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祭念离世十年的姥姥
春天渐入佳境,草儿花儿都蠢蠢欲动起来,想让春天在自己身上淋漓尽致地显现。每年的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老宅院子里的那棵茁壮的木香花。这个时节,又是它开放的时候了。那棵生长在墙角的木香花,枝桠伸展着,伸展着像一只只悠长的欲抓住什么东西的手臂。一些细小的绿叶攀附在这伸展的枝桠上,木香花就从那带刺的花枝和绿叶中探出来,不艳丽,亦不喧张,只是一小朵一小朵的白色的花儿,有如一片片的雪花飘落在枝叶间,但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坚定和从容。而那看上去那么谦卑的白色的花儿,却有着馥郁的馨香。单是一朵自然是没有那么浓那么厚的,我想该是那一朵一朵的组合的缘故吧。这个时候我常常把鼻孔贴近那花间枝丛,长久地去嗅那香气儿。而那些香气儿也就随着我的鼻息一阵阵地进入我的肺腑并抵达全身的各个部分。这个时候就对这淡雅娇小的花儿从内心生出浓厚的感动和感激来,而且有点想把头埋在那花里不想抬起来了。
就这样一年一年的下来,在木香花的一次又一次开放里,以至于让我感觉春天的真正到来,是从我们家的这棵木香花的开放开始的。
但是老宅院子里的这棵木香花并不是原本就生长在这里的,它只是另一棵木香花上的枝条,而那另一棵木香花则是生长在姥姥家的院子里的。姥姥家的院子里的那棵木香花生长了多久开了多少次呢,我是不能知晓了,因为姥姥已驾鹤西去,就是她尚在人世的时候我也没问过。但从我记事起那棵木香花就在姥姥家那个并不宽敞的院子里长着了,那是一丛敦实而茁壮的花棵,整整覆盖了半边墙壁,而且还顺着墙头探到了别人家的院子。当春天来到的时候,我常常在这棵花的旁边驻留,看那翠绿的枝叶在风中瑟瑟抖索,看那小小的白色的花朵闪烁一样地开放。我也会问当时还健在的姥姥关于这花的一些事情,例如木香花的枝上为什么会有刺,花的颜色为什么会是白的,还问到这花儿为什么不像有的花那样有种子呢?问到有些问题的时候我想姥姥的话肯定是语焉不详的,但当我问到这花儿为什么没有种子而没有种子怎么把这花在别的地方养活的时候,姥姥却不语了。
我不知道我的这句问话竟触动了姥姥的心思。
过了不久我就看到有几条花枝子就被截断插在那一大丛花枝的旁边,我知道这一定是姥姥在做实验,因为谁也不知道这花如何才可以移植到别的地方的,也许按照习惯的做法把这花枝插在土里就能成活。许多花儿就是这样繁衍出来的。植物的生命力的强劲是我们不能预知的。而那几条花枝离开了它的母体那样孤零零地在泥土里立着,到底能不能成活呢?
很快,姥姥和我就感到了失望,因为那枝条一天天地干枯下去,最后就在那容留它的泥土里成了干枝。
但是姥姥似乎并不接受这样的结果,她还是继续把那截断的木香花的枝子一次次地插到被春天的雨水浸润得松软的泥土里,等待着复活。但她等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败。姥姥是个用心的人,过了几天我看到的是几条卧倒在地下的木香花枝子,枝子的底下堆了厚厚的泥土,但枝子的根却还是连在那一大丛花上的。这是在春天,在木香花正开放的时候,姥姥把木香花的枝条埋在了土里要让这埋在土里但并没有离开母体的花枝生长出新的根须。要等多长时间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某个秋天,我们家老宅的墙角生长着了一棵新的木香花,开始还是纤纤弱弱的,但逐渐健壮丰实起来,又过了几个春天,那木香花就卓然开放了。
木香花开了,姥姥为我们栽培的木香花又开了,像姥姥家的那棵一样,开满了整个的花丛,那浓郁的花香在老宅的院子里蹿动,是老宅的院子小还是那花香太重,走近老宅就能闻得到那阵阵芬芳扑鼻而来。
木香花开了,开得很浓很香,香满了整个院落,姥姥却不在了,在那开得那么奔放那么欢欣的花丛枝间,我一次次看到姥姥慈祥的脸。我在想,我们谁能脱离开我们的祖先而独自生存独自成长呢,就像这木香花一样,我们不就是那些枝条吗,如果不是连在母体上,而是截断开来,即使有可以生长的泥土,我们这些独立的枝条怎么能够生出新的根须,又怎么成活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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