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土地
很长时间没回家了。
偶尔回家,正看见父亲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
心里顿时升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动和亲切。靠着父亲手里的锄头,我们在艰辛中长大了。锄头的把很光滑,父亲摸在手里的感觉不知道象不象摸我们小时侯光滑的脊背。总之,小时候我们能扛得起锄头的时候,就缀在父亲的身后,一起在地里去翻弄我们的生活,晚上就光着脊背钻在父亲的臂弯酣酣大睡。
不与父亲在一起睡觉有30年的时间了吧,想起小时和弟弟双双卧在父亲身边的情景,再萌发出与弟弟父亲睡在一起的想象,自己也不觉哑然失笑。
对于土地的记忆,我突然苏生了过来,觉得应该去看看。
下午,我特意帮着父亲扛着锄头来到了这块父亲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土地上,这种感觉还是那么的亲切!
说实话,对于土地,我没有忘却,上初中时学过秦牧的散文《土地》,土地在我的脑海就有了一种深沉而厚实的印象。那时候,我为父亲,也为土地感到自豪。我还很清楚的记得那时我当着父亲的面读《土地》,父亲连连点头说我读得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的变迁,土地陌生了,土地的印象也慢慢模糊了。
重新回到这土地上,看着午后的太阳照在新翻的泥土上,父亲立在阳光里扶着锄头,将斜斜的影子拉长在土地上的样子,我似乎又有了土地深沉而厚实的印象……
黑土地,黄土地,春天温暖的阳光将它们照得象酥饼一般,轻轻地拾一个土圪垃在手里一捻,便会捻出一种非常舒服的感觉,疏松的土地和酥脆的桃饼之间有太多的相象和联系……
抽薹的蒜,散发着脉脉清香的芫荽,青油油的豆荚秧,淡红浅紫的小花,未壮籽的弯月似的豆荚……
稚嫩但却精神的玉米苗,很浅但却拱出土的土豆秧,全都齐齐整整的生长在肥沃的土地上……
土地的那一头,几棵苍翠的松柏,掩映着由坚硬的石头垒起的坟堆,那里住着父亲的父亲和母亲,还有我的祖母,他们看着自己的儿子或孙子天天扛着锄头打前面的土地经过,风雨无阻,几年到几十年……
有一天,父亲也要和他们住在一块,门前的土地上,你还会看到你的儿子扛着锄头路过这儿吗?如果没有,你会寂寞吗?
奶奶的坟茔是最新的,石头上面还有些新鲜的颜色,而爷爷和祖母的坟茔上,青苔已经班驳了石头……
有土地在,父亲就永远在。他很淡然,日复一日的从这里经过,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感叹,一切都是自然的。我为什么立在这亲人的栖居地里,却无由的想起了父亲?难道土地真的掩埋了太多的痛苦和悲伤,抑或是担忧和牵挂?
有父亲在的土地,永远是一块肥沃的土地;可是,父亲总有拿不动锄头的那一天,那时这块土地会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
今年我和小弟分家,我们都得到了我们各自的土地,父亲的土地减少了很多,我们想减轻他的负担。我和小弟的土地也就是荒芜的代名词。可是,有父亲在,土地就不会荒芜。
父亲离不开土地!
父亲如果真的老到什么都不能干的时候,我想他一定会常常去土地上转转,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一辈子了,终于从土地上解放了;可同时,又有一种难以言传的痛苦,也许,他要永远离开土地而又回归土地。
有父亲在的土地,是一块成熟而厚重的土地;当父亲有一天回到土地之中去的时候,我不知道我将用一种什么心情来对待眼前的土地!
在我们的心里,父亲也是一块深沉而厚实的土地!
母亲的鸡雏
母亲又上蛋了,她还是不灰心,她总希望有一大群鸡雏。
可是,母亲近年来喂鸡就象无法摆脱的宿命似的——总喂不成器,不是丢失,便是死于鸡瘟,连她自己有时也说这是“命”了。
当我们还是小学生的时候,母亲总是喂一大群的鸡,那些鸡都很肥壮,整天咯咯地饶着宅前的篱笆院子……
母亲总会从鸡窝里捡起雪白温热的蛋,轻轻地放进抽屉,凑上半屉子,趁逢集的日子将那些蛋摊在竹蓝里卖……
那时,母亲没怎么操心,鸡都是长得很健壮的。在我们的印象中,鸡都都过得快和而幸福。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这些鸡的生命在母亲的手里都那么的脆弱,不是早早的夭折,就是干不了几天,便偏着头,耷拉着脑袋,在一些角落里莫名其妙的死去了……我们便劝母亲买大鸡来喂,母亲说,农村人,谁还买鸡呢?上几个蛋,抱(孵)一窝崽不就得了?
于是,我们又看着母亲抱着老母鸡,将画了的蛋放在鸡窝里,去实现她的愿望……
隔了一段时间回家,听见小鸡“叽叽”的叫声,才想起母亲的鸡雏。问她,结果20多只蛋只出了4只鸡崽,我想这孵化率也太低了吧!
大约又有一周时间才回家,回家便发现母亲正在找鸡雏。问她,原来,四只小鸡已经只剩下一只了,其余的三只被不知被谁家的猫两天来全咬死了,母亲生怕这唯一的小崽儿再落入猫口,团团地寻找这幸存者,我说,老母鸡呢?母亲说老母鸡要产蛋了,它不带小鸡,还啄他它,所以小崽儿怕生,整天不敢出来见面。
我也赶快帮着找,其实我的心理已经不抱什么太大的希望。也许,这种结果再次验证了母亲不能喂鸡的宿命。
我想,这小家伙处境这么艰难,过早的被母亲抛弃了,它还没有独立生存的能力呢?而邻家的猫又这么可恶。再说即使不被猫吃掉,它能顺利长大的机会也太少,比如是病死,或者是其它不得善终的结局都有可能。
因为想到希望的渺茫,自然对寻找小鸡也就不太热心。可是,母亲急得到处呵唤,连声嘱咐我把那只该死的大黑猫看好,我一边应着一边想:也许这就是一种态度,有些人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放弃;而我更聪明的认为对于一个希望不大的东西我们应该果断的提前放弃,免得到时徒增不必要的悲伤!
好不容易找到了小家伙,它从一个盖着废砖的油纸下钻了出来,声上的绒毛已经脱光,可是翅羽还没长齐,红色的嫩肉还裸露在外面,更显得单薄,看到它凄惶的叫着,母亲赶紧捉住它,用双手把它捧在在怀里……
母亲对我说,她要把它藏在我们的客厅里,因为客厅刚好摆弄了一下,整个屋子比较严实,猫不会进去。我当即就反对说:
“这不过就是一只小鸡雏呗,还需要这么费功夫!”
我甚至差点说出万一丢掉也就算了的话,不过没说。因为看到母亲护着一只小鸡的态度,多少也激起了我对弱小生命的同情。但是,一想到小鸡的将来,我又没有太多的信心!因为它要长大的路还太长。
母亲要坚持,我也就不反对!
有些事本身是不对的,可是你坚持下去,说不定就对了;有些事情,你想着是对的,但你不坚持下去,到头来也成了错的。
母亲是不会去思考这么复杂的哲理问题的,她只知道小东西活着,就是一条生命,至于它能不能顺利长大,她没思考过。
母亲带着鸡雏,如同带着她自己的孩子。
我想:无论多么成熟客观的思考,都比不上一颗发自内心的同情弱小的心,因为那里面有对生命最细心的的呵护!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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