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蝉栖柳树

蝉声依如儿时的炎夏在窗外急促地噪响，蝉栖何枝却不知道了。

儿时的村子不大，四十几户人家局促地住着。村边多是野生的柳树棵子，有的年头多了长得很高大。村的东南面有一片几十亩大的池塘，里面往往一年到头有水，塘边草木茂盛，那时真是我们的乐园。

麦收过后，一种小蝉便嘶嘶响起。路旁，村边的柳丛中，随处可见。栖得不是很高，人站在地上就可够得着。悄悄靠近去，手呈弧形，接近时快速一捂，便捉住了。精灵一样很是可爱。深灰颜色，身上有斑纹，两只眼睛鼓鼓地瞪着。两对翅中里面的一对略小，暗红色。有时栖得很高，就脱了鞋赤脚怕上树去。这小东西很精的，稍有动静便会迅速跑掉。有时还洒几点尿液落在捕蝉人的身上或脸上。

阴历六月，蝉就多起来。整天呲啦呲啦响个不停，越热越叫得欢。午后就常见大人们打着哈欠来到街上，拿一个麦秸编的墩子或者干脆脱下一只鞋子垫在屁股下，坐在房荫里聊天。说是蝉吵得睡不着。

我们小孩子中午是不休息的。到池塘里洗澡或是围村子转着捕蝉。拿一根长长的望日莲杆子，杆子头上支起一个塑料袋，袋口再拴一根马尾巴毛。盛夏时节，蝉栖得很高，高高的柳枝上一溜趴几只，静静地叫。把望日莲杆子举起，慢慢地靠近去。因为人离得远，蝉多是警惕性不高，当杆子头上的马尾巴毛蹭到它感到危险时，振翅一飞，正好飞进杆子头上的塑料袋里。再想出来，蝉可就没那么高的智商了。据说蝉吸食树的汁液，应属害虫，所以我们捕得很有正义感。

捕的蝉是喂鸡的粮食，更是得意的玩具。

玩的方法很多，但要根据种类。蝉有两种，一种腹部有两片半圆形的，能打开，会叫的便是这一种。想来那两片可能就是发声器。另一种腹部没有“发声器”，不叫。我们跟它叫“哑巴知了”。

“哑巴知了”有三种玩法。一种是用线栓住它的一条或两条腿，然后任它飞，飞出去拽回来飞出去拽回来，几次就累了。趴在人身上默默的喘气，两只鼓鼓的眼睛瞪的很无奈。二是掐去它的半截翅膀，看它在地上画圈。一次次振动翅膀却欲飞不能，只好在地上爬，我们就欣赏它爬过的痕迹，想像成各种美丽的图案。残忍的是第三种，拨去它的六只脚，任它去飞，却没有一枝可以让它栖身。我们就眼看着它飞到一棵树上，落下来又向远处飞去。每次的这时侯，我都会为它的命运伤心一阵子。

响的那种，先听它的叫声。这时蝉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悲伤，不爱叫了。我们就敲敲它的腹部，于是就闷闷的响几声，然后再敲再响几声。或是握在手里在耳边晃，手晃头也晃。它就叫，直到它没有一点力气再叫不出来了，就成了鸡的一顿美餐。那时的鸡是不喂的，全靠自己觅食，能吃到一只蝉，可真是一顿美餐了。

蝉的幼虫我们起名叫“知了猴”，样子很笨，也很可爱。傍黑的时候，我们就到村边的柳树下寻找“知了猴”。“知了猴”天黑了才出来的，捅开一个小洞发现天还亮，它就在洞里等。我们就找这种小洞，用手指一抠，掀去洞口上的土，一个“知了猴”就在里面了，一动不动装傻。伸进一节手指或一节小棍儿，它会用它两个强壮的前足反抗——紧紧钳住手指或小棍儿，结果是往上一提就出来。一会就能捉几只甚至十几只。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一束束手电光在树丛里穿来穿去，这是孩子们在寻找爬到树上的“知了猴”了。我们曾经探讨：“知了猴”是怎麽找到这棵的呢？有两种观点。一种是知了猴有特异功能，钻出地面后，它能感觉到哪有树。另一种是钻出地面后，头冲那边它就冲那边爬直到遇到树为止。当时我很担过一阵心，要是巧了就是遇不到一棵树，它就一直爬下去吗？后来在柴草上或是低矮的树棵上，甚至一截枯枝上发现了知了皮，才放了心。它原来不是那么死心眼，没有大树就只好求其次了。然而从未见过在平地上的。

捉来的“知了猴”装在一个瓶子里。到家再把它摆到纱窗上。第二天醍来时，就会发现纱窗的上部有蜕的知了皮，旁边还有一只蝉。

有时还能看到蝉蜕皮。从背上裂开一道缝，震动着一丝丝往外拱，很慢。先是头，再是尾，最后是腿。刚蜕皮的蝉是白色的，嫩嫩的几乎透明，瞪着眼睛，头部有红的、粉的、蓝的点点的彩色。这时它是脆弱的，没有一点反抗或逃跑的能力。要几个小时才能变成灰褐色而成熟，从此开始它一生最辉煌的时期，也是最后的时期，而又是极短暂的时期。

秋后，落光了叶子的树枝上常见有枯死发毛的蝉，有的还是成对的。

听大人说，蝉把卵产在树枝上，树枝干枯落地，埋入土里。经过若干年在深土里孵化，变成幼虫，幼虫长大后，每年春末夏初时节从土里钻出来，变成蝉。蝉的成虫的寿命只有六七天。为了这几天它要在黑暗中探索多少年。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蝉的幼虫总要爬到它所能及的最高处，那是它多年的梦啊！

近三十年过去，村子大了近两倍，村边的柳树所剩无几，池塘也干涸多年。儿时的伙伴也各奔东西。自己师范毕业后当了一名教师，整天守着像我们儿时那样大的一群孩子。但现在的孩子不捕蝉，也不寻“知了猴”了。

又一阵蝉声袭来，蝉栖何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