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垣:
其实,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我已知道,她就是我在眉头心底纠结了千年的女子。
一千年前,我和她,也是在拥挤的街头相遇,,我不小心碰落了她手中的文件,身份的卑微,让我没有帮她捡起的勇气,我只匆匆留下一句话:对不起,转身离去。
然后,我终生躲避,躲避了千年,不愿意再见到那个淡眉细眼的女子。
巫风:
很奇怪,我竟然会在人群拥挤的街头刻意用眼神搜索那个源自千年前熟悉的遥远影子。
我知道,我必须在人群拥挤的时刻才能见到他,那是他工作的场所,他需要拥挤的人群养活自己,那是他无奈的选择,除了拥挤的人群,他再找不到适合自己生存的土壤。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等待,我只是固执的搜寻,搜寻每一个他可能出现的角落。
尤垣:
人群中,我很快乐地被拥挤着,我没有想过要躲避,因为这样的场合才是我生存的契机。直面生活,是我的原则,也是我的使命。
我叫尤垣,父亲的尤,母亲的垣,他们给了我完整的名字,然后把我抛给了残缺的童年。我在他们留下的房子里靠着他们协议的生活费一日一度,数着我有限的童年,长到他们相继消失的15岁。
我很庆幸他们把我生在了一个繁华的大都市,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的安排,让他们找到一个可以放手的借口。我比任何都清楚地知道,离开城市,我就是流浪的野狗,惨死街头,暴尸荒野。
从15岁开始,每天,我都会准时游弋在人群中。尽管我是那么不愿意回望我晦涩的儿时,我还是会在人潮拥挤时忆起我15岁第一次掺杂在人群中时几乎窒息的龌龊样子。
我就这样被人群夹杂着活过了属于我自己的20个年头。
我不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庸碌,我从不避讳和别人谈及自己的职业,虽然每次他们都或鄙夷或惊恐的匆匆离开,留下坦然浅笑的我一个人在街头。
我一直都在很努力的生活,我不愿意放弃生活,我始终固执地认为,人生来就应该活着,不管他用什么样的方式继续存在,是的,只要活着。
可是——
那天,我正熟练的数着陌生钱夹里的金额,听到有人尖叫的声音,职业的敏感让我迅速回头,然后,就看到了她正在对着我的方向气急败坏的用手指点着。一个带着墨镜的小子直面我跑过来,五颜六色的头发在人群中招牌似的跳动。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伸出了手,我听到很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礼貌地说:谢谢您。我微微点头,松开手,把那个花哨的奔跑者转交给闻讯赶来的治安警察,转身走开。
那一晚,我麻木许久的黑夜第一次失眠,我脑海中总是出现那个抢了手袋拼命奔跑着的孩子被我伸出的手抓住时的惊慌失措,还有她纯净的眼眸和款款吐出的,谢谢您。我反复平衡着,不知道我是该责怪自己的残忍还是该嘉奖自己的勇气。
下雨了,雨滴顺着墙壁流下来,悄悄将我的眼角打湿,我翻过身去。
黑夜滑过,明天,会不会是晴天?
巫风:
人群中,我很无奈地被拥挤着,我没有想过要还击,因为这样的境况在繁华的大都市并不新奇,习惯依赖,是我的软弱。文静清傲,是我的性格。
我是巫风,巫山是我的梦境,清风是我的向往。20年之前,我的爸爸和妈妈瞒着四位老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生下了我。但是,我的童年却是在另外的两个地方度过的。
十岁之前,我生活在江南的一个小镇上,记忆中,姥爷总是喜欢带着我去钓江边的鱼儿,然后带回家给掌厨的姥姥。
十岁生日后,奶奶把我从江南接到了一个飘着好多洁白雪花的城市,在那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书本上描述的冰雕。
15岁,爸爸和妈妈已是自己的老板,他们把我从我的雪人身边带走,来到了这个陌生的繁华都市,我开始了我拥挤着的生活。
成长的经历,无疑是我宝贵的财富,我18岁开始在晚报上有自己的专栏,用笔名发表自己星星点点的文字。每晚,我都会在邮箱里取读我的读者给我的邮件。
他们说,你应该是个轻灵的女孩,因为你的文字里有太多孩子似的幻想,浅薄中透着隐隐的深刻。
我浅浅笑着,继续用方块字对砌着我生活每一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很幸运的孩子。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外面被人欺辱过。直到那天——
我从图书馆回来,感觉到有人在跟踪我,我回头,发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小家伙,刻意的妆饰掩盖不了他稚嫩的年纪。我微微笑着,继续走我的路。忽然,我感觉到我的手袋被人死死地拽着,然后就脱离了我的掌心。
我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看到手袋飞舞在那个小家伙的手里,有那么一瞬,我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不该如此对待一个迷途的孩子。
我看到了他,他伸手抓住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我快步跑过去,心里有一丝莫名的怨恨,但是,我的教养让我轻轻吐出三个字:谢谢您。
自始至终,他修俊的侧影都没有正面过我的存在,我一直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看着他把那个孩子交给快速而至的治安警察。警察在给他道谢,但是我没有听到过他吐出任何一个字,就默默转身离开,留下一个瘦削的高大背影在我怔怔的视线。
那一夜,我取读完读者的邮件,已是凌晨2:00,往常的睡意没有来光顾我的脑海,萦绕在我眼前的,只是那双稚气未脱的脸上掩饰不了的极度恐惧,还有那个清瘦的背影。
有雨声滴答在我特意放置在阳台的画板上,我推开窗,有雨丝绕过我长长的睫浇进我的眼,我关好窗,再次回到电脑旁。
键盘嘀嘀嗒嗒,敲着我的心房,我点击搜索引擎,想打开卫星云图,察看明天的天气。窗口弹出的霎那,一个响雷,断电了。我无奈地合上电脑,摸索着回到床前,温暖的被子让我觉得心安。
风雨离去,明天,会不会是晴天?
尤垣:
我知道,她“谢谢您”的简短,就是我千年的梦幻,也许,无份相守的爱,只能用谢谢您这样礼貌的词语来掩饰。毕竟,我专职扒手的职业是我穿越千年无法藏起的隐痛。
巫风:
我明白,他简单的“对不起”,就是我千年的等待,真的,有缘相遇的情,不是用对不起这样客气的语言就能抹去的期待。然而,特殊的职业给他的卑微不是千年的时光可以隐去的沟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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