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日落时分,坐在公园一角发呆。阳光渐渐黯淡,柔和,穿过浓密的枝叶,轻轻洒落一地的银碎。看行人或匆忙而过,或悠然漫步,或如我呆坐。然而,所有的人都和我一样,表情漠然,恹恹无神。忽然觉得,自己的身心离这人世很远,远得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一片缥缈,一片混沌。
正迷糊间,忽听一清脆的童音,说:“妈妈!别踩那些小草儿!它会痛的!”仿佛从梦中惊醒过来,扭头一看,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要她妈妈别踩踏那绿油油的草坪。“它会痛的!”不知怎地,心中不由地抽紧,似乎有些什么,久违了的,丢失了的,又悄悄回到那颗枯竭的心。
被许多人冷漠地踩过,我看不见它露出些许难受的痕迹。那些草儿会痛么?我茫然。也许,曾经的我也会这么认为。但是,岁月的风一缕一缕地吹过心空,梦一片一片地褪掉颜色,心一点一点地失血,直至麻木。琐碎的生活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固守着生命那个支点,就那么旋转,旋转。更多的时候,心中不禁疑惑,到底,是人控制着生活还是生活操控着人。
常常在夜晚,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听音像店里传出歌星们歇斯底里煽情的狂喊或故作柔情的呻吟,看迎面而来又擦肩而去苍白的脸孔和那忽闪着狐魅般鬼眼的霓虹,还有每次走过商店门口,那些媚笑着引诱你出血的推销员,一个劲地口沫飞溅。只觉得脚下轻飘飘,恍如行走在海面的云端,整个身心仿佛要失去重心,如同驾驶刹挚失控的车,大脑一片空白。心一刻也不停地烦躁,只盼望有一只大脚,像踏过草坪般,把这烦躁的根源踏平,好让生活从头再来。
我知道,自己越来越“沉得住气”,越来越不容易感动。院落花开,驿路叶落,朝霞夕阳,风云雨露,那大自然的一切也不再新鲜不再有生命。路旁流血的车祸已司空见惯,街头的争执打闹已习以为常,墙角的乞丐已视若不见。偶尔,也会念起亲情、友情,却不敢轻易相信爱。我甚至不愿去分辩,哪些人的笑容是真实的,哪些是职业式的笑,只是自己也不自觉地随着人笑而装模作样地笑。心的门扉越关越紧越,孤独愈生愈强,空洞随着岁月飞长。
日子一页一页地撕去,在记忆中零落,散乱。一如手中漏下的散沙,卑微,而寻不着印记。该追求什么?又该舍弃什么?书籍,报纸,杂志,电视,网络······谁该听谁的?谁欺骗着谁的眼睛?白猫,黑猫,该抓哪只猫?人在疯狂地变,思想也在疯狂地变。所有不正常都是正常,正常人是傻蛋。光明的大道很拥挤,人都拼命往前涌,因为前面闪着金光。我踩着你,你踩着他。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游戏永远不会结束。
生活,如书中描写的情节般互相雷同,互相抄袭。重复着,无奈着。人,既彼此需要,又彼此警惕。在碰杯的笑声中,垒起防备的碉堡。在握手的眼神里,掷出尖刀。害怕吗?不,这是生存的原则。我的衣壳越来越硬,躯体只有在暗夜里偷偷透气。给灵魂裹上面纱,游走在熙熙攘攘虚拟的空间。或许,这网络,才是真实的人生。
今夜,不设防。穿越遥远的夜空,你我渐渐靠近。触摸那文字里断断续续闪烁的思维,寻找感动。然而,我的心找不到链接的神经。闭上眼睛,任心绪飘飞,漫游开始,穿过一篇又一篇荒谬的故事,欣赏着夜行者的自剖。暗自庆幸,原来不只是我的心没有颜色。
夜,太短。心来不及复苏,身体又堕入白天。凉梭梭的风掠过耳旁,脸上还未洗去夜的印痕,睁着惺忪的眼,看一切都迷糊漠然。又走过那片草地,脚刚踏上去,忽然心在痛。“别踩!它会痛的!”耳边响起小女孩的清音。
我真的感动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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