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雪,还在簌簌地下着,越下越大。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忽然从街上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和人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声。香甜的心里豁然开朗,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她兴奋地敞开门——哦,不是思成!原来是杨士举爷爷和几个人正从她家门口经过!香甜失望极了。
“爷爷,你也赶集去了吗?”
“是啊,”杨士举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赶集去来。” “怎么才回来啊?”
“我……我有点事……耽……耽搁了!我是……转着走回来的……”
香甜心里一阵亮堂:“思成呢?你见思成了吗?思成回来了吗?……”香甜的心里涌出许许多多的话,可是千言万语一时也说不出口。
老人张张嘴,不知说什么是好,只是摇了摇头。
“你没见思成吗?”香甜心里颤抖了,急急地问。
“平子的娘,我对你说了,你千万别难过!”老人的声音哽咽了,眼睛里似乎晃动着晶莹的东西,“思成他可能凶多吉少了!……”
“怎么了?”香甜一颗火热的心忽然被扔进了冷库,一下子冰冷透顶,她急急地问,“思成他到底怎么了?”……
老人告诉她:从水库东面返航的小木船昨夜二更时分在水库中央沉没了!船上共有十二个人,驾船的杨思成、杨思来也在其中……其他赶集的人们,只好从水库边上转着走回来了。这些人本在东岸等着,因为是顺风,航船上的呼救声听得清清楚楚……总之,船上的那十二个人恐怕已经生还无望!
老人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轰隆一声,一下子把香甜震呆了!香甜浑身浑身发冷,不断地颤抖着,嘴巴也“得得”不停地打架——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山川河流到处银装素裹,仿佛老天也在为这悲惨的事故致哀。
香甜的思维完全停滞了,她不敢相信这个事实,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门口,脸上两条泪水汇成的小河汩汩地流淌着……她的身上落满了雪花,仿佛一尊汉白玉石雕,又像一个苗条美丽的雪人……杨士举老人又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走的,她也没有意识到,就那么傻傻地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天,慢慢地放亮了。
“哇——”地一声,香甜终于哭出了声音。在空旷寂寥的凌晨,这声音,显得是那么响亮,那么悲惨!颤抖、凄凉得撕人肺腑!夺人心魄! ……
孩子们被娘的哭声惊醒了。小文也跟着“哇哇”地哭起来;小雪骨碌碌地瞪着惊恐的眼睛,也不断声的哭嚎起来;平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不妙,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爹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出什么事了?平子侧耳倾听,仿佛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号啕声……
忽然,“香甜”疯了一般,一边哭,一边向水库跑去!脚下的雪被踩得“咯吱吱”地响,一不小心,便“哧溜”一下子滑倒在地,她爬起来,顾不得拍雪,继续向前跑!
“思成,你快回家来啊!思成——……”任由泪水从脸庞滑落, “思成,你等等我,思成!……”
身后,有几个妇女衣衫不整地追上来。
“平子的娘,你干什么去?”
“你想开点!”
“平子的娘,你快回来!”
……
一个男人从旁边蹿过,一把抱住了孔祥甜的腰。“嫂子,别到水库去了!”小季说,“思成哥已经被我们捞出来了!”
孔祥甜一下子停住了挣扎,一把抓住了小季的手,急急地问道:“他还没有死是不是?快告诉我!思成他还没有死!”
“思成哥……他已经……”小季垂下了头。
“思成啊——思成——”孔祥甜一声大嚎,向旁边的那一群人中扑了过去!脚下一滑,她摔倒了;可是,我们可怜的孔祥甜顾不得站起身,就那么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人们自动让开:杨思成躺在一个苫子上,头发上结着薄薄的一层冰,黑黑的脸冻得发紫,紧闭着双眼,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不知是谁家的棉被。孔祥甜掀开被子一看,哦,和她昨晚上梦到的一样,赤luo裸的……
“思成,你不能走,你快点回来!思成……你快起来啊!思成……”孔祥甜抱着男人的头,拥起男人的上身,她希望用自己的体温让男人起死回生, “我要你……早些回来的,你……为什么……不听话!思成,你快些起来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孔祥甜悲恸欲绝,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了过去。女人们七手八脚地赶过来,圈起她的腿,又是捶胸又是捶背。
“爹啊——爹啊——,爹啊——爹——……”平子背着弟弟,大声哭着冲进了人群,一下子扑到爹爹的身上,后面跌跌撞撞地跟着妹妹小雪,“爹——你不能离开我们!爹——……弟弟妹妹都还小,爹呀——爹——呜呜呜……”十三岁的孩子已经懂事了,已经明白什么是生离死别,明白了生活的艰辛……
“爹!你怎么了?”小雪哭着,晃着爹爹僵硬的手,“爹,你别生气了,我不要红头绳了……爹,你别吓我,你快起来啊!我以后不惹你生气了,我不和弟弟争吃的了!爹,你还答应我,要驼我到老娘(外婆)家去!你不能说话不算数!爹爹——……”
小文开始很好奇,爹爹怎么了?看看这边,瞧瞧那边,咦,爹爹的头上还有冰呢!爹爹趟在那里真好玩!他“咯咯”的笑起来。可是,大家总是哭着,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会他,于是,他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立在周围的人们看到这悲痛的场面没有一个不潸然泪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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