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都十点钟了，办公室的小黄打来电话说明天县上统一组织劳动，说是为了迎接上级的创建卫生城市检查团。这个事情我知道，去年县上还开了动员大会，最后还成立了一个什么创卫办公室；再后来也大张旗鼓的搞了几次卫生。让城市干净一点其实那是大家的心愿，而且看到人家不少城市的那种卫生景象，心里也觉得，就说我们还是个国家级的山区贫困县，但收拾的干净一点总还是可以的。

小黄最后说，县上要求明天的劳动必须是主要领导带队，因为县上的领导要检查，还要录象。看这样子，我明天是要去了。因为给我们分配的街道住户比较多，而且距离也很长，所以我让小黄也给下属单位通知一下，同样也是让主要领导带队。

第二天我按时上班，可是刚走进单位，在楼道里就听见我们的书记正在和创卫办的同志在电话里争吵着什么。也许是因为任务的问题，或者是因为时间的问题；反正我想，在当下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于是我走过书记的办公室，就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可是等我刚坐下来，书记就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你说这县上是怎么搞的，文件上竟把咱们单位给分成了两半；刚才两个牵头的常委都打来电话，说让咱们去他们那里参加劳动。你说……”

“那创卫办的同志怎么说？”我说：“刚才我不是听你正在和他们进行交涉吗？”

“别提那些混蛋了；说情况还不清楚，说让他们了解一下情况再做答复；白纸黑字，明明是他们弄错了，把咱们多分了一次，可现在还要说情况不清。”书记平日里做事情就很认真，特别是对上级的精神指示那是一点都不马虎；不象我这个人，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灵中长满了茧子，还是在社会中看到的东西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总是觉得现在的事情就是这样，什么不能发生？什么又能按照规则去做。再说了，当今的规则是什么，还不是人说了的东西，至于说有没有道理，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那就等等吧。”我说。

“可是这边人家总在催咱们呢，你说……一会儿领导说不定会批评的。”

“没关系。”我说：“咱们又不是没有让领导批评过；人家要批评，咱有什么办法呢。好了，你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情让他们来找我。”书记是个老实人，当年也是在其他单位让那些聪明的人鼓捣的呆不下去才来到我们这里，说实在的，我们合作了也算有几年的时间，从心底讲，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尽管当初我也听到过不少关于他的闲话，可是在实际的接触中我觉得，现在的社会里，那些无聊的闲话有时还真是害人不少。

书记听我这么一说出去了；办公室里就只留下我一个人；听楼道里同志们来来往往，大概是都已经准备好了。不就是个普通的劳动吗，现在这是怎么啦，把一个个弄的紧紧张张的。大概过了有半个小时，我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当我刚把耳机放在耳朵上，就听见那边用很严厉的声音在喊：“你们没有看几点了，大家都已经开始劳动了，你们单位怎么现在还没有出来；要知道，创卫可是县上目前的中心工作，是大事情，如果你们给误下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听那声音和口气也不是县上的什么领导；尽管现在说到领导的时候，社会上的说法很多，但是我想，既然当了领导，收敛自己真相的本事还是应该有的；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一定是个自认为还是个领导的人喊出来的。

“声音可不可以小点。”我说：“虽说我也一把年纪了，可是目前还是眼不花，耳不聋的；你这么大的声音对你我的健康可是都没有好处呀；明年的奥运是环保奥运，是不是我们现在也应该有点环保的意识呀。”

“你……”大概他听出来我说话的味道了，想发作，可一时半会，想发作，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很好的词汇来，所以声音也相对刚才平和了许多：“我说局长大人，你怎么干什么都要别出心裁呀；这可是劳动，你这是……”

“我现在是没有办法决定到底是应该上哪里去呀，所以正在研究你们发来的文件呢。”我把一个文件里出现了我们单位两次的情况告诉了他；我能感觉到他在电话那头的尴尬。停了有那么几秒钟，他终于说话了：

“都是那些年轻人干的，做什么一点也都不认真。好了，那你们还是去上次你们去的那个地方吧；你一定要去呀，一会儿领导要检查的。”

风波总算就这样被平息了；这时候已经比县上要求的时间整整迟了一个小时；等我走到楼下的时候，大家早就已经整装待命了。好在就是一个可怜的弹丸小城，东西南北放开去走，也就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很快我们就到了目的地。

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清理马路两边的垃圾和墙上的野广告；原来我把这一切想的简单了；垃圾还好办，我们租了几辆车，大家只是个装卸的问题了；可是那些野广告不知道用的是什么东西，真是不好处理。开始书记过来说：“那些写在墙上的东西需要用小刀刮，得买点小刀。”

“那就买吧。”我说：“大概需要多少？”

“先买一百把吧。”书记说：“这些该死的野广告，真是折磨人。就咱们分管的这条街道野广告最多。”

那有什么办法呢；别说我们没有办法；自吹自擂的社会当前也都没有办法。我让出纳和办公室的人去买小刀；可是没多少时间出纳就打来电话说，商店里的小刀已经卖完了，现在就只有果刀还有。我们这里是全国有名的苹果之乡，削苹果的刀子应该是不会少的；只是这样代价就高一些。

可是小刀用上了，效果还是不佳；后来不知道谁给出的主意，说要用香蕉水；结果又去买香蕉水；反正折腾了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总算劳动开始了；天还不好，不是很热，而且一直刮着风；只是灰尘大了一些；这也难怪，谁让咱这里是黄土高原呢。这些年总在植树，总是说植被有多好，绿化率一路攀升，可是在风中我们感受到的却只能是黄土的那种豪爽，别的好像什么也都感受不出来。

突然有同志过来告诉我，说有几个人对香蕉水过敏，这阵子呼吸都有些困难；听到这个我顿时慌了神；劳动是好事，可别劳动劳出人命来，人命关天，那可是大事情；我赶紧让书记带上人把那几个同志送往医院……

劳动没有用多长的时间，后来领导来走了一圈，也没有说什么；大家一看可以过关了，所以也就停了下来。这时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于是我就让下属安排他们的人去吃饭；我带上局里的十几号人也走进了饭馆。

“这是什么劳动呀！”局里有名的话王小张终于开口了：“不知道县上是怎么想的；这样的劳动能起什么作用；扫扫马路就可以卫生了；就说那些野广告吧，不从源头上去治理，我看永远也刮不干净。”

小张开了个头，大家也都开始议论了；放在平日里，大家还没有这个胆量；也许是在不同的环境，也许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也算劳动了一回，所以说话也都不在藏着掖着。这阵子我也没有想着去阻止大家；因为难得有这样的气氛，难得有这样的条件；偶尔我也加进他们的谈话之中。看起来大家对吃饭到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到是觉得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

“我说头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称呼人已经成了一种时尚。小张说：“记得你好像在那本书中写过一个叫《义务劳动》的文章，我觉得写的真好；本来劳动是个好事情；特别象我们这些所谓的公务员，从早到晚总是呆在办公室，都很少活动；权当是在锻炼身体；可是现在我怎么总是觉得劳动的味道和过去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我问。

“头儿想考我？”小张笑呵呵的说。

“不是，我是想知道你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说吧，我们今天的劳动派出了一百多人，直接的经济投入恐怕少不了一千块钱；你说这值得吗？据听说咱们现在的环卫工人就有近百名，许多还上不了班；可是现在……；再说了，创卫我想最主要的还是要改变人们的观念和意识；就是这样扫扫地，恐怕将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呵呵！看来你小子应该被列为后备干部了。”我说。

“就我……不行不行！我现在也就是发发牢骚罢了。”小张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

“有什么不行。我说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就和今天的劳动一样，尽管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但是上级让做，而且我们也做了；这就是内容。”

“汇报内容？”书记老半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可是说出的话来就显出了一个书记的水平。

“呵呵！还是咱们书记的政策水平高，一语中的啊！”我不想让气氛冷却下来，所以特意给加了点温。

“可别……”书记说：“这样的劳动其实……”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不过看他的表情，我明白书记的心思；他想说的话其实大家都知道，只是就没有人说。看书记的样子，本来是想说的，可到临了还是没有说出来。

“怎么，有难言之隐？”我有意这样问。

“那就买瓶洁尔阴，一洗了之。”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惹的大家哄堂大笑起来……

就是呀，还说什么呢；现在的社会，就要一笑了之才行。我在心里这么想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