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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勺热汤下肚,整个人才缓过神来。几日里跋涉的劳累,被驱了个干干净净,身心也似乎舒展到了说不出的大。女主人和娟子也各盛了饭,四个人围坐在一起,不象是客店,倒更似一家人。
饭菜不算丰盛,但很可口,金贵吃得很香。德满不时与女主人插科打诨,笑声不断。两个小辈只是埋着头默默的吃饭。有好几次,金贵抬起头来,看见娟子静静的坐在对面,嘴轻轻的抿着,细细的咀嚼,没有一点声息。金贵心里无端的就涌起一阵阵柔情。他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娟子平心静气的神态,仿佛每一颗米粒,都被娟子咂摸出浓馥的甘甜来。
黑夜已经完全笼罩了山谷。屋外,从谷底刮来的风吹得瓦檐的乱草簌簌的响。娟子收拾着碗筷,中年女人则坐在火塘旁,与德满拉起了家常。小店里平日里少有客人,生意很清淡,象德满这样的客人,一年住几回,就是常客了。女人其实不是寡妇,男人耐不住山里的穷日子,扔下女人,独自撞世界去了,十几年没有音讯。她一个妇道人家,在这大山旮旯里窝着,种几亩薄田,开着个小店勉强度日。生活甚是辛苦。女人却很乐观,来来往往的客人从未见她愁烦过,总是一副笑脸,客人受了她乐观情绪的感染,也就大多愿意到她店里歇脚。
金贵无心听两人闲谈,目光随着娟子的身影移动着。很有几次,金贵都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他沉入了一种甜蜜而惆怅的幻象中,而他自己并不觉察。在他的心里,不知不觉的,已把娟子当成了最亲近的人。从第一眼看见娟子起,娟子的柔婉清丽就深深打动了他。娟子的一颦一笑,一纤一微都如此令他沉迷,而娟子那珍珠滚过玉盘的声音,总让他怦然心动。他就这样仔细的记取着娟子的言行,可娟子偏偏说话很少,令他的心充满了无限的焦渴与期盼。
收拾完碗筷,洗了手,娟子走过来,挨着金贵坐下了,她带来了一阵女儿香。金贵的心又砰砰砰的跳起来,有些受宠若惊,他多么希望就这样陪娟子坐着,永远永远。
塘里的火映得四周红彤彤的,屋子上空许多地方抖着漂浮而上的微尘。金贵抬头四下里望了望,屋里有些昏暗,被一室温暖包围着。娟子的颀长的身影映在了墙上,象一幅浓淡有致的写意画,金贵真有些羡慕那些影子里的阴影呢!
“往次下山,你都一个人的,这次带个后生,是你侄子吧?”女人用火棍把火刨了一下,刚刚暗下去的火马上又明亮起来。
“是德顺兄弟的儿子,金贵。读完了学,在屋头闷得慌,让他跟着,下山转转,散散心。”德满吐出一口浓烟,在地上磕磕烟斗。
“娃长得蛮俊呢!”女人仔细打量了一下金贵,哈哈地说,“不知哪个姑娘有福气嫁给他。”
金贵给女人的话闹个大红脸,抬起头,娟子正笑咪咪看着他,慌忙把眼光瞥向了别处,浑身的不自在。
“说了几处亲事,都不顺绪。大兄弟就这一个宝贝疙瘩,急得什么似的。这层年轻人,不知咋想的,眼界高着呢!”德满一阵哈哈,“大妹子认识人多,看看有合适的给娃相一个,我大兄弟不是吝啬的人,媒礼自然是少不了你的。”德满说完,有意无意看了娟子一眼,把娟子也闹个大红脸。
“要得,要得……”女人爽朗的笑起来,一边也拿眼瞅着娟子。
娟子终于坐不住,起身抱柴火去了。金贵一直目送着娟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头,才回过了头。德满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猛地吸了一口烟斗,对女人说:“这闺女长得秀气,有礼数,谁家的孩子?”
“娘家兄弟的,唉……”女人直起身子,“苦命的孩子……热天里,家乡遭了洪水,兄弟为抢家具,给洪水冲走了,尸骨都没捞到……娟子娘本就是个病秧秧,受不了这打击,捱到秋天,也走了……撇下娟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一个姑娘家,没个依傍……我就把她接了过来,山里苦是苦点,再说,两个人,也相互有个照应。……可懂事呢!勤快,有见辨,可她心里苦呢,老是一个人呆呆的发愣……”
娟子抱着柴禾进来了,默默地放下,默默地往火塘里添柴。显然地,她听到了姑姑的谈话,火光的映照下,她的眼睛红红的,头一直低垂着。金贵就一直默默地看着娟子的一举一动,满含着怜爱,满含着关切,掺杂着一丝莫名的痛楚,尖锐的,空空的,雾一样的惆怅萦绕了他。
都没有再说话,屋子里沉寂了下来。柴禾在火塘里噼噼啪啪地炸响,夹杂着德满吧嗒吧嗒的吸烟声。四个人都沉进了自己的默想里。夜,在黑暗中悄然的匐行。有许多回,娟子抬起头来,都碰见了金贵凝神的目光,娟子低了头,羞红的脸庞与火塘里的火光辉映,金贵看得痴了。
火渐渐暗了下去,夜已深了。娟子用石板压住了余烬。大家站起身来,抖抖身上的灰尘,走回了卧室。娟子端着油灯,看了金贵一眼,眉眼里蕴着笑意。
金贵做了个美丽的梦。
他站在屋后的山梁上,是春天里。太阳早早的爬出了被窝,抖下万千条金丝。温驯的风自谷底一路迤逦而至,拂在人脸上,那么的清新,那么的凉爽。放眼望去,弥眼的是逐渐绿起来的庄稼、森林,喑哑了一冬的河流又重新唱出了欢快的歌声。春天以她满腔的柔情,给刚刚苏醒过来的万物分层着色。庄稼尽头,连绵起伏的群山,青青葱葱的迤逦向远方。近处呢,没有庄稼打扮的山坡,有的地方草色还浅,泛着黄绿色。春天还刚来不久,一切都还尚未完全深入心底。花们可不管这些,只是一味绽放着,红的、黄的、紫的小草花,漫山遍野开放着,风一吹,摇摇晃晃的送来一阵阵清芬。冬日里的枯枝重吐了新绿,嫩绿的枝条在晓风中柔柔的招摇,似少女柔若无骨的手臂。无数叫不出名儿的小鸟在煦暖的春光里翩飞,它们欢快的吟唱着。燕子越过冬天的脊背,也加入了这礼赞的队伍,它们把对故土春天的依恋和喜悦,化作一阵阵轻快的翩飞,剪尾掠起一片片抒情的春潮。
人家屋顶上冒出了一根根青烟,袅娜开来,淡淡的散去。偶尔,还有几声慵懒的狗叫声。
金贵沉浸在了这肆意的春潮中,清晨凉爽的风,酝酿着他满腔的热情。隐约的喜悦和期盼炙烤着他的心。金贵俯下身,摘了一朵带着晨露的小花,耐心的,焦急的等待着礼呈的人。
娟子俏丽的身影,出现在了对面的山坡上,阳光在她背后织出一道五彩的霞屏。娟子的长发飘动如舞,她笑着,跑着,一边小声的哼着歌。她脸上盛开的笑靥,煦暖的阳光一样明媚。
“娟子……”
金贵一下子跌入了幸福里,不禁深情地叫了起来。慢慢的,他的身子象一片白羽,飘扬在了空中,缓缓的飞向了娟子。娟子没有觉察,顾自吟唱着,跳着,走着,不时的采一朵路旁的鲜花。金贵有些痴了,不觉间,他的口中飞出了德满大伯那样的古老的情歌:
“……暖洋洋的太阳罗明艳艳的天
十八岁的俏妹子哟崖畔畔上站
俏妹子的歌声哟赛清泉
叫一声俏妹子哥哥心头慌哟
喊一声俏妹子哥哥心里比蜜甜
俏妹子有心不睬我哟
哥哥心头好凄惨……”
对面的娟子似乎听见了,她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金贵,美妙的歌声随风飞来:
“……山丹丹花哟开红艳艳
十八岁的哥哥崖畔畔上站
哥哥的面容赛潘安哟
哥哥的人品哟胜玛瑙
叫一声哥哥妹妹心头慌哟
喊一声哥哥妹妹心里甜
有心与哥哥搭言语哟
又怕哥哥不喜欢……”
风,轻轻柔柔的吹拂着,两个人的心不知不觉就融在了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娟子已站在金贵面前,她象一片白羽,轻轻的偎依着金贵,深情款款的,娇羞不胜的。金贵满心喜悦的张开了双臂,娟子扑进了怀里,垂下了眼帘,怯怯的,战栗地叫了一声:
“金贵哥……”
头深深埋进了金贵怀中,金贵爱怜的抚摩着娟子俏丽的双肩。喃喃的,呓语似的,一往情深的低语:
“娟子……我的娟子……”
所有的景物都逐渐淡去,所有的声音都逐渐隐去。包括春天朗润的山,涨红的太阳,绿树、红花、飞鸟、流岚……只有金贵和娟子,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就是整个世界。
忽然间醒来了。金贵睁开了眼,不知是夜里的什么时候,四下里一遍漆黑,什么也看不见。除了满伯肆无忌惮的鼾声,一点声音也没有。
翻了翻身,金贵一时还未完全从美梦中清醒过来,身心还浸沉在无边的喜悦中。又过了一会儿,他就彻底弄清了是做梦,遗憾和惆怅马上就包围了他。那是怎样的令他神往的美梦啊!他们走得那么的近,娟子的容颜是那么生动可感。这会儿,娟子的呢喃还在他耳边回响着,娟子的体香似乎还在空气中弥漫。可梦的确醒了。一缕莫名的惆怅和痛楚一瞬间如此快捷的攫住了他的心。金贵自己也说不清楚,从一见到娟子起,他就变得多么的脆弱,细腻而伤感。
老鼠在黑暗里弄出悉悉索索的响声,金贵没有理睬,却再也无法入睡。满脑是绮丽的念头,娟子那楚楚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
“娟子,娟子!”金贵在心头深情的叫了两声,就用被子严严的捂住了头。
满伯惊咋咋的叫声惊醒了金贵。一骨碌爬起来,天已大亮了。穿上衣服,打开了门。
哇!耀眼的白色夹着刺骨的寒冷迎面袭来,金贵不由接连打了几个寒噤。
一夜之间,整个山野,到处一片雪白。满伯正站在院子里,笼着手,与女人埋怨着这早到的瑞雪。
“狗日的,才刚刚入了冬,咋就下这么大的雪!山都封住了。我说嘛,这两天咋就这么冷呢,跟数九寒天似的……”一边说,一边跺脚,许多雪花落在他头发上,衣服上,马上就化了,晶亮晶亮的缀着。
“雪下得早,下得大,冻死了虫子,开了春,庄稼才旺着呢!”女人抱着柴禾进了屋。
金贵没在意他们的谈话,只是惊喜的打量着这早到的尤物。老天真是难以琢磨啊,一夜之间,就静悄悄的给这裸露的山地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轻轻的,不动声色的。大地就在这温柔的呵护中放心的睡着了。四野里一片寂静。放眼望去,只是弥眼的雪白。高高的山象隆起的棉絮堆,近处的秃树也一下子灵动起来,缀着满枝的白花。往下看,路早就被掩埋了,不远处的小河、村子、禾稼,都被白雪罩着,干净而明澈。那雪呢,还在飘飘洒洒地下着,有几片还调皮的钻进了金贵的脖子里,凉沁沁的,金贵不由缩了缩脖,“咝咝”的吸了两口气。阶沿上,几只老母鸡蜷成一团,咯咯的叫着,瞪着昏黄的眼惊恐的望着漫天飞雪,显然是吓呆了。它们不明白这世界为什么一下子就变了样,变得让它们不认识,往日打滚捉食的乐园已不复存在。它们不敢去碰那一地洁白,只是不满地,无奈地,相互间小声议论着。
下边有个人影慢慢地向上走来,纷飞的大雪中,象一个精灵。走近了,才看清是娟子。她肩着一担水,晃晃悠悠的,秀发上已落满了雪花,碎布花袄上也缀着雪,一个雪饰的玉人,她一边走,一边呼出长长的热气。
一担水的分量可不轻,金贵真想过去替下娟子。可他没敢付诸行动。只是爱怜的看着娟子走上院坝,走向灶屋。路过身旁时,金贵看到娟子的脸红扑扑的,睫毛上的雪化了,缀着许多细小的晶莹的珍珠。
正怔忡间,灶屋里传出哗哗的倒水声,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娟子,哪个要你去担水,这大雪的天,路滑,怕闪了腰!”
“莫事的,姑,我看看雪大了,不挑些水贮着,等雪下久了,路滑,就挑不上来了。”是娟子细细柔柔的回音。
“这背时的天,看来一时半会,雪是住不了的。”德满看了看漫天飞扬的大雪,扑掉沾在身上的雪花,“唉,雪封了山,明天怕是都走不成了。”跺跺脚,到偏屋给骡子抱草去了。
雪一直纷纷扬扬的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地上的积雪已有两寸多厚了,一脚踩上去,陷出深深的脚印。天上的乌云可比积雪要厚得多。没有风,云彩懒得动,象是一头牛,被人拴在了坡上,只是围着绳子绕转转。云不走,雪就停不下来,依然故我的纷纷扬扬着。德满不敢出车,但他倒也不急,一整天了,他就缩在火塘边烤火,偶尔的,出来瞅一下天,见还是满天飞雪,很快的,又进去了。
天倒是没有早上冷,快黄昏了,娟子到外面抱了柴禾进来,准备着煮晚饭。山里的冬天,安静而悠闲,德满一锅又一锅的抽着叶子烟,一边与中年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金贵也坐在火塘边,心思却全在娟子身上。他的眼睛随着娟子的身影转动着。这会儿,娟子在灶间忙忙碌碌的,脚步轻悄悄的,宛如一片雪花在飞舞。手头闲空了,就静静的坐在姑姑身旁学纳鞋底,安安静静的,很少开口说话。她纳鞋底的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一针又一针,针脚匀匀净净,密密麻麻的,象女孩子细腻的心事。
不时的,有几片雪从瓦楞间挤进来,一遇着室内的热气,就化了,晶亮亮的缀在屋椽上。偶尔,还会听见风呼呼走过的脚步声。山里人家,住户稀,大雪天的,也无人串门。几个人坐着,除了闲聊,就是静静的冥想。德满的叶子烟就没停歇过。金贵呢,整日里有些神不守舍,如在梦中一样,轻飘飘的,混着莫名的喜悦。娟子的一颦一笑,都如此琐细的牵动了他的心弦。感觉里,娟子与他生来就相识,是他童年的玩伴,一直伴随着他一起成长。
有好几次,金贵都碰着了娟子的眼神,一汪清泉的明澈,另他怦然心动。总是的,娟子对他的注视报以浅浅一笑,又低下头穿针引线,徒留给他无尽的惆怅与遐思。
大部分时间里,金贵就那么静静的,专注的,怀着满腔的喜悦和一份与生俱来的柔情,怜爱的,痴痴的,看着娟子那些令他痴迷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
德满和女人早看出了什么苗头,两个人侧着头小声嘀咕了几句,就爆出一阵哈哈大笑。金贵从沉迷中被惊醒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两个长辈,又转过头看看娟子,娟子也正盯着他,碰上他的眼神,慌慌的低了头,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根。
“娟子,拣一筐红薯到河里去淘了,天快黑了,一会儿好煮饭。”女人止住了笑,支使着娟子。
“嗯,这就去,姑。”娟子应了,轻轻放下鞋底,出门去了,就有许多热气跟随娟子跑到了屋外。
金贵刚目送娟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就听见德满说:“金贵,去帮帮娟子,大雪天的,路滑得很,姑娘家的,力气怯,怕有些艰难。”
“嗯……”
金贵满心欢喜站起来,抖抖衣裳,飞快的跟出去了。
屋内,又爆出一阵哈哈的笑声。
雪依旧下着,不紧不慢的,可比起早上,已稀了许多。整个山间除了茫茫一片白雪,什么也看不见。所有的事情都在大雪里匿藏了形迹,洁白的雪,款款的覆盖了一切。纯净得让万物都沉入了茫茫的思索中。整个世界寂静极了。云块没有了先前的厚,却显得更孤冷了。
娟子已迈出了院坝,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足印。一筐红薯的重量可不轻!娟子右手提着筐,向左倾着,显出很努力的样子,雪在她的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金贵紧走两步,跟上了娟子。娟子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见是金贵,有了几丝慌乱。
“娟子,我帮你提吧!”
“不用,我自己行的……”娟子小声拒绝。正好脚下一个趔趄,金贵抢上两步,托住了娟子欲倒的身子。不由分说,将篾筐提在了自己手中。
“你……”
娟子脸红得更厉害了,幸好金贵没有看见。她欲言又止,没有再争执。金贵已迈步走向小河边。娟子怔了一下,随即快步跟上金贵,两人一前一后,在风雪中走向沟底的小河。
“路滑,……你要慢些走……”娟子柔柔的声音。
“晓得的,……你也要留心些……”金贵的回应。
从屋前到小河边总共不过半里路。可在金贵的感觉里,这短短的路途,是他一生中走得最认真最舒心的。雪花落在头发上,衣服上,轻轻悄悄的。身后,娟子不声不响的,一步紧接一步地跟着他。一路上,他都用心地聆听着娟子踩在雪地里的脆响,还有她细柔的呼吸,一直沁入心底。这是金贵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他的心里不自禁地漾起无穷无尽的温柔与甜蜜。连风刮在脸上都不觉得冷。在他的潜意识里,他和娟子一直就这样走着。不疾不徐,无声而又那么默契的坦然走着。他的生命一直就为娟子而等待着,在那些等待的与娟子擦肩而过的岁月中,他活得那么苍白,那么的孤独与焦渴。可现在,他的心静下来了,一片平和,一片宁馨。娟子,也一定在某个他无从知晓的地方长久的等待着他。从此以后,生活将因娟子的出现而无比的幸福,甘美,意蕴丰赡。二十年的梦中,娟子曾经无数次以不同的面容叩问过金贵的心扉,令他思念而神伤。而现在,美丽温婉的娟子就跟在他身后,默默的,一身的白雪。而且,将和他相爱一生,厮守一生。他坚信!
不知不觉的,河边到了,金贵放下筐子,站着,喘粗气。
河面很窄,已停止了流动。水浅的地方,结了薄薄一层冰,上面停着雪。未结冰的地方,一律显出青碧色,与遍地的白雪相映衬,更显得幽深了。
娟子弯过腰来提篾筐,被金贵轻轻荡开了手。金贵提起筐子,“噗”的放入河中,夹杂着薄冰的脆响,篾筐周围马上就有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开来,一直荡进冰层里去了。
金贵蹴在河边,动作开始有些笨拙,不几下,就协调了。红薯在篾筐里欢快的翻滚,提起来,“通通”撞几下,放进水中,篾筐周围的水马上就泛出黄黄的浑浊。
娟子站在一旁,微笑着看金贵。雪仍在纷纷扬扬的下,全落进了娟子心里。她的心中涌起了阵阵柔情,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叫金贵的小伙子满怀好感。从第一眼看见他起,没来由的,一碰着他灼热的眼神,就心慌慌的。不见他呢,又有一份难言的惆怅。
一个红薯跳出篾筐,“扑通”沉入水中,娟子赶忙伸手去捞,却与金贵的手抓个正着。
一霎时,红晕布上了脸颊。看着娟子的羞态,金贵一时入了迷,愣愣的,竟忘了放开手。娟子听见了自己的心砰砰砰直跳,娇怯的低了头,轻轻的,从金贵掌中抽出手来。
金贵回过神来,一把捞起浮出水面的红薯,刺骨的河水令他全身一激灵:
“哇,好冷!……”
“就是的,……大雪的天……”。娟子的话音里还透着几丝尴尬。
红薯洗净了,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在水中翻腾。金贵把篾筐从河中提出水面,筐底马上就有一条水柱砸向河里,哗哗的响。慢慢的,慢慢的,水柱细了,滴在河中的音乐也变成了叮叮咚咚……水终于竖净了,金贵把篾筐放在臂弯,抬头看了看飘扬的雪花。
“雪还没停……回走吧,娟子,天快黑了……。”
“嗯……”
娟子就跟在金贵身后,往回走。一绺风从山梁上吹下来,一路卷着雪花,娟子下意识的缩了缩脖。看看金贵,倾着身子,踏得雪花欢快的脆响。
“金贵哥……小心些,路上滑呢……”娟子不知不觉的改了称呼。
“晓得……你也要当心些,雪越来越大了……”
两个人在漫天遍野的雪地里往回走,雪花已纷纷扬扬抖落了他们全身。雪地里,两人那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足印,也被纷飞的大雪悄悄地掩埋。
本文已被编辑[欣雨飞扬]于2007-5-11 12:22:07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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