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圆盘似的高高的挂在天边，淡淡柔柔的月光静幽幽的投在树林草地上。星星孤零零的闪着寂寥的寒光。轻风微拂，空气中便有了若有若无的花香。

岑小凡抬头看了看即将熄灭的星光，耳朵则时刻留意着客厅的门和楼道里那不知什么时候会响起的脚步声。手里的茶早已不再冒热气，握在手里冰冰的。小凡搓了搓了微凉的手，恍惚间想起了不久前曾看过的书　“我倚暖了石栏的青苔，青苔凉透了我的心坎……。”月亮也似不愿忍受这般寂寥悄悄的逃到云层中去了，只露出半个脸窥视着他人的悲凉。

钟声按时响起，午夜了。

言子祺轻手轻脚的打开了门，待看到露台上被风吹得肆意飘扬的窗纱时，他知道小凡还没睡。

“怎么还没睡？”

小凡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子祺，奇怪自己怎么没听见他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回来了？”

小凡起身走回客厅将杯子里的茶倒掉，重新沏了杯热茶，捧在手里。她是不爱喝这种花茶的，但子祺喜欢，说是苦意中有着些许的芬芳，既可品茶又可赏花。

子祺打开电视，便进房换衣服去了。小凡早将他的睡衣准备好放在床上。小凡进厨房选了一个漂亮的玻璃杯为子祺沏了杯花茶，放在茶机上。那是子祺最喜欢的一个玻璃杯，水晶做的。干枯的菊花经过沸水的浸泡慢慢的澎胀很快便将整个杯底撑满，白的菊花，碧的茶水，透过水晶的杯体散发出一种迷离的光。

子祺捧起杯子，喝了口，有点烫。他拿过遥控器重新调了频道。小凡放下手里的杯子，看着子祺。子祺看了看她。小凡的眸子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色，眼白有着琥珀的颜色。这样小凡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眸子便朦朦胧胧。让人怀疑她所注视的对象是不是自己。

“子祺，我们结婚几年了。”

“五年了，怎么了？”

小凡摇摇头，像是问子祺又像是对自己说：“五年了，真快啊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就这样悄然流逝了。”

“嗯。”

“我们相识有十年了吧，这十年里，我们从谈朋友变成恋人用了五年，结婚五年，是吗？”

“嗯。”子祺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小凡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来和他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难道她不知道他很喜欢这个节目吗？

小凡看了看电视，又看了看子祺，叹口气，往房间走去。

“怎么不看了？”子祺对小凡的背影喊道。

小凡重新出来的时候，手里捏了张纸，她将纸放在茶机上。对正聚精会神看着电视的子祺说；“你看看吧，如果没有异议就签个字吧。”

子祺狐疑的看了看小凡。拿起桌上的纸。

“离婚协议书？”

子祺像是被蛇咬了似的一跃而起，不敢相信的看着一脸平静的小凡。

“是的，我要离婚。”小凡轻轻的但却很坚决。

“为什么？”

子祺再也不去关注什么电视节目了，他恼怒的重重的关了它。难以置信的看着小凡。天呀，小凡要和他离婚！小凡的眸子再一次的朦胧了，眸子中有淡淡的水汽升起。默默的转过头看着窗外的暮暮沉沉。

“为什么？你不能这样毫无理由的结束一段婚姻。”

“不要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这是我一直的想法，五年了，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

“五年？”

子祺再一次的惊得无法言语。“小凡想和他离婚想了五年，可是他们结婚也才五年啊！”

“是的，五年，我每天都在想我们可以离婚的，不用这样过的。”

小凡青郁郁的眉眼低低的垂着，整张脸看不清是悲是喜，浑身散发出一种绝望的气息。子祺的心突的一跳，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小凡时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只是当时他却是觉得很安然的。静静坐着的小凡让他的心得到宁静，可是现在他感受到的是绝望。这是怎么了？

“可是小凡，总是有原因的吧，不可能就因为结了婚就想离婚吧？”

小凡邹邹眉，眼低的更低了。长长的眼睫毛轻轻的抖动着，想是花了很大的劲才忍住了眼里的泪。子祺见她这样更加料定是有原因的。

“是因为我对你不好？”

小凡摇摇头。唇抿得紧紧的。

“你……有了别的爱人？。”

子祺的猜测让自己的心痛得针扎似的。他不敢想，小凡会有别的爱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该如何自处呢？

小凡抬头迎着子祺痛楚的脸，眸子里盛满了悲伤。“不，我这一生除了你从来没爱过别人，也不可能爱上别人。”

“那么是有人在你跟前说了什么，你不相信我了。”

“不，没有人说你不好，我对你的信任一如从前。”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要和我离婚？”

一切的猜测和可能都被否决。难道真的就是因为结了婚就要离婚，这是什么理由？子祺悲哀的看着小凡。

“因为你不爱我，你从来就没爱过我。”

隐忍多时的泪终于滚落。小凡捂着嘴发出了悲悲切切的哭声。她的付出她的等待她的期望在这一刻都将失去不再可得。她怎能不悲伤不哭泣。她用十年来等待一份爱。十年前，这份爱是她心里时刻在绞动的刀。十年后，这把刀依然在绞动。她原以为那把刀已经埋在心里不能再动，又或是这把刀穿过心脏给了她致命的痛以后便是最终的结束。

“我怎么就不爱你了？”

“你真的爱我吗？”小凡迎着子祺愤愤的眼。她知道他不喜欢谈这个话题，但她原本是不想说的，只要他痛痛快快的签个字她收拾好东西天亮就走人。

子祺转过眼，他不能坦然的面对小凡那样清澈的一双眼。不能，从来就不能。但这并不代表小凡可以否定他的爱。扪心自问他是爱小凡的，任何时候任何人来问这个问题他都可以声壮气威的回答“是的，我爱小凡。”可是当小凡来问他时，他却不能说了。他从来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对小凡的爱是毫无疑问的。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子祺摇摇头，重重的跌坐在沙发里。

“你真的很在乎这个问题吗？你知道除你之外我没碰过任何别的女人。”

“是的，你的身体从来没背叛过我，可是你的心也从来没属于过我。”

“你？”子祺是绝料想不到小凡会有如此之说的。他早就想到问题的根源，实在是他不愿去触及。他害怕再次揭开那原本已经愈合结痂的伤。这是他最深的痛也是小凡最深的痛。小凡可以清醒的面对，他不能这一生他永远都不能。

“你还是在乎的，对吗？你一直都在乎的。只是你不肯说。”

子祺取出烟点上，他不喜欢在家里抽烟。可是此刻他实在需要，他要藉由这支烟来理清自己纷纷扰扰的思绪。

“不是我在乎，而是你根本就不肯来面对我，回应我。我就像个傻瓜似的爱了你十年，以为花开终会结果，以为水到自然渠成。可是这个世界很多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最后却偏偏是适得其反的。现在我明白了，所以我决定放手。”

小凡一口气说完。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她是坚强的。

“你不能这样不讲道理，小凡。她在你之前出现，你不能要求我抹杀掉你之前出现的人发生的事。即使我愿意，却也是无能为力的。”

小凡长长的吐了口气。她不知道她还能说什么，其实说与不说又有什么用呢？说清了谁是谁非就能改变现状吗？就能遂了自己的愿吗？有很多事是说不清的，也不用说清。

“我是爱你的，小凡。只是你不愿意相信。”

子祺也知道自己这句话说的很无力，但他必须说。

“子祺请你想清楚再说。也请你想想如果你是爱我的，那么请问你为这份爱做过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吗？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吗？你知道我喜欢看什么样的书吗？你知道我喜欢听什么样的歌吗？，你知道我有些什么知己好友吗？你不知道。你在意过吗？我们在一起这三千多个日夜，你可曾有一次问起过我？这就是你的爱吗？这就是你对你爱的人的态度吗？你还可以说你是爱我的吗？”

小凡朦朦胧胧的眸子雾气郁结。她将眼睛睁得大大的，试图阻止雾气的扩散。为一份无望的爱掉眼泪，这样的眼泪又有什么意义呢？

子祺再度无言。是的小凡说的这些他一样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每天家里摆放的是他最爱的花，放的是他最喜欢的音乐，桌上是他爱吃的菜，蹬门拜访的必是他的知己好友。子祺心里一痛。他不能想像他竟是这样的漠视小凡的存在。他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小凡为他做的这一切却从来没有给过她相等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回报。难道他的心真的这么冷酷吗？什么时候他竟变得这样冷漠，这样不近情理？子祺茫然的看着小凡。他知道说什么都是辩白，而这样的辩白是无力的没有道理的。他只能呆呆的看着小凡。或许他应该尊重小凡的决定，这样对小凡才是公平的。小凡应该享有被爱的幸福而不是爱人的痛苦。可是他不能想像他的生活失去小凡会变成什么样，子祺犹疑着，眼神飘浮不定。

“子祺，放手吧。她于你永远是这床前的明月光，至真，至纯，至美。不可替代不能放弃。”

可能是早就料想到的结局，小凡不觉得心有多痛，只是觉得不甘。必竟是十年的付出。十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

子祺抓起笔，在纸上刷刷几下签下自己的名字。抓在手里端视良久方才放下，由此原本两个亲密无间的人天亮后将再度成为陌路。人生不过如此。子祺失神的看着小凡。他放手了，不是因为不爱小凡，只是因为他无法说服自己也不能让小凡相信这份爱的存在。

小凡接过纸，站起朝房间走去。

“小凡，我无意伤你。真的！”

小凡笑笑。心下一阵黯然。人生原本如此，可以爱得轰轰烈烈，可以爱得生生死死，可以爱得焚心似火，却也可以爱得如此无奈。

“人生原本如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