现在,我们可能还感叹带一个孩子有多难,但与母亲相比呢?我真的难以想象同时带1岁、3岁、5岁。。。。。。一群孩子的生活,还要兼理家务。我只记得,夏天生了痱子,母亲用茶渣兑温水再放上一把盐为我清洗,居然好了。腹泻的时候,母亲有个偏方。从茶罐抓一把铁观音放到烧热的锅里,再加一把米,翻炒数次,直到白米变红,倒入少许凉水,放盐,煮沸。褐红色的汤汁又香又苦,又咸又涩,勉强可以下咽,最关键的是能药到病除。那时侯我们不知道整肠丸为何物,这个偏方一直伴随着我们兄弟姐妹的成长。盐的功用在母亲的手里发挥得淋漓尽致,不管是腌咸菜撒盐的沙沙作响,还是一碗拌盐茶油饭的喷香,都是童年岁月里永不老去的歌。
咸是五味之首,无咸无味。我能感受到,几十年来,母亲就是我们的盐,是她,让我们懂得了生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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