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第二故乡
喔末嘀咻哒,咪哒咪哒丢嗲……这是一句藏语。
古老的中国有诗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就因为这句话我学会了简单的藏语对话。
第一次站在世界屋脊上的土地是一个中午,我记得很清楚我是右脚先着地的。过了很久,耷拉在脖子上的脑袋才慢慢抬起来。是在冬季,望着贡嘎机场周边光秃秃的山,除了闪亮的雪峰其它的一切就只有一种颜色--荒凉。在西藏的第一顿饭是在路边吃的。我惊奇的注视着路边的藏族同胞,在我们这些小伙子心里真难接受眼前的现实:不论男女都是蓬头垢面,要间挎着长短匕首,似乎是见了仇敌一样的眼神盯着我们,其实他们是希望从我们这里弄到一些美食。并且一股股藏族特色的膻味简直叫人窒息而死。或者是因为我从小放羊的原因,除了陕西的几个人外,不少娇气的少爷弃饭盒而逃,我当时心想:傻b!还不等我反应过来,注视了很久的藏族兄弟姐妹蜂拥而来,好像视我们几个不存在,如同饿狼一样把那些饭菜一抢而光。进藏前的美好畅想与现实相比一落千丈,那时我十六岁。接兵的首长似乎猜到了新兵的心思,便说:“同志们,我们的驻营地有着没有尽头的原始森林,山青水秀,有绿树有红花还有茫茫草地可以骑马。”首长没有骗我们,我的第二故乡在美丽的雅鲁藏布江畔,是有着西藏小江南之称的林芝。
和平年代的军队的职责是双重的,在西藏却担负者对外反侵略对内反分裂以及建设西藏的三重职责。从唐古拉山到日喀则再到隆子错那的通讯光缆工程历时十多个月,分三次施工。我的当兵岁月经历了横跨西藏高原的苦旅。所行之处没有高过一尺的草连树也是长期爬在地上,汽车是沿着几十天的戈壁公路行进。所到之处几乎没有海拔四千七百米以下的施工工地,最高的海拔是六千零一米,普通人在上面徒步行走都困难。年轻的士兵在极度缺氧的高原汗流浃背,不论哪天工时都在十二个小时以上,该死的是高原天亮的早天黑的晚。记得很清楚九七年的七月份都是九点半才天黑。毫不夸张的说,我们是在拼命。青藏铁路经唐古拉山时不是有千年冻土吗?几百公里的光缆通道是高原兵用十字镐,铁锹抛出来的。更恶劣的气候,在那里随便哪天都能把春夏秋冬演练一遍。有太阳是三伏天,一阵风夹带着一团一团的云就是雪了。这是真实的唐古拉山气候。一群群的小伙子两天脸上晒掉一层皮。十年后的今天我的左边脸还留着唐古拉山的纪念。
我很想说的并不是我在上面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走过西藏的多少里路。人常说:吃了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向人诉说苦说难本来就是可耻的,我觉得只有成功的人士才有资格在向他人诉说过去,那是骄傲是自豪,同时也是炫耀。因为我是流浪在外的农民工。
小时候,看到原始的人类穿着树衣兽皮的历史图画。我就一直在想:这是真的吗?也许是上天眷顾我这个讨厌念书的孩子,我目睹了科学家们推测出来的原始人类发展史的一个小小片段。上边防巡逻的战友没有按照指定的路线返回,结果迷失在了几千年也不曾有人到过的地方。听巡逻回来的老兵说在大山深处他们发现‘野人’了,首长听完陈述,部队方面联合地方的同志专程去了被叫做达果尼日里的地方。看见被解救出山的一个个藏族同胞从头到脚的衣着打扮,我用惊奇的目光相端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和小学生的历史书本上的画面完全一样:他们穿着粗糙的麻衣,还有的只用兽皮遮住屁股……在语言方面他们只会讲很古老的藏语。据说,这是一个为逃避战乱的牧民小部落,他们体形健硕显然是以狩猎为生。总之他们男的不会耕女的不会织,若是要追朔他们逃亡的年代还要找历史学家,然后把西藏大大小小的战乱一一列出……这似乎也不是当兵的关注的问题。在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短短几个月里,当地的村民教他们怎样种青稞,如何酿青稞酒,熬酥油茶的细节诀窍,毕竟以后的子子孙孙要生活在这里。文化习俗不能丢啊!不论怎么说在现代人眼中他们也算是世外的‘野人’,民风虽然彪悍却也处处流露着淳朴与厚道。我们与之沟通交流,虽然语言不通,全凭人类的灵性我和从原始森里走出来的藏族同胞结下了深深的情谊。
今天的我浪荡在民工潮当中。在我对我的生命的存在,对我的人生追求持怀疑态度的时候,一个朋友他教化我,人活着首先是生理的需要,也是最基本的。而后就是安全,自我实现,社会尊重等等。他说那是一种欲望,太强烈了人会变的邪恶,最终迷失自己。“难怪很古的时候就有‘酒足饭饱思淫欲’一说。”听了朋友的一番开导我笑嘻嘻的说。
我是想通了,可与隆子日当的‘骒哩’‘阿娇’(藏语意为:小伙子,小姑娘)在一起的时光总显现在心坎。国防通讯光缆工程是必须在有限的时间接通的。九九年三月我们部队开赴了措那隆子施工,一路上没有唐古拉山的茫茫草丘,与我们同行的却是几千里路的戈壁石滩。隆子措那在中国的最西边,离印度也就几十里地。那里有一个村庄是西藏解放时有部队驻扎了一段时间,至今几十年除了几队边防巡逻官兵路过距离村庄几十里的无烟小道可以说是没有外人到访。因此我们的车队一进入村子,上了年岁的老爷爷老奶奶唱着歌跳着舞,一个劲的的叫喊:“金珠玛米呀个度,金珠玛米呀个度。”汉语意为解放军好。
又一次奋战在工地上,又一次为西藏的建设洒热血抛汗水。
也许是因为与世隔绝,也许是因为他们生活追求处于人类的最原始阶段或者是他们的无知。在我看来这才是淳朴的本质。为了一碗饭大米饭他们抡起大锤帮我们劈开万年巨石,为了一碗大米饭他们一次次扬起十字镐……有谁知道用一双破旧的解放皮鞋可以换取二十根冬虫夏草,用一套破旧的迷彩服可以换得一对熊掌。我用一套迷彩服换了一张几乎近千年的白狐皮,更有甚者拿一盒午餐肉罐头换取了当地少女的chu夜……后来我才明白他们需要的不是金钱而是实实在在的物质。言不由衷的我念起了流传在现在的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
这一支部队离开了又来了另一支部队。几经几出,人会慢慢的长见闻的。就如淳朴的西藏人民慢慢的,他们知道了自己囊中物的价值。
走在这片神秘而古老的土地上,三步一跪拜的虔诚的宗教信仰者随处可见,但我从不为之感动。那是他们的本质信仰,只能说明他们意志坚强,就如很多穆斯林一生最大的心愿是到麦加一次。与那些与世隔绝的人们相比,虔诚的宗教徒追求的是思想的另一种境界。也许他们想长生不老,也许祈求神佛赐予金钱或者美女又或者是欺压百姓的权力……总之他们不会为了一顿饱饭三步一叩首的跪拜。
近几年的飞车抢劫,偷盗,敲诈常常发生。犯罪分子大多是来自穷乡僻壤的地区。有一次听一个警察讲:他们抓获的不少违法者,这些人当中几乎都有同样的经历:淳朴的性情,善良的心,怀抱着对幸福生活的美好追求从农村到城市先是被抢再是被骗最后流落街头,报复行动由此萌生,就这样铺就了一条又一条不归路。
其实我和那些违法犯罪人员有着几近同等的经历,被抢被骗以至于曾经流落街头十多天。在最关键的时刻我没有迷失自己,我饿着肚皮走在东莞的大街上心里想到的还是养育了我几年的西藏的山山水水,想到的是淳朴的藏族大哥为了一碗大米饭所付出的辛劳,想到的是我生活过的那一方净土。
梦还在继续。蒙胧当中我看见了‘阿娇’绯红的脸蛋,看见了‘颗哩’晃动着粗壮的臂膀在向我招手。却清晰的听到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话语:“不论生活多么艰难也不能迷失了自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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