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在二十三歲這年認識了秋天。是女人，遲早是要找個男人嫁掉的。經不住父母的絮叨，四月去相親了。雖然落伍，效果卻是立竿見影。

第一次四月偎著那張方格子鋪成的臺面問秋天，你為什麼叫秋天呢？秋天嘿嘿一笑，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因為我是秋天被人在路邊撿　，那你是四月份出生的才叫四月嗎？四月懒懒地哦了一聲。真是沒有創意啊，這麼兩個老土的名子湊在一起，這麼沒有新意的由來，還有這麼俗套的方式。這不四月喜歡的，她渴望的愛情應該是鋪天蓋地一見鍾情，男主角看起來高大帥氣得像童話中的白馬王子。可秋天不是王子，他衹是一個身高幾乎和四月一樣高，敦實憨厚的普通男子。總讓人有種小小的遺憾，想要的是春天，碰到的偏偏是秋天。

也不算太反感，就開始了交往。平淡無味，不溫不火，踏踏實實的那種戀愛。因為沒有激情，四月的話很少，秋天也不擅言詞，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要麼就是嘿嘿地傻笑。四月很窩火，為什麼他就不能能使她開心的話呢？為什麼他一點也不懂得女孩的心思？唯一帶點浪漫色彩的是，秋天會在四月每次上中班的時候給她送飯。總是她愛吃的青椒肉片或糖醋排骨，是他親手做的。單位的人都誇秋天很會疼人，四月在心裡不以為意的撇撇嘴想，除了這些他還會做什麼呢？

父母很滿意秋天，也許是秋天讓他們有安全感，衹有這樣的男人才可以讓他們放心地把女兒的終身托付吧。除了木訥地傻笑，賣力地幫母親做家務，陪父親殺幾局象棋哄得他老人家眉開眼笑以外，四月看不出秋天有哪點好。衹當給母親找個幫廚，給父親找個棋友，給自己找個寂寞時的伴，四月無奈的時候這樣安慰自己。

和秋天在一起，四月漸漸感到了乏味。她對他的挑剔也從開始的遮遮掩掩到無所顧忌地指手畫腳。秋天看四月不高興，自己也不惱，衹是嘿嘿地笑過，然後再按照四月的指示重新做一遍。他的忍讓和遷就讓四月更厭煩，一個男人怎麼可以這樣沒有骨氣？有時秋天很為騅，不知道如何做得更好，才能讓四月開心起來。即便他費了十二分的力氣，他換不來四月的笑臉。

是的，四月終於找到了她的春天。是在網上認識的，兩個人聊得很投機，男孩子非常懂得揣摩女孩子的心思，活寶似的把四月逗得臉上像開了花兒一樣。然後約了見面，衹一下子，四月就被擊中，春天長得的真是很帥，像是按照她想像中的王子雕刻出來的。春天就是春天，符合四月的每一項標準。四月被丟進了蜜罐裡，呼吸的空氣都是甜得化不開的糖。她開始變得學會牽掛，一天見不到她的春天，就有種恍惚的感覺，她的電話線時常被春天暖洋洋地佔據著。她想要的，春天都會給。比如浪漫，比如驚喜。這樣有了對照，秋天太過單調了，千篇一律的黃，面春天是繽紛絢麗的艷。

母親節那天，四月帶著春天回家了。她沒有想到，秋天也在。秋天給母親買了一雙李寧的運動鞋，說是讓母親早上鍛煉身體時穿的。母親喜歡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春天送給母親的是一束康乃馨，母親衹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放在了一邊。父親對奏也是愛答不理，衹是和秋天談笑風生擺陣下棋。

四月的心裡很不安，她把這一切都歸罪遷怒到秋天的身上。她不留情面地將秋天揪到門外，對著他大聲地嚷嚷，我愛的是春天，衹有春天，你不明白嗎？以後你不要再來了！秋天低著頭想了半天，雖然覺得委屈，最終一句話了也沒有說。秋天這一次是真的離開了，並且再也沒有回來。等四月回屋裡時發現父親悶著頭不說話，一個人對著棋盤發呆，母親也在廚房裡唉聲嘆氣，埋怨著沒有人能幫她的忙。父親不喜歡春天，因為他不會下棋，母親不喜歡春天，因為他不會做飯。愛著春天的，衹有四月一個人，因為他會唱《甜蜜蜜》。

秋天不來了，家裡好像忽然冷清下來。春天衹會和四月躲在房間裡打游戲，兩個人笑得翻天覆地。或是蹺著腳嗑瓜子看電視，四月像小妖似的跑前跑後為他端茶倒水。這些秋天常乾的活，現在成了四月的工作。但四月是快樂的，她的美麗衹為春天面綻放。

如果不是父親病了，四月是不會再和秋天聯系的。父親病得很蹊蹺，天早上好好地就昏倒了。家裡人慌成一團，手忙腳亂地將父親送到醫院。四月跑上跑下地辦住院手續、交費、做檢查，忙得水都顧不上喝一口。恰好春天又給四月打電話，他一個朋友從韓國回來了準備中午聚餐，要四月快點過去。四月的心裡又急又亂，要是秋天在該多好。四月犹豫了一下，還是給秋天打了個電話，她衹說，秋天，我爸住院了。很快，秋天便趕過來，還煮了父親最愛喝的皮蛋粥。有秋天在，四月終於解放了，她對秋天說，我要出去辦點事，我爸就交給你了。秋天還是逼老樣子，衹是憨厚地一笑，說你放心吧。四月就歡歡喜喜地去找春天了。她想，秋天真是個好人。

父親在秋天的悉心照料下，很快康復了。出院天，秋天還在餐廳專門訂了飯局，為父親慶賀。病著的時候，春天一都沒有去過。這天四月把春天也叫來了，原想是給父親當面賠罪，沒想到父親的臉當時就拉得老長，冷若冰霜地把人拒於千裡之外了。春天站在門品兩難，氣氛顯得異常尴尬。秋天連忙打圓場，對父親說，是我把春天叫來的，人多熱鬧，也是為了給您祝賀。父親沒再說什麼，衹對春天點點頭說，既然來了，就快坐下吧。四月感激地衝秋天笑笑，秋天的臉膛紅紅的，有此不好意思地把頭低了低。

秋天又成了家裡的常客。早就習慣了把秋天當成自己的家人，父親和母親都很高興。秋天沒有計較四月過去對他的不近人情，依然是百依百順地好。四月覺得過意不去，她對秋天說，秋天，你對我和我家裡人這樣好我很感激，但你是知道的，我的心裡衹能裝得下春天……秋天愣了一上，默然道，你放心，我不會糾纏你，我衹是不願意看到你愛一點點的傷害。四月在心中暗笑，和春天在一起，我怎麼可能會受傷？學想說什麼，但看到四月固執上揚的嘴角，終是沒有說出來。

四月是幸福的吧，因為有了春天。但是這份幸福總是太過短暫，四月漸漸地在春天身上發現帥氣男孩統一的標志：朝三暮四。

開始的時候，四月衹是偶爾從同事那裡聽說，看到春天和別的女孩子在舞厅跳貼面舞,有人說碰見他和一群穿著暴露的疯丫头在游泳池打得火熱，還有人說看到他和別的女孩一起逛街……四月捂起耳朵不聽，反駁道，跳舞當然要抱在一起，難道還要隔上十萬八千裡？游泳當然衹穿泳衣，難道還要穿上棉衣裹得森嚴不成？有女孩子追是因為他優秀，說明我的眼光不錯。

雖然明明知道這是自欺欺人。但四月情願生活在自己的謊言世界中。直到那次，她和單位的一群同事去錢橫唱歌，親眼看到春天和兩個小女孩從ktv包房裡相互摟抱著出來，她才知道謊言的世界雖然美麗，卻是極易碎的。四月的心口像塞進一堆棉花，她的腳不知所措地粘在地板上，前進與後退，舉棋不定。四月躲在一個柱子後面給春天打電話，問他在哪裡。春天不耐煩地衝著話簡喊，你怎麼像個老太婆，麼愛管事，我在哪裡你管得著嗎？然後電話斷了，四月的整個心隨著掉入了冰窖。七月的天氣，她覺得從心裡透著寒意，太需要一個人給她暖热。不知道怎麼回事，她拨通的是秋天的電話。那天晚上，四月一直在哭，秋天坐地她的身邊，遞過來一張又一張的紙巾。不過如此，他們之間，是這樣吧，總是在最難過最需要的時候，不經意想到的那個人會是秋天。因為四月知道，衹有秋天不會傷害她，可以給她最踏實的肩膀。但是秋天，衹是她暫時可以安全停泊的一個小港灣，她的心一直在雖處，所以她不到他的心。

奏不再來找四月了，沒有正式的談判，算是不了了之的結束。四月的心是恍惚的，像一截枯掉的木頭塞滿疼痛。父母準備給四月和秋天訂婚，四月的心慌得沒有了來路，她是如此地不甘心。四月說，秋天對不起，我做不到，愛情不能靠謊言。秋天的心很疼，那種被撕裂開的疼痛。但他還是對四月說，沒關係，我衹要你幸福。秋天說完轉過身去，他的肩膀似乎在聳動，但他沒有回頭，走得飛快，是那種真正的大步流星。

四月望著秋天的背影，第一次為他濕了眼角。四月　去上海的那天，在機場給秋天打了一個電話，她說秋天，謝謝你，你要好好的。秋天冷冰冰地衹說一個字，好。電話就掛斷了，四月聽到話簡裡電流一遍遍輕輕地滑过，他終於也學會對她冷漠。這樣也好對他來說恨比愛更公平。

四月沒有在機場見到秋天，她想秋天是不會來的，因為她傷他那麼深。她當然不知道，其實秋天就站在一個角落中，望著四月一步步離自己遠去，卻無力挽留。

秋天還是會去四月的家，偶爾來陪父親殺幾局，或幫母親做些家務。母親時常在電話裡如數家珍似的向四月匯報。多好的孩子啊，你沒有福氣。四月在這端沒心沒肺地笑著說，媽你和爸那麼喜歡秋天，就把他收做乾兒子吧。秋天一直沒有找女朋友，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或許是等待有一天，日月顛覆，春秋換季。母親給他介紹了幾個女孩，秋天都沒有看到眼裡，他的心中也衹裝得下四月一個人。母親說，孩子，你不要等四月了，她也許不會回來了。秋天笑笑說，我現在衹是把四月當成妹妹，衹要她能過得好。

過了兩個，四月交了新的男朋友，然後又分手。接著又談過幾場短暫的戀愛，不知為何，全都是無疾而終。這年四月二十七歲了，在一個人的時候，她會經常想起秋天，那此曾經的畫面，總會在某些時候温柔地擊中她的心扉，她想秋天了。訂好機票回去的路上，四月意外地接到母親的電話。母親的聲音在電話裡哽咽到語無倫次，母親說，四月，秋天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母親說，四月，秋天出車禍了。母親說，四月，半個小時前，秋天離開前一直在叫你的名子。四月聽了半天才天弄明白母親在說什麼，她愣愣地站在路邊，風把落葉卷起，像驚起的蝴蝶飛舞。秋天真的來了，是來向她告別的嗎？傷心像冬眠的虫子，一開始蟄伏著，沒知覺，慢慢在蘇醒了，一點點襲上心頭，擴散到全身，有東西從四月的眼角裡滑出來，爬了一臉。她一直以為四月不會有秋天的童話，其實愛情又真的和哪個季節有關係呢？

本文已被编辑[千叶红]于2007-5-8 20:46:02修改过　

-全文完-